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終将成為歲月
任翔宇
和最近的《親愛的小孩》以及《金宵大廈2》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山河月明》一些。倒不是因為大型古裝曆史正劇就好過“販賣焦慮”的都市倫理劇或者荒誕神鬼人生百态劇，而是因為放在曆史的長河裡看，一切的起伏都不過是股市K線圖或者生命曲線圖，潮漲潮落，終會歸零。
朝代如此，人生亦如此。
是以在《山河月明》裡的朱元璋，不是非要醜化成鞋拔子臉的乞丐和尚加流氓，而是大殿裡的君王，後院裡的嚴父，安排燒鵝的老弟兄，喪子喪妻後那個哀與眼傷于心的可憐人。
三個年号，把《山河月明》的劇情作了三段式的分割。是以洪武年間的殺伐争鬥，與建文時期的陽謀與後手，直到永樂年間開拓與暴戾的沖突混搭，大明的那些事兒，寫成書，拍成電視劇，編排成演義，也終不過是後人的複盤、推演、思忖、揣度，真正的風雲激蕩抑或隐秘詭谲，以及其間的一切心理暗戰，均是意會，不可能有言傳存世。
不過人之是以是人，就是因為總想從這些起伏中，看到些奧秘，看穿些規律，即便自以為是，即便杞人憂天。再糟糕的詠歎，也勝過遺忘裡的歸于塵土。
誰不想生在帝王家呢？誰不想謀個好前程呢？是以妄想和盼望之間，能有多大差别？誰不想母慈子孝呢？誰不想安穩順當過一生呢？是以七情六欲和忠勇怯懦之間，誰又能總是做出最優選擇呢？
是以一念悔婚的朱棣真實，伉俪情深的徐妙雲也真實；是以藍玉狂妄闖關真實，觸了逆鱗動了殺機的老皇帝也真實；是以湘王自焚、失了從小一起玩大的叔叔的朱允炆沖突真實；是以邸報頻傳、委屈裝瘋的燕王卧薪嘗膽圖謀反戈也真實。
情感與理智之間，願望與現實之間，艱難與孤注一擲之間，才是所有結局成為定格曆史時刻的冥冥之選。一切根據結果倒退公式的方法都隻不過是驗算，所有百轉千回都矢志不改的直推答案才可能成為定理。什麼是定理？不一定是成功，而一定是經得起各種變量嘗試的容錯。
一将功成萬骨枯。還沒有賜姓“鄭”有機會七下西洋的馬和現在還隻是個機警穩妥的下手，但是毛遂說，賢能的人處于世上，好比錐子在囊中，鋒芒畢現，終會出頭。不一定所有人都能記住張玉、譚淵、朱能，但是曆史面前，沒有他們，就沒有結局。這世界從來不曾有沒用的物質元素，隻有還沒有找對方向的排列組合，方孝孺或者黃子澄與解缙能不能更換角色，不是電競遊戲的現實裡，一條命，就隻有一條路。
海别公主這條線沒了用處。沒了故土和親人，再沒了最痛恨的敵人，人生已經失去了目标，當初與朱棣的驚鴻一瞥，終沒有掀起一絲微瀾。人生若隻如初見 ，嗯嗯，隻是當時已惘然。
十六年前看《與青春有關的日子》的時候，很感慨葉京對《玩的就是心跳》飽和度極高的還原，一如1993年的《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對《動物兇猛》的還原和答疑。這是對過去日子的懷念，這也是對歲月的重新考量。這些二十一世紀和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對八零年代末期的懷念和考量，顯然要比《山河月明》對六百多年前的元末明初轶事解讀要容易，不過《山河月明》的創作人很智慧，他們深深明白，無論事件怎樣曲折，結局怎樣歎惋，終究是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山河終将成為歲月，便縱有千種風情，也隻能由着後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