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曉培
校對｜大道格
時隔八個月後遊戲版号重新開機核發，引發多隻概念股當日漲停。股票拉漲背後，不僅僅是因為政策利好釋放，行業有望回暖。更因為，遊戲一直是網際網路裡離錢最近的一個行業。
回看中國網遊30多年的發展史，每次的技術、政策的改變，都會拉開一個新的遊戲時代，并塑造出一兩位超級富豪。
01
1989年3月，段永平離開北京南下，到中山市怡華集團下屬的一間小電子廠當廠長。
工廠以電子教育類産品開發為主，之前營運了兩年虧損了200萬元，勞工走得隻剩下了十幾個人。現在看，虧損200萬感覺沒啥，但在當時，即使富裕的廣東，人均年收入也隻有1947.4元。
工廠要想活下去，扭虧，就得找到新的模式。段永平考察了一番，發現遊戲機很火。彼時，街邊的遊戲廳裡，擠滿了玩《街頭霸王》、《魂鬥羅》的青少年。調查顯示，此時，35%的日本家庭和30%的美國家庭都擁有任天堂紅白機。
段永平決定建立一個自主品牌，做家庭遊戲機。叫什麼名字呢？一堆人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叫小霸王，簡單又讓人印象深刻。
遊戲機市場很火，但競争也很激烈。廠家非常多，小霸王怎麼能夠快速占領市場呢？打廣告。
為了能在中央電視台打一條廣告，1991年，段永平在資金非常緊張的情況下，想盡辦法湊夠了40萬元。這條廣告打得非常值，央視的巨大流量，給小霸王帶來了巨大的銷量。到了1992年，小霸王的銷售額就過億了，原先的日化電子廠正式更名為小霸王電子工業公司。
小霸王慢慢成為國内電子遊戲機的老大哥，但段永平覺得遊戲始終是個消遣，家長們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整天玩物喪志。于是，他又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研發遊戲學習機，并請成龍拍了那條很多80後、90後都印象深刻的廣告“同是天下父母心，望子成龍小霸王”。
彼時，電腦開始流行起來，但一台一萬多元的售價，絕大多數家庭都負擔不起。而一台可以模拟電腦的使用感受的小霸王學習機，隻要兩三百塊。自帶鍵盤，使用者可以練習五筆打字、聽音樂寫程式設計，讓許多父母都覺得，成本效益太高了，紛紛慷慨地給孩子購買。不過，隻有孩子們知道，他們用學習機幹得最多的事情，不是學習，而是玩《俄羅斯方塊》、《魂鬥羅》、《超級瑪麗》。
到1995年，往日虧損的小電子廠已經變成了年産值過十億的“小霸王”。此時，段永平卻突然宣布辭職。
不必為他感到惋惜。時代繼續向前，遊戲開始邁入網遊時代，造富的序幕剛剛拉開。
02
1999年，26歲的陳天橋放棄了金信證券的高薪水，和兩位朋友一起創辦了盛大網絡，他們也成為了大陸最早的網際網路從業人員之一。
彼時，中國網際網路剛剛起步，門戶網站是大家競争的核心。盛大起初也将注意力放在了門戶網站之上，但行業競争過于激烈，讓陳天橋最終放棄了這個市場，轉投網遊領域，并立下了做“網絡迪士尼”的目标。
不過，轉型後的盛大，不是很順利，推出的動漫社群沒有什麼收入，公司的前景一片茫然。
2000年，陳天橋發現南韓有一款叫做《傳奇》的遊戲，覺得引入中國肯定能賺錢。他馬上起草了一大堆厚厚的文稿，給自己的投資方中華網，說明要代理引進這款遊戲。
此時，中國的網絡遊戲正處在發展初期。市場上隻有《萬王之王》、《千年》、《石器時代》、《紅月》、《大法師》等幾款遊戲，情況最好的遊戲同時線上人數也隻有三萬人左右。
中華網并不看好網絡遊戲的前景，更不相信一款操作簡單的2D遊戲會為他們帶來收入。由于雙方意見相左，中華網告訴陳天橋：如果盛大要代理遊戲，就撤資。最終，中華網結束了與陳天橋的合作，但給他留下了30萬美元。
2001年，孤注一擲的陳天橋，掏空了全部身家，拿下了《傳奇》的代理權。此時盛大已經沒有什麼資金了，陳天橋靠着代理《傳奇》的合同，先後找到戴爾和聯想，分别購買了300台伺服器，并享受3個月的免費試用期。又說服電信提供兩個月的免費寬帶以供測試，最後又找到當時國内首屈一指的遊戲分銷商合作銷售點卡，提供33%分成。就這樣盛大的開啟了内測，陳天橋也開始了他的傳奇之路。
公測一周後，《傳奇》的同時線上人數就突破一萬，到了當月月底，同時線上人數已經達到了十萬。随着《傳奇》的火爆，盛大不僅迅速收回了成本，并一舉成為國内網遊市場最大的赢家，以65%的市占率成為中國互動娛樂行業的領軍人。
2003年，僅有100名員工的盛大，交出了年營收卻6.33億元，淨利潤2.73億元的成績單，遠超國内其他同行。到了下一年，盛大網絡成功赴美上市。這一年，年僅31歲的陳天橋，憑借88億身家成為最年輕的中國首富。
不過，伴随着盛大的成功，關于青少年網瘾的問題也開始成為一個重要的社會話題。一系列負面事件，也壓垮了陳天橋的内心，最終選擇出售盛大全部業務，并将事業重心完全放在了健康領域之上。
03
史玉柱就曾是一個“網瘾少年”，他的IP叫“收禮隻收腦白金”。隻要公司沒事，他就打《傳奇》。
2003年的一個深夜，“收禮隻收腦白金”又在玩《傳奇世界》。他隻有30多級，經常被人PK掉。這天他多次被人PK後，找到了本區級别最高的賬号，發現對方是一個溫州網吧老闆。
史玉柱立即讓自己溫州分公司的員工找到這個老闆，花了3000元，買下了他70級的賬号。然而，盡管擁有了一個70級的賬戶，他依然無法所向披靡，急得直接找到陳天橋。陳天橋告訴他：“裝備更重要。”
為了稱霸遊戲，史玉柱又花了5萬塊從另一位玩家手中買了一把極品武器“屠龍刀”。後來，他發現《傳奇》有一個BUG，可以無限複制遊戲裝備、金錢。被盛大官方發現後，他的遊戲賬号被封了。
史玉柱沒有找客服理論，而是直接打電話給陳天橋說：“我幫你找到了遊戲BUG，你不感謝我還恩将仇報封我的号？”
史玉柱的賬号被解封了，但他的金币和裝備全被回收了。這個時候，史玉柱就有了做遊戲的想法——網遊這麼賺錢，自己又懂技術，為什麼不自己做一款遊戲？
到了2004年，史玉柱開始玩《英雄年代》，他覺得比《傳奇》好玩，但又覺得很多設定不合理。當得知《英雄年代》開發團隊和盛大合作不愉快時，就花高價把這個團隊挖了過來，讓他們為巨人集團研發一款全新的網遊，《征途》。
他提了幾個要求：遊戲免費，道具收費；引入“國戰”系統，讓玩家在打怪之餘，可以充分體驗PVP的快感；内置各種排行榜激發玩家的競争性。
這些改變在現在看來司空見慣，但在當時卻可以用“橫空出世”來形容。《征途》之前，市面上90%的網遊是點卡計費，《征途》之後，90%的網遊變成了“遊戲免費，道具收費”。
不過，當《征途》完成開發，就要以“永久免費”概念切入網遊市場時，盛大卻搶先一周宣布将包括《傳奇》在内的三款遊戲免費。後來，《征途》副董事長檢讨說，不該和盛大的副總接觸，将《征途》永久免費資訊透露出去。
市場上也沒人看好《征途》，認為史玉柱做遊戲還和腦白金一樣，靠廣告和炒作。但是一年後，《征途》線上人數就超過了50萬大關，非常賺錢。2007年，《征途》一款遊戲一年就帶來10個億的淨利潤，成了全中國最賺錢的遊戲，即使《魔獸世界》也比不上他的“鈔能力”。
《征途》之後，各大網遊公司都轉向了“道具收費”模式。為了讓玩家充值，他們挖空心思，做出了各種設計。就連世界遊戲業的标杆暴雪，也在2018年向“免費”低下了頭，宣布将推出一款免費的手遊《暗黑破壞神》。
有趣的是，由于暴雪缺乏開發手遊的經驗，直接把開發《暗黑》手遊的任務交給了中國網易。據傳，網易曾為《暗黑》手遊設計了27個充值入口，被暴雪總部怒噴後重新進行修改中。
04
史玉柱不怕陳天橋，但怕丁磊，也怕QQ。
“網易要現金有現金，要人有人，最可怕的是丁磊本人非常重視網遊。”他感慨，“所幸網易做卡通類，和我們不在一個市場。”他也慶幸，“QQ主要是休閑類的，不是我們這個圈子裡。”
2000年，國内網遊産業方興未艾，丁磊便有了想要涉足網遊市場的念頭。這年11月19日，丁磊親自到天夏公司參觀交流。當天丁磊就決定對天夏公司進行投資，并把這個想法在網易董事會上做了闡述。
幾天後，丁磊表示，網易要對天夏全資收購，而不會單純地投資。等到2001年3月，網易完成對于天夏的收購時，天夏的從業人員已開發出了一款名為《大話西遊Online》的新一代網絡遊戲，也就是《大話西遊1》。此後，網易在該款遊戲的基礎上，推出了《大話西遊2》和《夢幻西遊》。
作為當時網易自主研發的第一款原創網絡遊戲，也是一款由國内自主研發的回合制MMO（大型多人線上遊戲）端遊，《西遊》依靠“國風”為賣點，成功占據國内網遊頭部市場。
此時，經過了兩年多的探索與發展，中國網遊市場全面爆發。人們對網絡遊戲認識也轉變，從“玩物喪志”開始變成了“新娛樂方式”。
2003年，丁磊憑借着旗下遊戲的成功，問鼎“胡潤2003中國大陸百富榜”榜首，而陳天橋則位居第10。
與丁磊的一帆風順相比，騰訊遊戲的道路有些坎坷。
2003年5月，騰訊的第一款網遊《凱旋》開始在中國内測，為了推廣自己的遊戲，騰訊也是煞費苦心，使出了注冊遊戲送QQ号、以及在QQ遊戲大廳标注“VIP位”兩個大招。
在當時，QQ注冊是收費的，雖然沒有明着收，但是撥打168聲訊台的費用是每分鐘8毛，手機注冊的短信費5毛，最終使用者獲得一個QQ号還需額外支付1元錢。但這款被騰訊給予厚望的遊戲，卻因為率先采用了還不成熟的3D畫面導緻使用者眩暈，以及外挂等問題，而失敗。
《凱旋》的失敗，打擊到了騰訊對代理遊戲的信心。從2004年到2007年三年時間裡，騰訊都沒有代理過一款遊戲，全部都是自家研發的“QQ”休閑遊戲。但有意思的是，這些簡單的遊戲，至今都十分地受歡迎。
時至今日，《征途》已經淡出了玩家的視線，而騰訊和網易則牢牢占據了國内遊戲業的半壁江山。資料顯示，2021年，騰訊的《王者榮耀》《和平精英》，以及網易的《夢幻西遊》這三大老牌遊戲占據國内手遊流水榜前三。此外，騰訊海外收入增長迅速，已接近國内收入的三分之一。
05
《征途》暗淡，《王者》榮耀，轉折點在2012年。伴随着移動網際網路的發展，網絡遊戲開始進入手遊時代。
這一年，藍港線上率先公測了一款MOBA（多人線上戰術競技）遊戲，《王者之劍》（原名王者戰魂）。在娛樂内容相對匮乏的移動網際網路初期，這款遊戲吸引了大量的手機使用者。《王者之劍》的成功，也推動了這家公司登陸港交所。
此時，騰訊的手遊開發，依舊以休閑娛樂類為主，比如天天酷跑、天天飛車等。直到2015年11月，天美工作室發行了那款MOBA遊戲——《王者榮耀》。
最初，《王者榮耀》的角色的設定與《英雄聯盟》十分相似，比如亞瑟、宮本武藏等，導緻很多人都認為《王者榮耀》是一個低端遊戲。但此後的《王者榮耀》，依靠着在皮膚、背景音樂等方面的國風等設計特點，引發了使用者的共鳴，也成為了占中國市場佔有率最多的手遊之一。
移動應用分析平台Sensor Tower的資料顯示，《王者榮耀》2018年在全球App Store和Google Play合計營收達19.3億美元，其中還不包括來自中國和其他地區的第三方Android應用商店的收入。
對比2017年16.1億美元的營收，《王者榮耀》2018年營收增幅高達20%，這也是這款遊戲上市4年來營收最高的年份。
憑借着《王者王耀》的成功，2018年2月28日，馬化騰以2950億元的身價，正式成為《胡潤全球富豪榜》的全球華人首富。
然而，《王者王耀》的過分成功，也引起了衆多遊戲公司對手遊的無節制競争。這場競争，以“吃雞”為主角。
2017年下半年，随着《絕地求生》熱度越來高，國内無數遊戲公司都開始坐不住了。
先是小米公司決定與西山居合作，開發出旗下第一款吃雞遊戲《小米槍戰》。接着，網易宣布旗下《荒野行動》手遊開啟測試，一個月後，網易又推出了第二款吃雞手遊《終結者2》。眼看網易高樓平地起，騰訊自然不會隻作壁上觀，推出了《叢林法則》和《CF手遊荒島特訓》。
這場“吃雞”大戰，一直持續到了2018年3月末，依舊都還沒有終結的迹象。
此時，相關部門突然釋出了《遊戲申報審批重要事項通知》，通知裡有一條是——由于機構改革，所有遊戲版号的發行全面暫停。但在當時，這條消息卻被大多數人忽視了。
事後，一位研發公司的負責人表示：“通知裡并沒有寫恢複審批的時間，但我們當時都覺得最多也就停一個月。”沒有人想到，版号重新開機審批是在9個月之後。在這期間，相關部門還在未成年保護等方面上對遊戲業進行了持續監管。
06
看起來，版号，未成年保護等措施，帶來了所謂的“遊戲業寒冬”。
從資料來看，的确如此。中國音數協遊戲工委和伽馬資料釋出的《2018 年中國遊戲産業報告》顯示，2018 年遊戲整體收入和遊戲使用者數同比增速均創新低，分别為 5.3% 和 7.3%。
而2021年7月，遊戲版号再次停止發放後，遊戲市場整體發展增速也再次放緩。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公布的《2021年中國遊戲産業報告》資料顯示，去年本土遊戲市場銷售收入為2965.13億元，雖然同比增長6.4%，但增幅相比去年已經縮減15%。
不過，強監管之下，一些好的趨勢開始萌發。
經曆了陣痛，遊戲廠商們下定決心挖掘精品遊戲潛力，一些中小遊戲企業，依靠創新作品集體爆發。
比如，《太吾繪卷》上線兩周不到賣了四十萬，成為第一個登頂steam銷量榜的國産遊戲。而2020年開始公測的《原神》，如今已經成為中國遊戲出海的代表作。
2011年12月1日，三位自稱“技術宅男”的上海交大研究所學生得到了上海市科技創業中心提供的10萬元無息貸款。劉偉和現任米哈遊ceo的蔡浩宇買了簡單的辦公桌椅，搬入大學生創業孵化器。創業的前11年，他們一直在圍繞《崩壞》ip進行開發，《原神》是第四代旗艦産品，開發時間超過3年。
2020年9月底，《原神》以13種語言版本在全平台上線，當年12月就獲得google play2020年度最佳遊戲、apple store2020年度遊戲，登頂68個國家和地區的暢銷榜榜首；2021年12月再獲遊戲界奧斯卡“tga2021最佳移動遊戲”獎項。
2022年蘋果的春季釋出上，在展現蘋果新産品機能對遊戲的性能優勢時，iPad Air則多處借用了原神進行舉例。
07
劉偉說，他們自己複盤，認為《原神》能取得這麼好的成績，就是因為在創作和推廣過程中加入了大量中國傳統文化元素，運用新鮮的方式，向全球玩家展現中華傳統文化的魅力。
比如角色“鐘離”的一個宣傳片，采用中國傳統說書為開頭，在海外總播放量就突破2000萬。
《原神》探索了将中國山水搬入虛拟世界、将中國國樂與西方管弦樂結合、把中國戲曲帶給全球玩家等跨界融合手段。《2021-2022年度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以及重點項目名單》中，米哈遊原神位列其中。
而騰訊、網易等巨頭們也開始反思自己的角色，把文化傳承和輸出作為遊戲的主要要素。在遊戲主題、内容、玩法機制方面，将傳統東方文化、中國文化元素與潮流玩法相結合，成為一個重要的發展趨勢。
而遊戲消費者願意為優質内容付費的習慣，也讓遊戲内容生産商願意更專注地提升品質。丁磊在不久前的财報電話會議上就表示，将召集全球頂尖遊戲人才，加速開拓海外市場。
如今，版号重新開機，網絡遊戲闆塊已聞風而動。不難看出，版号恢複發放讓遊戲行業信心倍增，也為投資圈提供了新的風向标。
遊戲制作文化大傳承、發行大航海的時代已經到來。未來，遊戲，這個傳統意義上的娛樂内容載體，将成長為更具多元價值的文化産品。
簡·麥戈尼格爾在《遊戲改變世界》一書中說：“我預見，我們會開發出能讓人高高興興起床、精力充沛地開始新一天的遊戲；我預見，遊戲減少了我們工作時的壓力，大幅提高了工作滿意度；我預見，遊戲修正了我們的教育系統；我預見，遊戲治好了抑郁、肥胖、焦慮和注意力缺陷；我預見，遊戲幫助老人感覺到了社會的關懷和聯系；我預見，遊戲解決了諸如氣候變化和貧窮等全球範圍的問題；我預見，遊戲增強了我們身為人類最重要的能力——快樂、靈活和創造力，賦予了我們以意義非凡的方式改變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