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372：綠珠墜樓，紅顔不屈隕韶華，黛玉淚盡，花魂忠情葬水國
林黛玉作《五美吟》，借由西施、虞姬、王昭君、綠珠和紅拂五位女子的故事，感歎自身命運。更成為作者伏筆她的結局的重要線索。
《五美吟》中五美人各有人生命運，也有相同的遭際。比如她們都有為人妃妾的經曆。即便是紅拂女在跟李靖之前，也是楊素的姬妾。
再比如她們五位全部都處于兩國或者兩股勢力鬥争的漩渦，緻使命運被改變。
西施由越國入吳宮為吳王之妃，吳國亡後不知所終。
虞姬在楚漢争霸之際為霸王之姬，霸王别姬自刎垓下。
昭君出塞遠嫁匈奴為妃，最終客死異鄉，埋骨青冢。
綠珠由交趾被石崇帶回為妾，墜樓死于趙王倫的屬下孫秀威逼。
紅拂本是隋朝丞相楊素姬妾，夜奔随了李靖投唐。
《五美吟》選擇的五位美人都“嫁去”異國，也成了林黛玉遠嫁海外異國為王妃的重要伏筆。
上文我們解讀了《五美吟·明妃》，借昭君出塞呼應了芙蓉花簽。芙蓉花簽也是昭君出塞故事，影射林黛玉的姻緣注定要遠嫁異國而去。
不過，每首《五美吟》也有不同主題，先說之前解讀過的三首：
《五美吟·西施》的主題：一，黛玉姻緣如西施入吳宮，被帝王賜婚遠嫁；二，通過西施與東施，影射黛去钗嫁，林黛玉和薛寶钗不同的命運。
《五美吟·虞姬》的主題：一，借四面楚歌表明賈家岌岌可危之際，黛玉被迫遠嫁。二，借黥布、彭越暗示小人賈雨村背叛導緻賈家之敗和黛玉被出賣。是為［玉在椟中求善價，钗于奁内待時飛］。
《五美吟·明妃》的主題：一，指明黛玉遠嫁去了異國為王妃。二，通過帝王有眼無珠，揭開林黛玉遠嫁的原因，是賈探春被嫌棄庶出，黛玉迫不得已挺身而出同嫁。三，借小人毛延壽再次凸顯王家和賈雨村從中作梗，緻使林黛玉遠嫁的結局。
今天講解《五美吟·綠珠》，主題便有了遞進式的變化。從外部環境的惡劣，延展到林黛玉的内心。她是如何甘心遠嫁異國，有不像昭君出塞般含羞受辱屈身他人？答案就在《五美吟·綠珠》的詩中。
瓦礫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嬌娆？
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富貴豪門的珠寶美人和瓦礫一樣被輕賤不值得珍惜。都說石崇對待綠珠的美麗姣俏，與珠寶視同瓦礫一般并不看重和珍惜！
世人傳說石崇有福富貴，源于前生福緣深厚所注定，更使得綠珠與他同生同死，死後攜手相伴以慰身後寂寥。
表面看似乎這首《五美吟·綠珠》是在貶低石崇？但其實反而是反筆正寫。
“明珠”就是綠珠。關于綠珠的經曆現代人大多所知不多。但在宋、明之前，綠珠曾一直是古代美人代名詞。假如當時有四大美人排行，綠珠都會占據一席。
現在流行的四大美人是《紅樓夢》之後的說法。多了貂蟬和楊貴妃。而之前的四大美人見于史料的，基本都是西施、王昭君、綠珠三人鐵打班底，不時有趙飛燕、班淑等人入選。可見綠珠之美名。
綠珠為晉代石崇之侍妾。《晉書·石崇傳》記載：“崇有妓曰綠珠，美而豔，善吹笛。孫秀使人求之，崇勃然曰：‘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秀怒，矯诏（詐稱皇帝的指令）收（捕）崇。崇正宴于樓上，介士（武士）到門，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得罪！’綠珠泣曰：‘當效死于君前。’因自投于樓下而死。”
關于綠珠與石崇的這段記載，就已經很“可歌可泣”了。二人幾乎做到不相負。
綠珠并非中原之人，相傳她出生于在白州（廣西博白），是位采珠女。
石崇為西晉首富，最有名的兩件事就是與晉武帝舅舅王恺（分瓜bān瓟斝‘晉王恺珍玩’，）鬥富和娶妾綠珠。
晉太康年間，石崇出任交趾采訪使，路過博白，驚慕綠珠美貌，以三斛明珠聘為妾，并在皇都洛陽建造金谷園，又在南皮為綠珠建了梳妝樓。
綠珠善舞《明君》，曾親自填詞《明君曲》，悲歎昭君出塞的典故。
後孫秀觊觎綠珠要奪人所愛，石崇斷然拒絕。孫秀假借晉武帝旨意派兵捉拿石崇。綠珠遂跳樓自盡，石崇也是以家破人亡被殺。
“綠珠墜樓”典故極為有名。林黛玉開篇“瓦礫明珠一例抛”，借綠珠墜樓，和富貴絕情，說的是世俗常情。
世人都言富貴豪門沒有真情。綠珠那樣的美人，也不過像瓦礫般不值一提！
“一例抛”一語雙關，既代表女兒輕賤如瓦礫，也呼應綠珠墜樓的典故。
此句看似無情。無情的是世人對女兒的态度。終究石崇富而有情，能珍重綠珠。就像賈寶玉珍重林黛玉一般。
男子多情鳳毛麟角，女兒重情則不可勝數。
西施為了越國入吳宮迷惑夫差。
虞姬甯死不降，酬報霸王項羽。
王昭君為了家國忍辱負重委身匈奴。
綠珠感戴石崇知遇之恩，跳樓自盡。
林黛玉的《五美吟·綠珠》，反諷了世人固有的價值觀。
首先，人各有命。石崇無論是前生福緣深厚，得以大富大貴，還是今生命好首富天下，都是不争的事實。不表明他沒有真的感情。
這裡的石崇當然就是“石呆·子”。石呆·子為了幾把“湘妃、玉竹、麋鹿、棕竹”扇子甯可家破人亡。石崇為了綠珠同樣可以放棄一切。他們都是“賈寶玉”。
其次，石崇面對孫秀上門索取綠珠，并沒有将綠珠當做“瓦礫”一般抛棄，随便給了孫秀，以免自身災禍。
他明知危險還斷然拒絕孫秀，舍身保護了綠珠。
其中緣由當然有石崇看不起孫秀，如果是曾經的賈谧索讨結果就不一定。但也可看作石崇珍視綠珠，願意為綠珠而“犧牲”。
富貴并非無情之根，還在于有情人是否值得托付。
林黛玉筆下之石崇，取的是他有情有義的一面。并借以贊頌賈寶玉對她的真情。不枉她為了賈寶玉而犧牲。
最後，綠珠墜樓而死，就與虞姬橫劍自刎一樣，酬報的是“癡情”。石崇也好，項羽也罷，都對“夫妻”情真意切，值得為他們犧牲性命。
根據《五美吟》前三篇：西施、虞姬、明妃的伏筆。賈家最後被賈雨村、王子騰等小人背叛和陷害的四面楚歌。皇帝開始對賈家步步緊逼，賜婚賈探春遠嫁異國，就是刻意針對和羞辱。
不想對方嫌棄賈探春庶出，又給賈家出了難題。危難之際林黛玉作為養女挺身而出，為了賈家的養育之恩和賈寶玉的知遇之情，犧牲自己與賈探春二女同嫁海外異國，是為潇湘妃子之典故由來。也呼應後文《姽婳詞》。
《五美吟·綠珠》的主題由此清晰，同樣是兩點：
一，借由石崇為綠珠犧牲，講述賈寶玉對林黛玉的真情義無反顧。林黛玉會遠嫁，并不是賈寶玉辜負了她，而是她心甘情願為了寶玉和賈家作出了犧牲。
二，借由綠珠墜樓，講述士為知己者死。林黛玉雖然遠嫁，卻不會像王昭君那樣受家國大義拖累忍辱負重委身于人。而是很快淚盡而亡，客死他鄉。
根據賈探春的判詞伏筆，林黛玉和她出嫁時正是元宵後清明左右。才是兩個人放風筝。
後文潇湘館兩隻鳳凰風筝飛走，也是清明時節。
但到了這年的八月中秋，林黛玉已經淚盡，與杜麗娘一樣相思而死，是為“冷月葬花魂”。
我們總說《題帕三絕·三》。當時林黛玉身在異國，雖然國王對她有情有義，奈何林黛玉心有所屬，并不傾心于他人，很快淚盡而亡。
彩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
《題帕三絕·三》所講就是身在異國，卻心在賈寶玉身上的林黛玉淚盡之時的情景。
正因為林黛玉死，賈探春才被愛屋及烏得到寵信，并“日邊紅杏倚雲栽”，福壽一生名揚海外。
《五美吟·綠珠》核心伏筆是宣揚賈寶玉之癡和林黛玉之貞。但到底生離死别，遺憾終身。
那麼，林黛玉理想的人生應該什麼樣？請看下回《五美吟·紅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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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