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箬葉香
年年端午，又聞艾葉香，不覺端午又逼近。在這個艾葉飄香，粽味誘人的節日裡，在這個有着太多感慨和意蘊的節日裡，祈願時光靜谧，人間值得！
陽光醉酒般地濃了。深山中，溝壑旁，一叢叢、一簇簇的箬葉林閃爍着翡翠樣的光影，濃綠密實的葉子随着陽光的溫度散發出的清香絲絲縷縷，沁人心扉。陽光越猛，香味越散得歡，村莊似乎都浮在香氣裡。“吃粽子，灑白糖……”像是應了節氣似的，端午的童謠回蕩在娃娃們的笑臉上。歲月的粽香醞釀在眼前綠意盎然的箬葉林裡，伴着村莊女人們朗朗的笑聲，豐盈在五月的日子裡。
一隻小凳子，一小碗紅棗一盆瀝幹的糯米，一把剪刀，一籃洗幹淨的箬葉。一束從梁上垂下來的棕榈枝，耷拉着在阿嬷的眼前晃悠。阿嬷坐在凳子上，靈活地拈起兩片箬葉，輕輕展開，抹平，頭尾交錯疊在一起，兩手輕輕一彎，彎成小小的漏鬥形狀，一撮米填在尖尖的角裡，捏起一兩顆紅棗點在米裡，再拿一點米蓋在上面，填緊壓實。阿嬷是不會讓紅棗露出米面，這樣紅棗的汁液就不會流出來，全部滲入米裡，煮熟了看着可人，吃着香甜。阿嬷粗糙的大手緊緊地握着盛滿餡的箬葉，指尖勾起一根細細的棕榈枝，緊緊繞過，纏兩圈，一頭拉緊打結，修剪多出的葉脈枝條。一個小巧玲珑的四角粽子便挂在棕榈枝上。半天的功夫，阿嬷的手下便“長”出一堆翠鮮鮮的粽子，沉旬旬地挂滿棕榈枝。
看着一大挂鮮綠的粽子，我是滿心滿眼地喜歡，耐不住也躍躍欲試。可是包出來的粽子不是捏不實，纏不緊，漏了米，就是包成三角的，扁塌塌的，醜死了。這裹粽子确實是要真本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像阿嬷裹得那麼嚴實，大小劃一，中看中吃。在衆多的粽子裡，還有阿嬷特意為孩子們裹得“羊角粽”，長長的尖尖的，像兩個“羊角”搭在一起，翠色的外衣用細麻線紮得緊緊地，一匝一匝漲得鼓鼓的，像極了寶寶胖乎乎的手臂。兩頭用彩線系住，挂在胸前，晃來蕩去，有趣又好玩。更重要的是裡面藏着我愛吃的酸梅，糯糯的酸甜，别有風味。
日子在粽香中穿行，阿嬷的手不再有勁了，裹的粽子不再那麼結實。年年箬葉香起的時候，阿嬷偶爾走走看看指點阿媽和鄰居嬸娘們裹粽子，更多時候，她就在房前屋後灑艾草水。一身幹淨的本地衫，天藍，立領，斜斜的衣襟上釘着一排一頭纏繞成結的布紐扣，慢慢地移動。揚灑艾草水時，阿嬷手腕上泥鳅肚的銀镯兒還是那麼晶亮晶亮的，隻是我再也沒有“羊角粽”了，雖然阿媽在做吃的方面，也是細實勻稱，軟硬适中，衆口交贊。
五月的鄉村熱鬧，五月熱鬧的鄉村箬葉青青，粽香飄飄，有忙有閑，有說有笑，有生有滅，永葆延續。溫馨清麗的粽香，有竹的堅韌，有葉的青翠，有米的溫潤，随着歡騰向上的水汽，越飄越遠，一回頭，經年永去，餘韻綿綿。碌碌世間皆過客，大地之上，每天都在上演着起筆落幕。榮枯之間，許多草木綠了又黃，黃了又落了，落了又沉，許多踩着草木走過的人長眠于此，那年爺爺也寂寂地長伴箬葉林，唯有漫山遍野的箬葉依舊翠色欲流，粽香不滅。
經年行色匆匆，故裡箬葉青青。陽光來過風雨至，箬竹成片成林，不高大俊朗，卻是杆細葉密，層層疊疊，旺盛蓬勃。書上記載箬葉有清熱止血、解毒消腫、治吐血、下血、小便不利、癰腫等功效。近年研究證明，箬葉多糖物還具有抗癌效果。天生地養，萬物有情皆可用，箬葉不僅僅隻用來裹粽子。“玉粒量米水次淘，裹将箬葉萱絲韬。炊餘脹滿峻嶒角，剝出凝成纖細膏。土俗清明供祀祖，詩家端午吊離騷。年年令節春徂夏，丙舍南瞻念母勞。”吃着粽子，念起箬葉——質地薄，柔而韌，新舊交替，四季常青，天然清香。
五月五，是端午，耳畔邊熟悉的童謠又飄來，“粽子香，香廚房。艾葉香，香滿堂。桃枝插在大門上，出門一望麥兒黃。這兒端陽，那兒端陽。”哎，又惦記起阿嬷的粽子——箬竹青青箬葉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