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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拙味書法在書寫中往往參入了幾分阻力,這也就是宋代鄭樵所謂的“僻”。鄭樵有“篆通隸僻,篆巧隸拙”的論斷。“通”主要指書寫起來比較通暢流便,沒什麼阻力;“僻”則與“通”相對,指的是書寫時帶有一些拗勁,通暢中加入了幾分阻力。篆書拐角之處都用圓轉筆法(“有轉無折”),書寫起來比較順暢;而拙味書法在書寫中往往參入了幾分阻力,這也就是宋代鄭樵所謂的“僻”。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篆書拐角之處都用圓轉筆法(“有轉無折”),書寫起來比較順暢;而隸書的拐角處則拆分為兩筆連接配接(“有折無轉”),有一定的阻拗。篆書用圓轉來拐彎,書寫起來很是和暢流便,可以說是一種“取巧”;隸書的拐角兩筆連接配接,就多了幾分阻拗,顯得有些拙。是以說“篆巧隸拙”。篆之是以巧,正在于它的“通”,隸之是以拙,正在于它的“僻”。

鄭樵以隸法作真書,也就是想在楷書的書寫當中加入幾分拙勁。一味通暢是違背“中庸”法則的,書寫中參入幾分拙意,往往能很好地避免一味通暢而帶來的流弊。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要取得書寫中的這種僻拗,書寫起來就宜緩不宜疾。是以,較之于其他風格的書法,拙味書法在書寫時往往相對遲緩。《宣和書譜》嘗論:王僧虔亦謂:“(孔)琳之書天然絕逸,極有筆力。蓋其所養豪放,恥事遲拙,故筆端流暢,快健若不凝滞于物者。”

這可以反映出拙味書法在書寫中往往會有些遲緩。“遲””拙”并為孔琳之所拒斥,這說明遲與拙是具有一定的親近性的。孔琳之的書法”筆端流暢,快鍵若不凝滞于物者”,這是一種與拙截然不同的風格。孔琳之的書法未能盡善,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速而少拙。

當然,遲澀容易生拙,但拙的遲澀也有一定的度。當遲重過度的時候,就容易産生拙的流弊,而變成“拙鈍”了。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拙味書法在書寫的過程中雖然有些遲澀,但它仍然是率意自由的。工(巧)的書法需要布置謹嚴,在書寫的時候,點畫、結構、章法常常需要計較安排,是以書寫狀态就也就相對拘謹;而拙味書法在書寫的時候往往更加随性自然,自由度和随意性都相對更高,是以書寫狀态也就可以相對率意。

當然,拙的這種率意自由要參入“僻”的成分,否則容易演變成其他風格。鄭杓說:

彼見古體波磔漸收,形勢似拙。曰:“而何其态之拘拘也,曷不為我之騁乎?”讵知字有古法而騁于法,固甚巧也,拙則轶失矣。

“古體波磔漸收,形勢似拙”,這其實是不恃于法度,不将法度肆意發揮到極緻。波磔之處不肆意波磔,而是微微漸收,造成一定的阻拗,表現出一定的僻勢,是以能取得拙的意趣。這種”波磔漸收”在形态上看似”拘拘”,而在書寫的時候應該是率意自由的,而不是拘謹安排的。問者欲”為我之騁”,這實際是恃于法度,要将把握到的法度肆意發揮到極緻。其書寫方式當然也是率意自由的,但卻是通而不僻的,是巧而不拙的,是以鄭構說他“固甚巧也,拙則轶失”。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從筆法上來講,拙味書法多是靠正鋒來完成的。用筆有正鋒和側鋒,正鋒也就是中鋒。用筆的正側表現在形态上往往對應着筆畫的藏露,正鋒多藏,側鋒多露。藏鋒和中鋒的關聯極為緊密,藏鋒起筆有利于中鋒行筆。而側鋒寫出來的筆畫,其起筆和收筆往往露鋒,表現出妍美的風格效果。中鋒被視為書法的用筆之正,豐坊說“篆則一毫不可側”。

其實,不僅是篆書,篆書以前的古文字大多都是用中鋒書寫的,甲骨文的書寫也是如此。是以,古人所謂的”古意”是離不開中鋒用筆的。拙與古近,拙味風格也依托于中鋒和藏鋒,側鋒和露鋒容易取妍,而難以得拙。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周天球的書法”甯拙毋俗,不墜古意”,其用筆正是”純用藏鋒”。嶽坷等人稱《唐人臨右軍東方像贊》“隐勁于圓,藏巧于拙,黯澹有餘,鋒穎不露”。”藏巧于拙””鋒穎不露”,正可見出拙與藏鋒的親近性。黃庭堅又說:”學子瞻書,但卧筆取妍,至于老大精神,可與顔楊方駕,則未之見也。”

顔真卿和楊凝式的書法以中鋒和藏鋒見長,而意趣古拙,蘇轼的書法則常以“卧筆取妍”(卧筆也就是側鋒),是以黃庭堅說蘇轼書法在古拙(“老大精神”)上遜色于顔、楊。拙與中鋒(藏鋒)的親近性,以及與側鋒(露鋒)的排斥性已大抵可知。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從結構上來說,拙與疏密具有較強的關聯性,拙味書法往往具有疏朗的特點。王世貞說:“祝京兆《勸農圖記》《赤壁賦》《著思錄序》,或似率而密,或似拙而巧,信乎書家上乘也。”

王世貞将“率”與“密”對舉而論,“率”其實也就是疏,“似率而密”“似拙而巧”,這也能反映出疏和拙的親近關聯性。趙孟堅也說:“褚河南所稱八分,古雅有韻,一切尚之,甚有疏拙。薛少保發越褚體,飄揚透徹,一尚不回,幾至遷疏。”

褚遂良的“八分”書“疏”“拙”相兼,薛稠效之,“古拙”不及,僅得“遷疏”。可見,疏與拙确有一定的親近關聯性。一如潘之徐所說,“疏朗”與“古拙”相近。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拙的風格在章法上的分布特點也和疏密有較大的關聯性。拙味書法的空間疏密分布的規律性沒有工巧的書法那麼強。空間分布均勻,或者疏密有則的書法離不開安排,是以偏于工巧;而拙味書法比較随性自然,空間分布的疏密自然不太均勻有則。洪适稱《郎中馬江碑》“字型古拙,而行間疏密不等”,說的就是拙味書法在章法上的疏密不均的特點。

就形神關系而言,勢與意都屬于神的層面,而拙在很大程度上也屬于神的層面,是以,勢和意的層面的相關風格概念與拙有較強的關聯性,而形态層面的相關風格概念與拙關聯性則不強。拿肥瘦來說,拙味書法是既可以肥,又可以瘦的。

書法”拙“味是怎麼寫出來的?

潘之徐所說的“方瘦”與“古拙”相近,“圓肥”與“時媚”為鄰,頗有值得推敲之處。瘦者固可拙,黃伯思對王著所翻刻閣本《十七帖》的印象就是“拙而瘦”。然拙者亦可肥,如米芾在《書史》中所說:“至李宗愕主文既久,士子始皆學其書,偏樸拙。”

李宗愕的書法為一時之宗,學其書法者普遍“肥偏樸拙”,可見拙者可肥。巧拙與肥瘦并無太強的關聯性,拙者可肥可瘦。再如方圓,拙味書法是既可以方,可以圓的。

無疑,拙者可方,隸書的特點就是“方勁古拙”,王澎稱:“漢人隸書每碑各自一格,莫有同者。大要多以方勁古拙為尚。”回而《唐人臨右軍東方像贊》又有“隐勁于圓,藏巧于拙”之評,祝允明《自書詩詞卷》又有“尚存古拙,筆法圓勁”之譽。

也就是說,拙者又可以圓。再有,就字型而言,又是隸書拙而方,大篆拙而圓。可見,拙與方圓的關聯性并不是太強,拙者可方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