2022年過了大半程，在台慶檔來臨前，TVB劇集收視成績單上，隻有《白色強人2》《夢華錄》《痞子殿下》等少數幾部劇收視破20點，當中還包括了内地引進劇。港劇背負着創意不足、收視偏低、社會話題度不高的老大難問題。今年港劇的爆款在哪裡？誰能成為這一屆TVB最佳男女主角的大熱？
直到台慶月，四大台慶劇陸續上演，能夠治愈港劇迷失落之心的爆款終于來了。由葉念琛監制、編劇和執導，陳滢、陳山聰、朱晨麗、劉佩玥、蔣家旻、方力申、陳曉華、姜大衛等主演的台慶劇第一炮《美麗戰場》，自開播以來在香港引起高漲的熱度。
劇集海報上六位豔光四射的女主角，每日在螢幕上糾纏于無休止的勾心鬥角。有人從“小白花”轉變成“黑玫瑰”，最初的“姊妹情深”演變成後來的爾虞我詐、分道揚镳。家族、豪門、商戰、娛樂圈和名利場，都是TVB劇最擅長的元素，“現代版劉三好”與惡毒妹妹的拔河賽，選美場上的“宮心計”，幾位TVB小花演得七情上面，劇情一路沿着“極端”（也有人視為“狗血”）的方向一路走去。在年輕觀衆眼中，《美麗戰場》的港劇古早味、極緻煽情的路數讓人大跌眼鏡，甚至有點“嫌吵”“太套路”。在普通家庭觀衆或有港劇情結的觀衆看來，《美麗戰場》鬥得白熱化，對白“勾心勾肺”牽動觀衆的情緒。TVB小花們被逼出平時看不到的演技，觀衆邊看邊罵劇中奸角、被不斷反轉的劇情驚掉下巴，十分過瘾。那些年的經典港劇，不也是這樣集恩怨情仇、孽海翻波于一身的極端風格嗎？
在如此口味分化、兩極争議之下，《美麗戰場》收視率表現不俗，大結局在香港錄得收視最高22.8點，148萬觀衆收看，目前位列TVB劇集年度收視榜第二。《美麗戰場》帶來的“全城效應”依然矚目，為TVB台慶收視做足了聲勢。衆女主角頻頻穿梭于幕前，港媒不停追蹤報道，年底頒獎禮上一定會有她們的一席之地。
《美麗戰場》到底該如何定義？争議之作是必然。有意思的是，葉念琛對争議并不在意，他接受南都記者專訪時說：“對劇迷所有的正面和負面評價，我都會接受。《美麗戰場》是一個很有争議性的項目。這部戲的風格和人物設計是一個比較極端、濃烈和刺激的風格，喜歡的人會很喜歡，不能接受的人就很不能接受。”随後他講述了自己與港劇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這也是一個香港電影導演在電視劇的探險之旅中，如何摸索、跌撞和執着自我的故事。
跨界
圓了我的一個心願
南都娛樂：《美麗戰場》在香港受到很多熱議，有哪些劇迷評價是你比較關注的？
葉念琛：我對影迷所有正面、負面的影評都會接受。我年輕時就是一名影評人，我自己寫影評，是以我對所有影評都會看、都能接受。《美麗戰場》是一個很有争議性的項目。大家一看戲就會明白，這部戲的風格和人物設計都比較極端，這是我很刻意确立的。葉念琛的作品，喜歡的人會很喜歡，不能接受的人就很不能接受。有人評價和讨論，就達到了我的目的。
南都娛樂：你擅長拍愛情故事，為什麼作為“外援”進入TVB，卻拍一部涉及家族、女性争鬥的劇？
葉念琛：去年年中，曾志偉先生找我拍一部戲。當時我說：我感興趣，但我未必會拍愛情劇或偶像劇。大家順理成章覺得葉念琛拍電視劇，愛情劇或偶像劇是最适合的。我不這麼想，如果讓我拍一部劇，我很想拍一部争鬥、爾虞我詐、商戰的類型劇。因為我是一個港劇迷，從小看TVB劇長大，我很喜歡《流氓大亨》《義不容情》《金枝欲孽》這一類争鬥劇。20集的電視劇篇幅，我很想做一種我在電影裡未必做到的類型，是以我選擇拍一個“現代版《金枝欲孽》”的題材。TVB很多年沒拍這種劇，我覺得拍出來會有話題，大家會有期待。這是我第一次拍劇，但這一次是真正的港劇風格。
南都娛樂：《美麗戰場》有緻敬《金枝欲孽》的意味？
葉念琛：我沒有在電視台工作過，拍劇是偶爾為之。《美麗戰場》是我對電視劇的一篇論文。我将我很喜歡的電視劇元素、人物或場面，都放進這篇論文裡，作一些緻敬。我從小看這一類型的劇，直到我當導演仍在看。我一直寫評論，批評和研究這一類劇，這一次我就拍我心目中的争鬥劇給大家看。《美麗戰場》和很多TVB經典劇有一點類似，也有一些新的風格和取向。比如人物關系，鐘家寶和鐘家琪姐妹，有人問：為什麼鐘家琪永遠壞事做盡，但鐘家寶永遠會原諒她？其實就好像《義不容情》裡溫兆倫（飾為人不擇手段的弟弟丁有康）和黃日華（飾為人耿直的哥哥丁有健）的關系。《美麗傳說》是20年前王晶監制的劇，裡面有選美的劇情，《美麗戰場》也有選美。我早前與王晶導演喝茶，他也在看《美麗戰場》。我說：我有向你的《美麗傳說》緻敬，但不會一模一樣，我有一些現代的元素。
南都娛樂：你當年為什麼這麼愛看港劇？
葉念琛：因為小時候我爸爸媽媽要出去工作，他們把我送到爺爺奶奶家，那個屋子從早到晚都開着電視，從早上八點一直播到晚上《歡樂今宵》結束才會關電視。我的童年每天都看十幾個小時電視。我很熟悉TVB劇，比如20世紀80年代的《新紮師兄》《流氓大亨》《五虎将》。我是一個資深電視迷，雖然我後來一直拍電影，但我是“電視精”。曾志偉先生找我拍電視劇，圓了我的一個心願。我希望在我的事業旅程裡有一段是拍過一部20集電視劇，我争取自己寫自己拍，堅持自己做完整件事，這是我想實作的一個夢。
争議
我想拍一部尖銳的戲
南都娛樂：網上對《美麗戰場》的争議，火力集中于陳滢、蔣家旻這對姐妹身上，你怎麼評價她們的表演？
葉念琛：這一次所有角色都是我自己挑選的。在香港，争議比較大的是陳滢。她的角色有難度，角色本身被動和慢熱，我經常說要看完20集再去評論陳滢的表演，到結局周她會有比較大的突破。我要讓我的女主角們給觀衆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們的角色都是以往在TVB沒嘗試過的。我找“乖乖女”蔣家旻演一個大反派，她的演技可以讓大家刮目相看。蔣家旻2013年演了我的一部電影《第一次不是你》。當時她21歲，演一個比較大膽的角色，為了養家出賣自己。我發現蔣家旻雖然樣子很乖但内心很強大，那部戲有很多感情戲和很大膽的演出，她是一個好演員，那部戲讓她提名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演員。這些年我沒再跟蔣家旻合作，直到開拍《美麗戰場》。我第一時間找蔣家旻，問她有沒膽量嘗試這個大反派，她很樂意并放心把自己交給我，我讓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相隔九年，上一次合作拍電影她提名金像獎，這一次合作拍劇她當大反派，也得到了最多的掌聲，我希望TVB 頒獎禮她能夠拿獎。
南都娛樂：大奸角在香港很受歡迎，但不少觀衆認為，這幾位女主角的表演“用力過猛”，你是有意讓她們這樣表演的嗎？
葉念琛：所有東西都是我有意識安排和設計的，演員都是跟着我的意見去做。我覺得《美麗戰場》就應該是這樣一部劇。TVB這十年裡沒有比較有劇力、有尖銳點的戲種，更多是輕輕巧巧的談情說愛，大家都習慣了淡淡然的故事。我要做一些突破，成功或失敗不清楚，起碼要做與他們不一樣的東西。這隻是我的選擇，我決定了要拍一部比較濃烈、刺激的戲。
南都娛樂：年輕觀衆覺得現代劇不會有這麼極端的奸詐，這手法有點古早港劇味，你與觀衆有不同的理念碰撞？
葉念琛：《美麗戰場》不是一部職業劇，尤其頭五集，角色都是比較底層的人。他們的世界不會那麼收斂，“反骨琪”出場時讓人覺得刺眼，因為她的成長背景是可以令她這麼做的。到了第二段“選美”戰場，我将一些“金枝欲孽式”的女性鬥争擺在了選美舞台。到最後一個戰場“上流社會”，我刻意把尖銳的東西壓下去。比如朱晨麗，她與人争鬥不是劍拔弩張、吵吵鬧鬧的，我是有所設計的。電視劇有個作用就是讓觀衆可以投射。你很不喜歡“反骨琪”，你就很想看她的下場，會不會大快人心。觀衆把自己代入了那個角色，才會有想罵的感覺。我看到網上反應，身為創作人的我很開心。
南都娛樂：作為一名看了幾十年港劇的人，你怎麼看待“港劇式微”的說法？你覺得港劇是否有一些傳統優勢值得保留？
葉念琛：我覺得不存在式微與否這個問題，都是你怎麼看待的角度而已。電視劇的口味永遠走向一個分流，你喜歡看這種劇你就會很喜歡看，你不喜歡看的劇你永遠都不會看。我們拍電視劇首先是為了滿足喜歡這類型劇的觀衆。《美麗戰場》風格非常統一。如果我猶豫不定，有時風格很外露，有時又很内斂，就會失去喜歡看這種劇的觀衆。我定了一個目标和風格，因為我知道有一群人在等這樣的劇。我是做評論出身的，不會有一個完美的作品令所有人都喜歡，每個人口味都不一樣。
新港劇
做好創作才是首要
南都娛樂：一個電影導演跨界拍電視劇，會不會為TVB帶來一些新變化？
葉念琛：我做了一些變化，希望觀衆能看到。很多人問《美麗戰場》為什麼拍20集，而不是30集？我覺得20集剛好，我不想劇情太拖沓，是以它的節奏這麼快，尤其最後5集，我用的是電影節奏。20世紀八九十年代，每天隻能看一集電視劇。在新時代中，很多平台都能看劇，一次性追劇，是很興奮的。我想《美麗戰場》也可以這樣，結局節奏刻意加快，讓觀衆一次性追完5集，現在這種節奏非常好。
南都娛樂：你會不會加入一些電影的拍攝手法？你對演員的調教，與TVB有什麼不同？
葉念琛：我第一次拍電視劇，也可能隻拍這一次。我不敢說我能影響或改變一些風氣或制度，這不是我拍這部劇的任務。這一次大家覺得這部劇很快拍完也很快播出，會讓演員的滿足感和士氣更高。與TVB演員合作，我有一點感受分享。比如有一些戲我用了長鏡頭，陳山聰和陳滢在辦公室的一場吵架戲，我全程用長鏡頭去拍攝，一鏡到底，沒有分剪。以我拍攝電影的經驗來說，越是需要演員能量和情緒的戲，越需要事先排練。我每次都先排練，排練好我就開拍。最好的狀态肯定是頭幾次，繼續拍下去演員的能量會消失。這場長鏡頭戲拍完後，兩位演員都很開心，他們覺得一氣呵成，做到了他們想做的東西。在很短的時間拍完，我也捕抓到兩位演員最好的狀态。因為我習慣拍電影，我知道怎樣調教演員，同時也提高拍攝的效率。
南都娛樂：近年“港風再起”很受關注，你怎麼看待這股熱潮，給你的創作心境帶來什麼變化？
葉念琛：這股熱潮肯定令我們多了很多想法，帶來了很多新沖擊。但我們始終要做好自己的創作，隻要你的創作做得好，你不用擔心，假如你的創作做得不好，就算市場很大，可能都與你無關。
采寫：南都記者 蔡麗怡 劉益帆 實習生羅蘊清 張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