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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秦嶺筆記——天籁

在一個深夜,在一處大山環繞的曠野,我沉醉于天籁之中。

從一處農家小院出發,漆黑的夜色中,我沿着一條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的小徑,漫無目的地向村外走去。

在村外的曠野中,我停下腳步,靜靜伫立。舉目望去,一切都被夜色淹沒,一切都被靜寂籠罩。

我閉上眼睛,于這沉沉的靜寂中,有聲音悠悠而起。這聲音似乎發自地底,又似乎發自樹林與草叢,還似乎發自大山的深處,細微而靈動,從我的耳畔輕輕流入心底。

我側耳傾聽,這聲音時而清脆,如風鈴在微風中搖曳,如山泉自高崖上落下,如百靈鳥在樹葉間啼啭,如稚嫩的童音在田野間回蕩。

這聲音時而低沉,如悶雷緩緩碾過天空,如重重的黑雲籠罩在城郭之上,如纖夫在與激流險灘抗争時吼出的号子,如跋涉者在滾滾黃沙、烈烈漠風中穿行。

這聲音時而開闊,如鲲鵬穿越九萬裡晴空扶搖直上,如脫缰的駿馬在廣闊的草原自由地奔跑,如疾風驟雨在天地之間縱橫馳騁滌蕩污濁,如滔天的巨浪攜裹着砂石奔騰咆哮。

這聲音時而聚斂,如驟雨初歇,如烏雲消散,如群鳥歸巢,如激流入海。

這聲音,形成于空濛之中,最初極為微弱,繼而以極慢的速度逐漸變強。這聲音最初是一縷,繼而兩縷、三縷,逐漸許多縷彙集在一起,交錯而不雜亂,澄澈中蘊含力量,彌漫于天地間,似乎充溢了整個天地,又似在這無盡的夜色中重新開啟了一個境域。

在這聲音中,我看到一束光芒從夜空中照射下來,刺穿夜幕,并逐漸擴大,樹的影,花的影,河的影,雲的影,一一清晰地顯現出來。我驚詫于這新境域的美。

我睜開眼睛,想尋覓這聲音,想更清楚地看新境域。但在睜開眼睛時,這聲音卻瞬間消逝了,眼前籠罩着濃濃的夜色,寂靜,單調。

那令我沉醉的聲音呢?那讓我心動的聲音呢?那沁入我靈魂的聲音呢?那撼動我神經的聲音呢?

在曠野之中,在黑暗之中,我苦苦尋覓,在萋萋荒草中,在黢黢河流中,在嶙峋的石叢中。

那聲音不見了。

我滿心沮喪,閉上眼睛小憩。當我閉眼時,那聲音又悠悠地在耳畔響起了。我再也不敢睜開眼睛,我知道,當我睜開眼睛時,這聲音又會瞬間離我而去。

世間萬物,皆有生命,一株草,一棵樹,一朵花,一滴水,甚至岩石,甚至輕風。而這聲音,正是源于生命,是生命發出的,隻有用靈魂才能聽到,隻有用心靈才能聽到,隻有用生命才能聽到。世俗迷惑了我的眼睛,也迷惑了我的耳朵。當我睜開眼睛時,便屏蔽了我的心靈與靈魂,我便失去這聲音了。

我覺得溫暖在我的周身流動,我覺得力量奔湧于我的軀幹和四肢。我邁開步子,飛奔在蒼穹間,越過一道道山嶺,跨過一條條河流,在昂然矗立的松柏頂端躍過,在缱绻纏綿的雲海中穿行。

我時而如一條魚,遊弋在大海裡。盡管波濤洶湧,盡管海浪咆哮,我依然悠遊自在,暢意地享受這酣暢淋漓。

我時而如一株草,在狂風中搖曳。盡管飛沙走石,盡管天昏地暗,我依然頑強地站着,借着風的力量引吭高歌,讓我的歌聲在風中更顯慷慨激昂。

我時而如一棵樹,在凄厲的雨中挺立。盡管滂沱肆虐,盡管傾瀉如注,我依然面帶微笑,借這雨滌去身上的污垢,借這雨折去殘枝敗葉,借這雨灌溉根脈。

當我從沉醉中轉醒,當我緩緩睜開眼睛,我看到東方的天際處已漸漸升起光亮。我的發梢挂着露珠,我的腳下許多花朵含苞待放。

我願在這曠野中伫立成一塊石,一塊樸實無華的石,一塊默默無聞的石,把根嵌入泥土裡,把自己沐浴在天籁裡。

我聽到陽光走過樹葉的聲音,窸窸窣窣,輕微而又腳步匆匆。當陽光走過時,樹葉便漾着暖意了。

我聽到一隻毛毛蟲爬過一叢綠草的聲音,沙沙,沙沙,緩緩的,從容的,如一個智者在沉思中漫步。

我聽到一滴水從岩石上劃過的聲音,簌,簌,很快便消逝,那是水滴滲入岩石了。

我聽到茶花開放的聲音,砰,啪,在短暫的響動後,它便在常綠的葉間綻開朵朵潔白。

我聽到竹子生長的聲音,噼噼,啪啪,在有力的拔節中,它沿着陽光向天空延伸。

我聽到兩座山脈在對話,我聽到一條河流在夢呓,我聽到一隻蝴蝶在花叢中扇動翅膀。

這些聲音,使我的心歸于平靜。

天籁是自然之音,是萬物的生命之音,是在靜寂中發出的深邃之聲。這聲細小,但充盈宇宙。這音微弱,卻勝似洪鐘。

專欄|秦嶺筆記——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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