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混亂一日”中，拉賈帕克薩家族大學營——南部美達穆拉納村的“拉賈帕克薩家族博物館”被夷為平地，總統、總理父母的蠟像毀于一旦。
3月31日，人們在斯裡蘭卡科倫坡一處火車站候車。圖/新華社
文 | 陶短房
當地時間5月9日，斯裡蘭卡總理馬欣達·拉賈帕克薩宣布辭職。自3月底以來，持續動蕩的斯裡蘭卡局勢更趨白熱化。但即便是總理宣布辭職，也未能令其五弟——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所面臨的嚴峻形勢有所改觀。
驅不散的騷亂
3月底，斯裡蘭卡全國爆發大規模反政府騷亂，3月31日，騷亂群眾一度闖入總統官邸，翌日總統宣布緊急狀态，卻導緻抗議活動愈演愈烈。
在一片混亂中，4月3日，内閣27名閣員中有多達26人辭職，隻剩總理一個人。4月5日，執政黨人民陣線黨因多達41名當選議員退黨喪失議會多數資格。而所有主要反對黨均拒絕加入總統、總理呼籲成立的“跨黨派聯合政府”，令政治危機和社會動蕩持續。
在此期間，示威者在首都科倫坡及全國各地到處設立帳篷安營紮寨，作“持久戰”姿态，而支援執政黨和總理者也開始組織起來，并在警察的幫助下不斷和示威者發生零星沖突。
5月9日，迫于各方壓力，曾擔任總統10年之久、此前一直拒絕辭職的總理馬欣達和剛組建1個月零4天的内閣宣布總辭，總統戈塔巴雅再次呼籲組建“跨黨派聯合政府”。但斯裡蘭卡旋即陷入該國獨立以來、除内戰以外最大規模的騷亂。
支援總理的人士稱，示威者在一天一夜的騷亂中闖入了位于“廟樹”的總理官邸，發現空無一人後便在全國範圍内掀起“圍獵”狂潮：他們封鎖了首都通往班達拉奈克國際機場的高速公路，以防總理乘飛機逃到國外；他們在各種版本流言的刺激下沖擊各軍事基地、機關（因為傳聞總理及其家人藏身其中），并焚毀被懷疑和總理及其支援者有關的住宅、建築、汽車和其他設施，甚至遠在東北的亭可馬裡海軍基地也未能幸免。
警方稱，騷亂中，執政黨議員阿楚克拉拉在科倫坡附近的尼塔布瓦鎮被打死，另兩名執政黨議員被打傷，議員尼山塔和帕蒂拉納等至少41座執政黨政要的官邸和47輛汽車被燒毀，至少8人死亡、200人受傷。
而示威者方面則指責稱，此次騷亂的起因，是總理釋出辭職電視演講時，一些親總理政客唆使，甚至包租汽車親自率領大批支援者手執鐵棍，沖砸示威者方面的帳篷營地。他們一邊高呼要求總理留任的口号，一邊毆打示威者，而警方則袖手旁觀聽之任之，最終激怒人多勢衆的示威者導緻大規模報複。
示威者一方還宣稱，死亡的阿楚克拉拉“親手開槍打死兩名示威者”，另一位未點名執政黨政要也打死二人，是以遭到報複。在一片混亂中，另有據稱來自部分警方人士的說法稱，阿楚克拉拉系自殺。
目前，雙方的互相指責真假難辨，但無論如何，騷亂和流血暴力已經更新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而早在騷亂發生前的5月6日，總統戈塔巴雅就宣布了5周内的第二次緊急狀态。10日淩晨，總統授意軍方可以“就地開火”，并授權他們在沒有逮捕令情況下逮捕嫌疑者，稍晚更宣布延長緊急狀态并實施宵禁。在一片緊張混亂中，街頭的騷亂暫時穩住了。
4月1日，斯裡蘭卡科倫坡一處停電的購物中心。圖/新華社
經濟危機和政治危機
拉賈帕克薩家族是斯裡蘭卡屈指可數的政治世襲家族。總理馬欣達曾兩任總統，并帶領全國打赢斯裡蘭卡内戰，一度享有崇高聲譽。在2019年的一起恐怖爆炸案後，總統戈塔巴雅高舉“變革”大旗橫空出世。随後，其家族迅速包攬斯裡蘭卡軍、政、财大權，巅峰時該國總統、總理、财長、公路交通部長和體育部長都姓拉賈帕克薩。
尤其是在戈塔巴雅上任伊始，為争取民心、兌現競選諾言便草率宣布減稅，導緻财政開支短缺，而後又在2021年4月宣布禁止從國外進口化肥（該國化肥幾乎全部依賴進口），并自诩“斯裡蘭卡成為全球第一個零化肥使用的綠色農業國家”，結果卻令該國農産品産量下降到原先水準的25%。
2020年以來，新冠疫情也重創了斯裡蘭卡支柱産業之一的旅遊業，農業和其他産業則在執政當局不眠不休的折騰下死去活來。
另一個問題是，自去年底開始全球油氣價格暴漲，烏克蘭危機加劇後情況變本加厲，斯裡蘭卡每月至少需要40000噸天然氣，月所需進口費用已漲至4000萬美元。天然氣價格的暴漲不僅嚴重制約斯裡蘭卡工商業，也開始影響民生——受天然氣漲價和大型基礎設施建設決策混亂的綜合影響，斯裡蘭卡電力缺口日益增大，每天停電從兩次增至四次，城市居民出行、做飯等也深感不便。
燃料短缺還加劇了斯裡蘭卡的農業危機：由于土壤特性，斯裡蘭卡耕地在水稻播種前需翻地兩次，用拖拉機隻需幾小時，而如今拖拉機“趴窩”，翻地一次需要整整10個勞力折騰一整天。
此外，官方資料稱，截至3月，斯裡蘭卡的外匯存底僅剩19.3億美元，而今年到期需償還的外債高達70億美元，外債總額更達350億美元以上，占年GDP的75%，而這僅是官方公布的資料。
剛剛辭職的财政部長薩布裡上周表示，斯裡蘭卡目前可用外匯存底僅有5000萬美元，“剛夠買一個月天然氣”。斯裡蘭卡政府日前宣布暫停償還外債，并謀求與 “債主”協商債務重組。
搖搖欲墜的拉賈帕克薩“王朝”
從目前的情況看，斯裡蘭卡總統仍希望繼續執政并渡過難關，為此甚至不惜兄弟反目，将哥哥當作替罪羊。而在“最混亂一日”後，斯裡蘭卡街頭騷亂似乎暫時得到了控制。
但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出的，戈塔巴雅無法解決一系列導緻社會不滿的根源性問題，如财政收入下降、公共開支缺口增大、商品短缺、藥品供應不足、物價飛漲、民生艱難等。
與此同時，許多當地觀察家指出，本次社會動蕩中的幾次嚴重突發事件，最初都是由排長隊換液化氣或搶購民生必需品的市民“欲求不滿”大爆發所緻。
“最混亂一日”中，拉賈帕克薩家族大學營——南部美達穆拉納村的“拉賈帕克薩家族博物館”被夷為平地，總統、總理父母的蠟像毀于一旦。位于漢班托塔選區的拉賈帕克薩宅邸和位于另外一處地方的拉賈帕克薩政治辦公室，總理兒子合夥經營的旅遊酒店等“拉賈帕克薩系地标”都成為反政府示威者攻擊的焦點。
面對洶湧民意和反對黨拒不加入“多黨派聯合政府”的雙重壓力，議長阿貝瓦達納和總檢察長拉加拉特納等均要求盡早召開議會，并啟動對騷亂的追責。而議會召開時間原定于5月14日。
盡管斯裡蘭卡總統系民選産生，不受議會限制，但許多分析家認為，未來一段時間他将面臨更大壓力，而煊赫一時的拉賈帕克薩“王朝”更面臨崩潰危險。
但反對黨除了在反對拉賈帕克薩家族這件事上意見一緻外，在其他事情上意見并不一緻。不僅如此，他們也均對斯裡蘭卡政治危機的根源——經濟和社會危機束手無策，斯裡蘭卡危機恐注定是個難解的死結。
撰稿 /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 / 馬小龍
校對 / 陳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