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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版《誤殺》來了,但中國電影學不來

作者:毒眸

還會有第二個《誤殺瞞天記》給我們翻拍嗎?

《誤殺瞞天記》已經上映6天了,雖然票房慘淡,但這部豆瓣評分高達8.6分的印度電影曾在國内有過較為成功的改編。在2019年,中國翻拍的《誤殺》曾取得13.33億票房,并拿到7.5的豆瓣分數。

其實印度電影從六十多年前的《流浪者》起,已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2017年,《摔跤吧!爸爸》在中國創下近13億人民币票房,一舉打破了發行商們對于小語種電影3000萬票房的預期,随後在國内掀起印度電影“熱”,《小蘿莉的猴神大叔》《起跑線》《調音師》和合拍片《神秘巨星》等均表現不俗。

印度版《誤殺》來了,但中國電影學不來

這幾年這個熱潮有點回落。在今年,已經上映一月有餘的《印度女孩》沒有明星加持,品質也相對一般,新上映的《誤殺瞞天記》因是七年前老片,盜版資源遍地,也未掀起太大水花。

不過印度電影,正在迅速從疫情之中恢複過來。3月底起全球公映的印度電影《RRR》已收獲8154.2萬美元本土票房和1111.3萬美元北美票房,勢頭強勁。

同樣是多民族、多語言、人口衆多的東方文明古國,中印兩國在向西方學習,發展類型片的同時,都在力圖保持本國的民族特色,那麼,印度電影産業的發展,對中國電影真的有借鑒意義嗎?

獨特的本土市場

根據印度畢馬威公司公布的曆年《印度媒體娛樂行業》年度報告顯示,從2010年至2019年,印度每年生産的劇情片從約1300部增加至2446部,2014年起每年都在2000部上下。

《電影藝術》主編、中國文聯電影藝術中心研究員譚政告訴毒眸,印度本土市場曾長期是全球觀衆人數最多的單一市場,現在雖有所減少,并于2018年被中國超過,每年仍有十幾億的本土觀衆走進電影院。

疫情後的2020年,印度生産的劇情片數量同比減少26%到1800部,全年上映441 部電影, 而 2019 年資料為 792 部。據《财富》雜志統計,印度院線收入銳減至3.77億美元,同比下降80%,影院觀影人次僅為3900萬,較上一年縮減至四分之一。2021年,所有在印度上映的影片也僅有471部,還遠未恢複到疫情前水準。

“但他們還是比我們恢複得快,”億美星海影視傳媒副總經理何巍告訴毒眸(ID:DomoreDumou),“因為他各個地方、南北印度的環境和自然氣候差很多,交通又不友善。一些大城市受新冠影響嚴重,但可能村裡和山裡的人就沒事兒”。

相比中國,印度的電影市場更加分散。印度電影産業由二十多個規模不同的區域電影産業構成組成,其中最重要的有幾大“塢”,最為中國觀衆熟知的是寶萊塢,以第一大港口城市孟買為中心,拍攝印地語電影;其次有考萊塢,中心在南部的海灣城市金奈,拍攝泰米爾語電影;還有托萊塢,以泰盧固語電影為主;莫萊塢,拍攝馬拉雅拉姆語電影;桑德塢,以坎那達語電影為主。印地語的《誤殺瞞天記》,便是改編自馬萊塢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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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政提到:“印度電影市場不像中國一樣全國統一,雖然也有全國性院線,但不多,有影響的才5條左右,電影發行的區塊化比較明顯。”這也是由印度的國情決定。目前印度官方語言多達22種,不同的區域電影面向不同語系的觀衆。

但統一的全國市場仍然存在。譚政告訴毒眸:“寶萊塢電影主要是針對全國的市場,想要面向全國發行,一般就得翻譯成印地語。但各個地方的電影内容共享,各自的演員也會互通,隻不過一般地方電影的演員到寶萊塢隻能演配角。是以印度電影是一個多語言多基地的生态系統。”

據統計,2019年,印度本土票房前10的影片中,寶萊塢出品占據8位。而在譚政看來,印度電影在加強印度群眾的國家認同上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因為他們語言衆多,分屬二十多個邦,雖以印度教為主,但還有伊斯蘭教等衆多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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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宗教電影《巴霍巴利王:開端》

此外,印度國民受教育水準兩極分化嚴重。在微軟、波音、亞馬遜的老家美國西雅圖,外國出生的技術人員有40%都來自印度,而據2019年的資料顯示,印度仍有3.13億的文盲,其中59%都是女性。

是以,在電影類型上,一些觀衆更偏愛強劇情的、誇張的電影,這也是為什麼不少印度片看起來很“狗血”。

多語言的環境和特殊的審美習慣,造就了龐大且獨特的印度電影觀衆群體。印度電影牢牢拿捏住本土觀衆的品味,再加上政府幹預較少,是以,産業的市場化程度很高。

疫情前2019年2446部的年産量,大部分都是面向市場具本土特色的類型片。印度電影叙事方式獨特,篇幅較長,有些叙事比較誇張,七成以上的電影都有歌舞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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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政提到,印度觀衆有對長故事的消費習慣,他們的第一部劇情片就比較長,有1小時左右,其他國家的第一部一般都是短片。

“印度電影産業完全以市場為主導,他們一開始就拍觀衆們愛看的電影,跟着大衆的欣賞趣味叙事。印度電影一直發展得比較平順,在二戰時有些危機,後來雖然也遭受了電視和盜版的傷害,但都沒有撼動根本。不像有的國家電影産業因為戰争、電影觀念的不同等等,沒有形成以市場為依規的連續性發展。”

特殊的本土情況,也使得外來影片想要徹底打開印度市場并不容易。2021年,印度市場年度票房前10名都是印度片,票房最高的進口片《哥斯拉大戰金剛》位列第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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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巍從另一個角度告訴毒眸,印度的其他企業在與電影的合作中,也和中國的情況不同,這些大公司會把錢給到不同的制作公司,用作股權投資或直接投一兩年,并非去投某個具體的項目。

這樣一來,創作者們的專業性和自主性都得到了保證。

何巍還觀察到,寶萊塢新一代的導演和制作團隊,95%以上都在好萊塢,或者歐美其他先進的工業體系裡從事過相關的工作,他們把先進的經驗帶回國,拉高了整個行業的水準。印度電影産業迅速發展的過程中,人才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然而,在疫情的沖擊之下,全世界的電影産業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萎縮。此時趁虛而入的流媒體也給印度來了一記錘。據普華永道估計,2019年至2024年,印度流媒體(線上電影)市場的增幅将達到31%,收入預估27億美元。

2020年,印度有線電視和衛星電視訊道的訂閱數減少2000萬,再加上奈飛等平台不僅上線印度電影,還投拍印度片,且大幅下調訂閱價格,觀衆轉向了哪裡已是顯而易見。

不過,流媒體的影響還在發酵中。

“中國的流媒體(主要)是新發展起來的網際網路公司在經營,國内幾大電影巨頭都沒有去開發自己的流媒體,但印度擇得沒那麼開,大的電影公司比如愛神國際、信實都發展自己的流媒體。”譚政告訴毒眸,“還有一些公司,早早就知道了版權的重要性,開始收買一些影片的版權。印度的電影公司很多,有些公司就會把小公司的電影買下來,放進自己的片庫,然後經營版權。”

何巍也認為,目前網際網路對于印度傳統媒介的沖擊沒有中國那麼大。

印度電影票價便宜,國民因為網速不好,交通不好,也沒有太多其他可以選擇的文化生活。看電影是全年齡層都可以參與的活動,而對于更容易被其他娛樂吸引眼球的年輕人來說,一張幾個小時的電影票要比去網吧打遊戲便宜,能看唱歌跳舞、明星,還有中場休息。

努力出海的印度電影

風格獨特的印度影片并不滿足僅局限于國内市場,早早就把視線投向了海外。

上世紀90年代,在新自由主義政治經濟的主導下,印度電影産業開始對外開放,尋求出海擴容路徑。

一般認為,從1995年的《勇奪芳心》開始,印度正式開啟了“走出去”的征程。21世紀以來,歐美市場一直是印度電影的主力陣地,從2017年的《摔跤吧!爸爸》開始至疫情前,中國成了印度最大的海外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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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跤吧!爸爸》在中國内地斬獲1.93億美元票房,是印度本土7731.9億美元的兩倍多,該片在北美也獲得了1239.1萬票房的不錯收入。2016 年,北美市場票房超過 100 萬美元的 46 部外語片裡, 29部都是印度片。在票房前10的榜單上, 印度片更是占據6席, 第一名就是本片。

《調音師》《起跑線》等影片在當時已有資源流出的情況下,仍在中國内地收獲4711.1萬美元和3271.2萬美元,均三倍于印度本土票房。合拍片《神秘巨星》更是以1.17億美元的内地票房十三倍于印度本土。

印度版《誤殺》來了,但中國電影學不來

與之相比,2019年,在内地大賣的四部國産片在北美票房破百萬,《流浪地球》587萬美元,《我和我的祖國》235.6萬,《哪吒之魔童降世》369.5萬,《少年的你》192萬美元,雖有突破,但顯然沒有印度電影賣得好。

譚政告訴毒眸,印度的改革開放始于1991年,差不多從那時起,他們的電影叙事就已經外向化了,這也滿足了大量海外印度裔的觀影需求,印度電影從90年代就開始把海外空間作為故事的場景,但内地大概在近十年才湧現了一些這類影片,比如《全球熱戀》《北京遇上西雅圖》《唐人街探案》等。

印度電影能在海外流行起來的一部分原因,正是那些印度裔也喜歡看印度片,與之相比,中國觀衆在90年代、21世紀初更喜歡看好萊塢片,對國産片的喜好是近十幾年才培養起來,而海外華人對中國電影的喜好,還要好好開掘。

90年代初,海外居住的印度裔經濟實力提升,賦予印度電影海外票房增長的可能性,來自這些印度移民的投資也成為印度電影海外融資的一部分。

為了推動印度電影走向海外, 印度政府曾先後與多個國家簽署了《電影聯合制作協定》, 協定規定: 印度電影在與外國公司合拍時,不僅能在資金、創意、技術、市場等方面進行充分的交流與合作, 還能享受稅收優惠、 财政援助和優先放映配額。

“他們90年代就開始以海外市場作為他們的重要目标,甚至有些影片那時在海外的收益就已經比在本土的收益高。我們是在近十幾年才開始把海外市場作為一個市場去營銷,但也隻是作為一個補充而已。”譚政觀察到:“他們做的更市場化,更細緻,用很多市場力量去推動,比如說他們很多公司在英國、美國都有分公司。信實公司和夢工廠就有合作。他們有實力,有國際眼光的公司的數量都比我們多。”

而對于當下流媒體當道的情況,何巍分析:“我覺得包括亞馬遜、奈飛這些線上媒體,以後對印度電影的産業叢集會有非常大的影響。因為全世界範圍内的印度裔是印度電影文化固定消費者,電影、歌曲的版權都能賣到千萬美金。他們開放的海外市場一直有海外巨頭的影子在,海外公司有些會投資當地公司,有些會聯合發行制作,合作的程度上要比我們國内要深入得多。”

出海的印度片與傳統的電影相比呈現出新風格,一般都由大明星主演,情節轉折點密集、歌舞更貼合整體叙事、多在國外取景、采用與好萊塢電影同一水準的先進的攝影技術和後期制作。近年來,新電影對印度本土的社會現實題材有了更多的關照。

中國觀衆較為熟悉的寶萊塢巨星三“汗”,阿米爾·汗,沙魯克·汗和薩爾曼·汗就一直在發展新的印度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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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魯克·汗主演電影《寶萊塢生死戀》

何巍認為,印度的商業類型片在整個亞洲範圍都是做得最好的。比如說基于現實題材改編的電影,已經成為了一個成熟的體系。

這些電影把社會上一些不好的面向變成罪案、勵志、親情類的電影,融合進印度的價值觀。這類電影對内能給文化水準并不高的普通觀衆講道理,對外能在自我批判中展現文化自信,樹立大國風範。

2015年的印度電影《我的個神啊》便把印度複雜的宗教問題通俗化,講述因宗教信仰不同,被家人反對的戀人如何在一名外星人的幫助下解決問題。電影借鑒了包括《E.T.外星人》在内的諸多好萊塢電影内容,輔以大量美式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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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最終成為當年的印度票房冠軍,收獲了超過1億美元的海外票房,打破了其國際票房紀錄。電影不僅被印度移民喜愛,還得到了美國本土觀衆的認可。

而在面向中國觀衆的合拍片《神秘巨星》中,則不難看到家庭、親情、這些中國觀衆更為關注的主題。這部電影在印度本土表現欠佳,但在中國内地收獲頗豐。

“中國和印度在一些傳統觀念和社會價值觀上,有相似之處。比如說,《神秘巨星》裡,有段爸爸對媽媽家暴的戲,要是美國小孩或者日本小孩看到,他就不會這麼處理,但是中國人和印度人一看就懂。在一些行為的了解背景上,兩國有共通之處。”何巍認為印度影片在進入國内時,有一定的的優勢。

譚政也持相似觀點。《摔跤吧!爸爸》中有着中印兩國相通的倫理體系,比如對子女教育的重視,望子成龍,對家庭的重視,傳統觀念重男輕女,等等。

印度版《誤殺》來了,但中國電影學不來

基于這種相似性,何巍認為,和印度電影人的溝通成本更低。“他們也更尊重比如像我這樣的,和他們關系緊密的合作夥伴。更重視我們的一些意見和回報,沒有好萊塢公司那麼傲慢。”

何巍之前所在的公司創世星與寶萊塢80%以上的導演、制片人和演員都有合作協定。但受疫情和國際局勢影響,離開創世星後,他主力從事國産項目的策劃和推廣,暫停了海外電影相關業務。

回憶起《摔跤吧!爸爸》的成功,他認為這代表了這個類型和阿米爾·汗的的成功。但他相信,就算今天再看《摔跤吧!爸爸》,大家依然會喜歡。這與審美無關,人的共情力和感受并不會因時間的變化而變化。

近兩年,國内上映的印度電影并未獲得太多關注,但4萬人看過的豆瓣高分電影《傑伊·比姆》,從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中國觀衆仍在關注優秀的印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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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因疫情暫時擱置的印度引進片和合拍片項目,何巍表示,“以後時機合适,比如說能夠自由往來的時候,還會繼續把以前沒有做的工作做完”。

優秀的印度電影已摸索出一條走向更廣闊世界的道路,優秀的國産片呢?

文 | 三喜

編輯 | 張友發

參考資料:

1. 近十年來印度電影産業發展、觀察及啟示,中國電影市場

2. 新世紀以來印度電影國際傳播的文化政策與商業政策,傳媒藝術

3. 國際化謀求下的印度新電影現象,外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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