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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武之:有顔有才的數學家,與文化低的妻子共同培養了兒子楊振甯

1922年農曆八月十一,安徽合肥城西大街四古巷的楊家宅院内,傳來一陣嬰兒呱呱墜地的啼哭聲。出生的是一個男嬰,按照家譜輩分,父親楊武之為這個長子取名楊振甯。

父親的心充滿了溫馨和喜悅,小時候的他缺失家的溫暖,現在自己有了孩子就等于擁有了完整的家。母親輕撫着懷中的嬰兒,天生的母性溫柔湧上心間。初為人父母,滿心期許的是孩子健康平安或許更大的期望是孩子将來能有出息。他們也許不曾想到,多年以後自己的孩子能成為世界著名實體學家。而楊振甯所取得的成就,與生他、養他、教他的父母親,有很大關系。

楊振甯的父親楊武之年輕時就已經學業有成,是第一代留美博士,數學先驅 ,成為大陸著名的數學教育家。

楊武之出生于一個傳統的讀書人家庭,他生于1896年(清光緒二十二年三月初 二),是家中的長子。那個時代普通人的日子可以說是舉步維艱的,他的父親憑着清末秀才的身份長年在外做着幕僚養家。

母親王氏和他還有弟弟守着家相依為命。就在楊武之9歲的時候,母親因為長年肺疾,撇下未成年的兩個孩子撒手人寰,等漂泊在外的丈夫得到消息趕回去的時候已經與妻子陰陽兩隔。楊武之的父親處理好妻子的後事,把兩個兒子托付給他們的叔叔楊邦瑞和嬸子範氏照顧,并且囑咐他們刻苦于自己的學業,自己再一次出門給官員做幕僚去了。

楊武之深知父親的艱辛,學習上從來不敢怠慢。不幸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他12歲時,輾轉漂泊的父親在去奉天謀職的途中因為傳染上鼠疫客死在一家旅店裡。

楊武之與弟弟成為了沒有父母的孩子,好在他們的仲叔和嬸娘對兩個孩子視如己出。楊武之在這種境遇下,發憤苦讀,自立自強。

1918年,22歲的楊武之學業有成,在北師大大學畢業。而後回到家鄉,在安徽省立第二中學任職後轉入省府安慶市成為省立第一女子師範學校的數學教員。

工作安穩以後,他的叔叔認為楊武之該成家了。楊武之的姑父劉芷江有個友人叫羅竹泉,他的女兒羅孟華待字閨中,便由大人做主,楊羅兩家聯姻。羅孟華略識幾個字,沒有受過新式教育,楊武之有顔有才,嫁給這樣的男人,于羅孟華來說無可挑剔了。1919年,23歲的楊武之與同歲的羅孟華成婚。

婚後,楊武之在離家百餘公裡的安慶繼續教書,羅孟華則留在合肥縣城西大街四古巷的楊家宅院裡生活。成家以後的楊武之一邊工作一邊仍孜孜不倦地研究學術,在楊振甯不滿周歲時,楊武之考取了安徽省公費留學生。

1923年,楊武之匆匆趕回合肥老家,與妻子幼兒告别,踏上了去美國的留學之路。妻子羅孟華是舊式婦女,有着樸質的人生觀,像舊中國大多數婦女一樣秉承付出的精神态度。在那動蕩不安的年代,在丈夫他國求讀的漫長歲月裡,羅孟華把整個身心都傾注在兒子身上。在她看來,丈夫、兒子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全部。丈夫遠在萬裡,這時兒子就成了她的精神支柱,母子相依為命,過着艱辛的日子,那種感情是最深厚而無可替代的。

在20世紀20年代中期,中國正處于軍閥混戰之中,老百姓不斷地逃難,當時叫作“跑反”,或跑到鄉下,或跑到教會辦的醫院裡去。楊振甯在四五歲之前,經常和母親“跑反”。他後來回憶說:“我印象中最深的第一個記憶,是三歲那年在一次‘跑反’後回到四古巷家裡,在房子角落裡看到的一個子彈洞。”

就是在這動蕩、險惡與艱困的生活中,羅孟華也沒有放松對孩子的幼年教育。羅孟華本人誠然是個舊式的婦女,她卻有自己的智慧與道理。丈夫為了求知離開妻兒遠渡重洋,使她感受到使兒子受教育的重要性。兒子在母愛的溫情裡一天天長大,等到兒子四歲時,羅孟華利用有限的知識教兒子識字,同時給他請來了私塾先生,先生教會的字,母親一個一個帶着兒子鞏固複習,絲毫不敢松懈。

半個世紀後,回顧這段往事,楊振甯感慨道:“那是媽媽為我的人生打下紮實基礎的起步階段,我在4歲時,母親教我認方塊字,花了一年多時間,共教了我3000個字。現在,我認識的字加起來,估計不超過那個數字的兩倍。”

楊武之在國外留學5年,先後在美國斯坦福大學數學系、芝加哥大學數學系獲得學士、碩士及博士學位。當時,五四新思潮沖擊正勁,思想進步的文人都把自由擺在第一位 ,許多留洋歸來的人都毀掉了幼時父母給訂下的婚約。楊武之在美國時,妻子羅孟華心裡除了牽挂,隐約還有一些顧慮。事實上楊武之并沒有為了那樣的自由思想去抛棄妻兒。

1928年夏天,求學5年之久的楊武之回家了。妻子帶上兒子趕去上海迎接他的歸來,一家三口在上海終于團聚了。牙牙學語的兒子已經是能識字的兒童了,再次見到父親 ,6歲的楊振甯覺得陌生而又熟悉。父親給他的見面禮是一支自來水筆。楊武之親熱地把兒子抱在懷中,這是楊振甯記事以來得到父親的第一個懷抱。

楊武之學成歸國,對于他們一家此後的生活,是個很大的轉折。他們不再回家鄉,楊武之已經應聘為廈門大學數學系的教授。羅孟華雖然還是家庭婦女,但是已不再過一個人撫育幼子的獨立難支的日月。楊振甯進入了一所國小讀書,他的眼前展現出一片嶄新的天地。

楊武之對兒子開始實行循序漸進的自然知識和文化灌輸,用大球、小球講解太陽、地球與月球的運作情形;教兒子中國曆史朝代的順序:“唐虞夏商周……”;幹支順序:“甲乙丙丁··…··”,八卦:“乾三聯,坤六段,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異下斷……”等等。

在廈大任教了一年以後,楊武之改任北平清華大學教授。他們一家三口于1929年秋搬入清華園西院19号,那是西院東北角上的一所四合院。

在清華園裡,他們一家人度過了8年的歲月,那時中國社會十分動蕩,内憂外患,困難很多。生活在清華園的圍牆裡頭,不大與外界接觸,楊振甯在這樣一個被保護起來的環境裡度過了童年。

楊武之在清華園裡栽培了陳省身、華羅庚等人,成了名教授。清華園中,同僚的妻子,大多是大學畢業的新式女性,有些還留過洋。羅孟華對于此不做攀比,她盡力把家管好,少去交際,不去打牌。一兩年後,她在清華園中有了治家整潔有方的聲譽。羅孟華又先後生育了振平、振漢、振玉(女)幾個兒女。

1933年夏末秋初,11歲的楊振甯升入北平西單絨線胡同的崇德中學。遺傳了父親的高智商的楊振甯不僅聰明好學,且興趣廣泛,各科成績優異,尤其在數學方面的天賦和才幹已經開始顯露出來。

楊振甯在回憶父親時這樣寫道:“到了十一歲入國中的時候,我在這方面的能力更充分顯示出來。回想起來,他當時如果教我解析幾何和微積分,我一定學得很快,會使他十分高興。可是他沒有這樣做。”

父親書架上有許多英文和德文的數學書籍,楊振甯常常翻看。遇到不懂的細節他曾多次去問父親,父親總是說:“慢慢來,不要着急。”隻偶爾給他解釋一兩個基本概念。

父子之間最溫馨的相處就是一起漫步在清華園的小路上。從自家門口東行,去古月堂或科學館,穿過樹叢以後,有一大段路左邊是農田與荷塘,右邊是小土山,春夏秋冬的景色雖不同,幽靜的氣氛卻一樣,在小徑上父親和他一起走路的那些時光是父子單獨相處的最親近的歲月。

1937年,正當楊振甯在北京崇德中學讀高中,發生了“盧溝橋事變”,日寇入侵,山河變色,抗日戰争爆發。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和天津南開大學南撤到長沙合辦臨時大學。

那時,羅孟華正懷着第五個孩子,且分娩在即。楊武之決定全家人先搬回老家合肥,讓妻子和孩子們安住下來之後,他一個人再轉道到長沙去臨時大學上課。回到合肥,楊振甯轉學入安徽省立六中上高中二年級,他最小的弟弟也在這期間降生了,父親給最小的孩子取名“振複”滿心期盼抗戰勝利、國家光複。

當時的嚴酷的現實是,日本侵略者的鐵蹄在一步緊一步踏入。不久,上海、南京相繼陷落,合肥開始遭到敵機轟炸,到處是難民,到處亂紛紛。

楊武之帶着一大家子奉召從廣州經海路繞道越南海防港,又轉陸路進入雲南,最後于1938年3月抵達昆明,這是他們一家大小長途流徙的目的地。因為長沙臨時大學已經遷到昆明,改成西南聯合大學,楊武受聘為這所簡陋異常而又群英荟萃的國内最高學府的數學系主任。

在昆明,又是一個八年。一家人在昆明小東角城租住的一所老式房屋。環境雖然艱苦,所幸孩子們都很健康,又學習刻苦。羅孟華把這個小家收拾得十分整潔,一家七口人守在一起,互敬互愛。這八年對楊武之一家來說沒有北京清華園的八年那麼平靜,那麼安穩。逃過難,丢了很多東西;戰争年代,教授收入減少,加以通貨膨脹,開銷也增多,戰前的有限積蓄,都已花光,家庭經濟條件到了十分惡劣的程度。在這樣的條件下,一家七口人的衣食,就全靠羅孟華操持、支撐。

令人欣慰的是孩子們都很健康地逐漸成長起來。1938年16歲的楊振甯以高中二年級的學曆考進了西南聯大化學系(入學後轉實體系)

1942年,20歲的楊振甯大學畢業,進入清華大學的研究院。兩年後,通過考試獲得公費留美的資格,真可說是一帆風順,盡顯一個尖子學生的風采。楊振甯還很體恤母親持家的艱難,1944年夏至1945年夏,楊振甯在取得西南聯大理學碩士學位後的留待期間 ,他就到西南聯大附中去教了一年高中數學,又為在昆明的一些美軍官兵教授中文,以所得薪資和酬金給母親貼補家用。

對于弟妹們(最小的弟弟振複才上初小)來說,也算盡到兄長的一點責任。母親很為有這樣有出息而又孝順的兒子而十分欣慰。而兒子對于母親有着同樣感恩的心情。回憶往事,他說:“我母親是一個舊式的女人,是一位意志堅強而又克勤克儉的婦女。在特殊年代裡,生活比較困難,父親的薪水是遠遠不夠的,母親的操勞與堅韌使我們兄妹五人安然成長。”

1945年8月28日,那天楊振甯離家飛往印度轉去美國,那時,楊振甯還不滿23歲。離家的時候,四個弟妹都依依不舍,母親卻很鎮定,她沒有流淚。她怕自己流淚會擾亂兒子的情緒。縱然再不舍也要支援兒子求學。

母親有寬慰自己的想法:孩子的父親不也是去過美國嗎,而且一去就是五年呢。她想大不了孩子也跟他的父親一樣,三年五載就回來了。

父親隻身陪他到車站。到了拓東路,父親講了些勉勵的話,兩個人都很鎮定。話别後楊振甯坐進很擁擠的公共汽車,起先還能從車窗外看見父親向他招手,幾分鐘後他即被擁擠的人群擠到遠處去了。

車中同去美國的同學有20多位,談起話來,楊振甯的注意力即轉移到飛行路線與氣候變化等問題上去。等了一個多鐘頭,車始終沒有發動。突然他旁邊的一位美國人向楊振甯做手勢,要他向窗外看,驟然間楊振甯發現父親原來還在那裡等!他瘦削的身材,穿着長袍,額前頭發已顯斑白。楊振甯忍了一早晨的熱淚,一時迸發,竟不能自已。

從1928年父親回國到1945年兒子出國,這十七年時間,是父親楊武之和兒子相守在一起的日子,是楊振甯從童年到成人的階段。

楊振甯這一去,竟是與父母之間那麼漫長而又漫長的闊别。

從那以後,他們一家,也從昆明搬到上海,楊武之受聘于同濟大學,從此定居滬上,不再流落。

1957年,楊振甯獲得諾貝爾獎的消息傳遍全世界,楊武之夫婦為兒子感到驕傲和自豪。報紙上隻簡略地提到楊振甯獲獎,并沒有就他的經曆和家世作過什麼宣傳。對于父母來講,這些不需要張揚,知道兒子的好消息,就已經足夠。

經過有關方面的妥善安排,羅孟華和丈夫在1957年7月初到了瑞士的日内瓦,而兒子楊振甯和兒媳婦杜緻禮則專程從美國到這裡來看望兩位老人。父母終于見到久别的大兒子。

1960年夏及1962年夏,楊武之又和妻子兩度在日内瓦團聚與兒子團聚。

1964年底在香港,父母又和楊振甯再一次團聚。

楊武之每次見到兒子,都帶有使命感,他覺得應當勸兒子回國,這是父親自己靈魂深處的願望。他在離别之際給兒子贈詩句雲“每飯勿忘親愛永,有生應感國思宏。”

1971年,在周總理的直接關懷下,楊振甯實作了回國探親的願望,回到了闊别26年的祖國。在上海,母親和弟妹們在機場迎接他。然後一同去華山醫院看望父親。楊武之住院已有半年。

上一次他們父子見面,那時楊武之六十八歲,還很健康。這六年半中間,他受了一些隔離審查的苦,老了、瘦了許多,已不能自己站立行走。見到兒子時仍十分激動,還同兒子談了很多話。他再三要兒子把眼光放遠,看清曆史演變的潮流。

1972年夏天楊振甯二度回國探親通路。父親仍然住在醫院,身體更衰弱了。1973年5月12日清晨楊武之在上海長辭人世,享年77歲。

楊振甯在寫給父親的悼詞裡寫道:近兩年來父親身體日衰。他自己體會到這一點,也就對我們的一切思想行為想得很多。我想新中國的實作這個偉大的曆史事實以及它對于世界前途的意義正是父親要求我清楚地掌握的。

羅孟華痛失共同生活了50多年的老伴,楊振甯懂得母親的心情與孤寂。楊振甯在香港中文大學長期有一間辦公室,便把母親接去香港,時不時地抽空去陪伴她。直到1987年母親以91歲的高齡病逝于香港。

楊振甯在回憶裡說:“我母親小時候裹過腳,後來到了民國時候放掉了,可是她的腳已經變形了,被稱作‘解放腳’。中國舊社會裡成長起來的婦女,往往比男人意志更堅強。”楊振甯以十分崇敬的目光,審視着母親的一生。楊武之晚年在病榻上也曾經說:“你母親勤儉持家,一生奉獻給丈夫和子女。”這是一對父子對一位妻子和母親的真摯的評價。

1992年夏天,在天津南開大學舉行的楊振甯先生七十壽辰之際,談到家庭,楊振甯說:“我本人的個性和作風,如學術知識,是來自父親;而不明顯的影響,如精神氣質,是來自母親。”

說起與母親相處的細節,楊振甯一時悲從中來,哽咽失聲。此時,他的母親已經過世5年。他說:“我與母親的關系是單純的,沒有複雜的成分,因為我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她也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和母親有一種生命的默契。”這樣的話隻有懂的人能聽懂,母子之間的心性相通是血緣的使然。母親知道他所想所為,他知道母親的所盼所願。

最後借用楊振甯先生《近代科學進入中國的回顧與前瞻》的一段話結束全文:“儒家文化注重忠誠,注重家庭人倫關系,注重勤奮和忍耐,注重子女教育,這些文化特征曾經也将繼續培養出一代又一代勤奮而有紀律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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