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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詩被歐陽修稱為良藥,卻妻亡子殇,一生凄苦

他的詩被歐陽修稱為良藥,卻妻亡子殇,一生凄苦

文 / 初釀

梅堯臣,字聖俞,北宋著名現實主義詩人。宋真宗鹹平五年出生于安徽宣城,古稱宛陵,故又被稱為宛陵先生。他與蘇舜欽齊名,被時人稱為“蘇梅”,與歐陽修一起被稱為“歐梅”,而且他的詩“開宋詩一代之面目”,他又被稱為宋詩的“開山祖師”。

如此多的名号,卻并未給他的人生帶來什麼好運,而是科場蹉跎,仕途失意,終其一生沉淪下僚,而且人到中年又妻亡子夭,凄苦餘生。可謂是苦辣嘗遍,甜卻沒有半分。

梅堯臣出生于農家,自幼家貧,但酷愛讀書,很早就詩名遠揚。可是十六歲參加鄉試時,卻名落孫山。由于家庭窮困,無力再供他讀書,他隻好随着叔父梅詢到河南洛陽,以恩蔭補任太廟齋郎,後來又曆任桐城、河南、河陽三縣主簿。

因其才名,屢次有朝臣向皇帝推薦他,終于在皇祐三年,他得到宋仁宗召試,獲賜同進士出身。第二年,梅堯臣以太常博士之職擔任獻官。

在河南任職時,梅堯臣得到當時著名詩人、西京留守錢惟演的贊賞。因錢惟演的提攜,他又得以與歐陽修等當時著名文人們結交。

景祐五年,梅堯臣從浙江建德知縣卸任回鄉,路過饒州,時任饒州知州的好友範仲淹邀其同遊廬山。臨别時,範仲淹為他設宴送行,在宴席上,有人講到了河豚。

河豚形象十分醜陋,魚體短小,頭腹肥大,遇到敵人時,就吸氣膨脹如球,又被稱為“吹肚魚”、“嗔魚”、“氣泡魚”等。然而,就這個奇醜無比的魚,味道竟然十分鮮美,被烹制後“鮮香滑嫩,狀如奶酪,甘腴之至”,雅稱“西施乳”。但是,如此美味之物,卻身有劇毒,如果烹制不當,“入口爛舌,入腹爛腸,人立死。”

他的詩被歐陽修稱為良藥,卻妻亡子殇,一生凄苦

大家越說越起勁,梅堯臣也越聽越有興緻,不由得詩興勃發,須臾間一首詩就誕生筆下:

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

河豚當是時,貴不數魚蝦。

其狀已可怪,其毒亦莫加。

忿腹若封豕,怒目猶吳蛙。

庖煎苟失所,入喉為镆铘。

若此喪軀體,何須資齒牙?

持問南方人,黨護複矜誇。

皆言美無度,誰謂死如麻!

我語不能屈,自思空咄嗟。

退之來潮陽,始憚飧籠蛇。

子厚居柳州,而甘食蝦蟆。

二物雖可憎,性命無舛差。

斯味曾不比,中藏禍無涯。

甚美惡亦稱,此言誠可嘉。

——《範饒州坐中客語食河豚魚》

這首詩的文字并不優美,仿若一鄉野村人,坐在田頭侃侃而談。但全詩文字通俗,淳樸自然,不加任何修飾,卻将河豚之形、之味、之性說得形象生動,呼之欲出。歐陽修對此詩尤其推崇,稱它為絕唱:“河豚常出于暮春,群遊水上,食絮而肥。南人多與荻芽為羹,雲最美。故知詩者謂隻破題兩句,已道盡河豚好處。聖俞平生苦于吟詠,以閑遠古淡為意,故其構思極艱。此詩作于樽俎之間,筆力雄贍,頃刻而成,遂為絕唱。”

歐陽修不僅把這首詩視為千古絕唱,而且還把它當做了治病的良藥。他曾在《書梅聖俞河豚魚詩後》中寫道:“予友梅聖俞于範饒州席上賦此《河豚魚》詩,餘每體中不康,誦之數過辄佳,亦屢書以示人為奇贈。”

不知道這首詩是不是有什麼神奇的魔法,歐陽修每次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把這首詩大聲誦讀幾遍,然後病就不治而愈。于是,歐陽修對這首詩就更是珍愛,甚至把它抄錄下來,當成奇珍異寶贈送友人。梅堯臣也因為這首詩,被人稱為“梅河豚”。

他的詩雖有如此魔力,而生活卻并沒有給過他半分優待。仕途不順也就罷了,家人也一個個離他而去。常言說,“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是人生之最大悲事,而這些都讓梅堯臣遇到了。

他的詩被歐陽修稱為良藥,卻妻亡子殇,一生凄苦

梅堯臣在二十七歲時與一位姓謝的女子結婚,婚後兩個人琴瑟相攜,松蘿共倚。在梅堯臣的眼中,妻子就是世間最完美的女人,本以為兩個人相攜相偎,可以共赴白首。哪料到,天有不測風雲,慶曆四年夏天,梅堯臣與妻子謝氏乘船傳回汴京,走到高郵三溝的時候,妻子謝氏突發急病死于船上。瘗玉埋香,留給他的隻有無盡的思念和悲傷。

結發為夫婦,于今十七年。

相看猶不足,何況是長捐!

我鬓已多白,此身甯久全?

終當與同穴,未死淚漣漣。

每出身如夢,逢人強意多。

歸來仍寂寞,欲語向誰何?

窗冷孤螢入,宵長一雁過。

世間無最苦,精爽此銷磨。

從來有修短,豈敢問蒼天?

見盡人間婦,無如美且賢。

譬令愚者壽,何不假其年?

忍此連城寶,沉埋向九泉。

——《悼亡三首》

結婚已經十七年了,但他們仍然是相看兩不厭。在梅堯臣的眼中,謝氏美麗且賢惠,世間女人無能企及。可如今,斯人已去,獨對寒窗孤影,他不由得淚水漣漣。

他的詩被歐陽修稱為良藥,卻妻亡子殇,一生凄苦

中年喪妻,已是人間悲涼。然而,禍事從來都不會單行,妻子去世沒多久,他的次子又夭折了。一時間妻死子殇,人間至痛,莫過于此。

天既喪我妻,又複喪我子。

兩眼雖未枯,片心将欲死。

雨落入地中,珠沉入海底。

赴海可見珠,掘地可見水。

唯人歸泉下,萬古知已矣。

拊膺當問誰,憔悴鑒中鬼。

——《書哀》

字字含悲,句句帶淚,仿佛看到那個聲淚俱下的老人,在一遍遍地追問着蒼天,為什麼,為什麼帶走了我最摯愛的妻子,又掠去我可愛的兒子。就像雨珠落在地下,須臾融入泥中,珍珠沉入海底,轉瞬消逝無蹤。可是赴海還可以找尋珠子,掘地三尺,總能看到水源。然而人歸黃泉,就再也難覓蹤迹。

就在梅堯臣踉跄着、悲怆地哭喊時,命運依然不想放過他。

他的詩被歐陽修稱為良藥,卻妻亡子殇,一生凄苦

他後來續娶了刁氏,又得一女,本以為可以暫時忘卻悲傷,然而笑容還未全然綻放,不滿半歲的女兒就又夭折了。

生汝父母喜,死汝父母傷。

我行豈有虧,汝命何不長。

鴉雛春滿窠,蜂子夏滿房。

毒螯與惡噪,所生遂飛揚。

理固不可诘,泣淚向蒼蒼。

——《戊子三月二十一日殇小女稱稱》

沒人知道他心底到底有多傷心,或許,傷心這個詞都已經難以形容他的心情。他忍不住自問,是不是我的德行有虧,才害得兒女命不長?梅堯臣曾在母喪期間,在家鄉研讀醫書,常為鄉鄰治病;在京任職時,不登權貴之門。

縱觀其一生,可以說他是難得的忠貞剛直之士,可命運就是對他如此的不公,一次次給他迎頭重擊。他的詩,可以是治愈别人的良藥,可誰又能來愈合他破碎的心?

嘉祐五年,他在剛剛修訂完《新唐書》後,不幸染病而逝,享年五十九歲。宋仁宗為了酬答他的功績,特将他的一個兒子啟用為官,這或許就是命運給他的一點點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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