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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現的巨大星星與平息輿情危機的天文學家

突然出現的巨大星星與平息輿情危機的天文學家

北宋景德二年十二月(公元1006年1月),北宋與遼簽訂著名的澶淵之盟,開啟了此後大約一百年的和平發展。幾個月之後,夜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最亮的星。盡管位置很南,但北半球的多個國家的人依然看到了它。在中國,這顆亮星讓剛從戰争中解脫出來北宋朝野迷惑而恐慌,但最終有人消除了這種恐慌情緒。這人是誰?他用什麼方法消除了恐慌?這顆突然出現的亮星是什麼?它生從何來,死往何處?

撰文 | 王善欽

遼統和二十二年閏九月初八(公元1004年10月24日[1]),遼國太後蕭綽與遼聖宗耶律隆緒以收複瓦橋、益津、淤口三關以南的關南十縣(位于河北白洋澱附近區域)為由,禦駕親征,率二十萬大軍攻打北宋,一路上幾乎勢如破竹,直逼黃河邊的澶州城(今河南濮陽一帶),位于附近的北宋京都開封大震。

那一年正是北宋的景德元年。在名相寇準的堅持下,原本想跑路遷都的宋真宗趙恒[2]硬着頭皮禦駕親征,前往位于前線的澶州城。不久後,輕敵的遼軍大将蕭撻凜在澶州城外偵查陣地時,被城牆上的宋軍用弩箭射中額頭,領了便當。

宋軍士氣大振,本已師老兵疲的遼軍的士氣則受到重挫。蕭太後決定與北宋議和。景德二年十二月(公元1006年1月),北宋與遼簽訂了著名的澶淵之盟,以相對微小的物質代價結束了此前斷續25年的戰争,并換來了此後百年的和平。

然而,蕭太後的這次禦駕親征,還是給宋真宗和朝中一些大臣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景德三年二月(公元1006年3月),宋真宗将逼他冒險親征的寇準貶到陝州。

不久後發生的一個轟動北宋朝野的奇異天象引發的恐慌情緒,更暴露出了宋真宗君臣虛弱的内心,以至于他們必須借助一位天文學家與占星家的解釋,才能平息内心的恐懼。

一顆突然出現的大星星

根據《宋會要輯稿》記載,景德三年的四月二日(癸酉),即公元1006年5月1日,剛入夜時,主管天文觀測的欽天監觀測人員看到了一顆大星,顔色為黃色,位于二十八宿的氐(dǐ)宿(xiù)中“庫樓”以東、“騎官”以西,它在此後一段時間内逐漸變亮[3]。

氐宿覆寫了現代星座系統中的天秤座、巨蛇座、牧夫座、室女座、豺狼座、長蛇座與半人馬座的部分區域。它又被分為11個“星官”,“騎官”是其中之一,位于豺狼座與半人馬座。庫樓是角宿的11個星官之一,位于半人馬座。

突然出現的巨大星星與平息輿情危機的天文學家

圖:中間白色區域為豺狼座(LUPUS)。四周為天蠍座(SCORPIUS)、天秤座(LIBRA)、半人馬座(CENTAURUS)、長蛇座(HYDRA)。丨圖源:IAU and Sky & Telescope magazine (Roger Sinnott & Rick Fienberg)

《慶曆國朝會要》也記載了這顆星,細節基本同上,但它記載這顆星出現的時間是四月戊寅[4]。不少人以為這天就是四月初二(公曆5月1日)。實際上,那年的四月戊寅為初七,是公曆5月6日;即使使用當時還沒有、公元1582年才頒布的格裡高利曆倒推,那一天也是5月12日[5],怎麼換算也不可能是5月1日。是以,《慶曆國朝會要》給的日期比《宋會要輯稿》記載的日期晚了5天。

成書于元朝的《宋史》也采用了四月戊寅這個可能錯誤的日期,但給出了這顆星的更詳細記載,說它的形狀像“半月”,有“芒角”,光彩奪目,可在夜間用來分辨物體;還說它因為天球的旋轉——當然,其實是因為地球的公轉——而消失不見,但在那年十一月重制出現;此後都是八月消失,十一月出現[6]。直到徹底看不到。

根據現在天文學的研究,人們知道,這顆突然出現的星是一顆“超新星”。超新星是一類能夠在短時間内讓自身亮度上升到太陽亮度百億倍左右的天體爆發現象,但不同的超新星最亮的亮度常常不同,差異可以很大,暗的隻有太陽亮度的幾千萬倍,最亮的“超亮超新星”的亮度可以達到太陽亮度的幾千億倍。

現代天文學家将1006年被看到的這顆超新星稱為“超新星1006”(SN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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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現代天文學家模拟出的超新星1006年突然出現的情景。圖中白色大圓點是這顆星,其左上方是天蠍座。丨圖源:Gilbert A. Esquerdo, Planetary Science Institute, Tucson, and SAO

盡管這顆超新星驚動了北宋君臣與平民,但看到它并将它記載下來的人卻分布在多個國家。

日本的《一代要記》“丁”記載了天文博士安倍吉昌(あべのよしまさ,955?-1019)的報告:寬弘三年三月廿八日(公曆4月28日),一顆“客星”出現在“騎官”,顔色為白青色[7]。

“客星”這個詞來自中國。中國古人将那些突然出現在夜空又很快消失的星星稱為“客星”,因為它們就像客人。可見,日本的這個記載比中國的記載早了3天。

日本的《明月記》野宮本23也記載了這顆超新星:寬弘三年四月二日(公曆5月1日),夜幕降臨後,“騎官”中出現一顆大客星,像火星,非常明亮,而且在閃耀,一整夜都可以在南方看到,有人說,這可能是“騎陣将軍星”發生了變化,開始變亮[8]。

波斯(伊朗)天文學家伊本西那( ,Ibn Sina,980-1037)在烏茲别克斯坦南部[9]也觀測到這顆超新星。根據他的記載,這顆星靜止不動,沒有尾巴,在近三個月時間内變得越來越暗,直到消失;它非常明亮,不斷閃爍,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改變顔色。

埃及的占星學家和天文學家伊本-裡德旺( ,Abu'l Hassan Ali ibn Ridwan Al-Misri,988-1061)對這顆超新星的記載是:“壯觀的大圓天體有金星的2.5至3倍大。它的光在天空中照耀着,比弦月的月球還要光輝。”裡德旺指出這顆星低懸在南方地平線附近。

瑞士聖迦爾(Saint Gall)修道院的僧侶記載:“它以一種美妙的方式,時而收縮,時而擴散,時而隐匿不見……在南方天空的最邊界,它連續三個月看起來都沒有變化,其亮度超過天空中能看見的所有星座。”

這裡都提到這顆超新星位于南方地平線。這是因為豺狼座等星座在南緯30度附近,是以很南。

2015年,伊拉克與德國的學者在一篇論文[10]中考證出:葉門的阿拉伯學者阿爾-雅馬尼(al-Yamani)也可能記載了這顆超新星。雅馬尼的記載是:伊斯蘭曆396年7月15日(公曆1006年4月17日或18日),日落之後一個半小時,一顆星出現在東方,它有金星的4倍那麼大(另一版本是:像金星那麼大)。它不是圓形的,更接近橢圓形。它發出的光線像手指,呈現出湍動特征,看着像是被擾動的水。它發出的光像陽光。在伊斯蘭曆9月中旬,它的亮度開始降低[10]。

如果雅馬尼的記載屬實,那麼其記載的日期比日本的更早大約10天,是世界上對這顆超新星的最早觀測。不過,按照現代的天文學的知識(見下文),它顯然不大可能在兩個月後才開始變暗,觀測者目測亮暗的可靠性會受到大氣的影響。

除了這些文字記載外,北美的亞利桑那的一塊石頭上的岩畫也可能描繪了這顆突然出現的超新星,這幅岩畫是當時北美洲的霍霍坎(Hohokam)原住民畫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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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北美洲霍霍坎原住民的岩畫。圖中中偏右實心的星星狀白點可能是公元1006年出現的超新星,它左邊的蠍子狀的天體代表天蠍座。丨圖源:John Barentine, Apache Point Observatory

https://www.space.com/2458-ancient-rock-art-depicts-exploding-star.html

一場引發北宋朝野恐慌的輿情

在欽天監的其他官員于四月初二(公曆5月1日)觀測到這顆超新星時,欽天監的首席官員周克明(954/955-1017)不在開封。他在開封的同僚在此後長達近一個月的時間内一直不上報朝廷。朝廷也在官方場合保持沉默。

為什麼會有這麼尴尬的局面?因為當時很多人都認為這顆星是不祥之兆。《宋史》周克明的列傳中記載,這顆星出現後,有人認為這是“國皇”星,預示着将要發生戰争[11]。根據古籍中的分類,國皇星的特征是“大而黃白,有芒角”。《黃帝占》說,看見國皇星,就意味着國家動蕩、發生水災、饑荒與疾病,是以皇帝厭惡它[12]。

澶淵之盟才簽訂幾個月,就突然就出現了預示着兵災的國皇星,這讓相信天人感應的宋真宗以及下面的臣民有了不同程度的惶恐。

古代皇帝設立欽天監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制定曆法,并根據天象預測吉兇。但當時欽天監裡還在京城的官員不敢“如實”解釋這個天象,隻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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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世界遺産、國家一級文物保護機關——河南登封觀星台。它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天文台。西周始建,元朝天文學家郭守敬和天文學家、數學家王恂于1276年将它大大擴建,從1281年起使用了364年。在這裡,天文學家白天觀測太陽投下的影子,晚上觀測星星。丨圖源:tak.wing

“化兇為吉”的周克明

經過近一個月的煎熬,欽天監在京城的官員們終于等到周克明回到開封。

周克明來曆不簡單。據《宋史》記載,周克明的曾祖父周德扶是唐代司農卿。他的祖父周傑是開成年間的進士,精通曆法,發現了《大衍曆》中的錯誤并予以修訂,後因兵荒馬亂而攜家人到廣東一帶;劉龑(yǎn)在南方建立南漢政權後,逼周傑任職,負責給朝廷占星算命。周傑的兒子、周克明的父親周茂元繼承父業,在南漢擔任司天少監;南漢投降北宋後,周茂元擔任北宋欽天監的監丞[13]。

由于家學淵源,周克明精通數學、曆法、天文、五行、預測吉兇的學問,經過考試與面試,被授予同進士,并被任命為欽天監的監丞。

這顆星被觀測的時候,周克明要麼正在廣東執行公務,要麼正在廣東回京的路上。根據周克明後來的奏折可知,在他回京城的路上,就已經聽到很多人對這顆星議論紛紛,也知道了彌漫朝野的不安情緒[14]。

憑借自己在占星術文獻方面的深厚功底,周克明很快就想到向皇帝解釋這個星,并消除恐慌的輿情。

五月初一(公曆1006年5月30日),周克明代表欽天監上奏。在奏折裡,他說:臣根據《天文錄》與《荊州占》,判定這顆星是“周伯”星,它是黃色的,光彩奪目,看到這顆星的國家是很昌盛的國家,它是代表着國家有道德的德星[15]。

周克明把這顆超新星顔色描述為黃,而不是黃白,進而完成了從“國皇”到“周伯”的轉變。但這一步還不夠,因為根據更早的占星術書籍《黃帝占》,周伯星也預示着戰争、死亡、饑荒、流亡。是以,周克明不引用《黃帝占》,而引用《天文錄》與《荊州占》,因為後兩本書說周伯星代表着昌盛與吉祥。

周克明還在奏折裡建議皇帝讓文武百官慶祝這顆星的出現,安定天下人的心[16]。在得到周克明的解釋後,宋真宗很高興,表揚了周克明,并準許了他的建議[17]。此前紛擾了朝野一個月的困惑與恐慌情緒轉變為喜慶情緒。

周克明在這件事上不僅顯示出其在占星術上面的紮實功底,還顯示出他應對輿情的圓滑本領。通過這一串運作與建議,他不僅徹底消解了這顆星引起的負面輿情,還使人們相信它是吉祥之兆。

為表揚周克明的業務能力與“化兇為吉”的解釋能力,宋真宗給他新的官職——輔佐太子政事與文理的“太子洗馬”,以及相當于中央辦公廳秘書局局長的“殿中丞”,并任命他為翰林院中的天文院的天文官[18]。

翰林院的天文院與欽天監是互相獨立的機構,并互相驗證對方觀測結果。當時北宋在京城一帶建設了四個觀測台,最重要的是欽天監管理的“嶽台”與翰林天文院管理的位于紫禁城内的“候台”。翰林院天文院天文官這個新職務使周克明成為當時北宋天文領域無可争議的第一人。

在周克明的解釋被官方采納之後,這顆周伯星也被歸列入代表吉祥的“景星”的行列,後來被放在《宋史》的“景星”中描述。

有人認為這顆超新星被稱為“周伯星”是因為這是周克明“認證”的,還有人認為它被稱為“景星”是因為它是景德年間被發現的。這都是想當然的錯誤說法。

早在唐朝,著名的占星術書籍《開元占經》就援引了《黃帝占》中對周伯星的定義與描述;再說,周克明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在給皇帝的奏折中以自己的姓來命名這顆星。至于景星,春秋與戰國時期的《竹書紀年》就有這個名稱了;此後,景星作為吉祥之星頻頻被史書和占星術的書籍所使用[19]。

顔色之謎:周克明在撒謊嗎?

周克明化解輿情危機的第一環就是将超新星1006的顔色描述為黃色。但是其他的記載給出的顔色卻不一樣。比如,《宋史》周克明列傳就說人們一開始認為這是一顆國皇星,可見它應該是黃白色的。日本的《一代要記》中記載其顔色為白青色。

那麼,周克明是否在撒謊?我們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為現代天文觀測與理論告訴我們:超新星爆炸後不僅會在短時間内産生亮度的急劇變化,還會急劇膨脹。是以幾乎所有的超新星的顔色都會在它們爆發後幾十到一百多天内就出現明顯變化,超新星1006當然也不例外。

在超新星剛爆發後不久,它們表面的溫度會超過一萬攝氏度。随着超新星物質的快速膨脹,大多數超新星溫度會在幾十天内降低到五六千攝氏度。在超新星溫度從一萬多攝氏度降低到五六千攝氏度的過程中,它們的顔色會從藍白色(青白色)演化為黃白色,再演化為黃色。如果溫度繼續降低到三四千攝氏度,它們還會轉變為橙紅色。

突然出現的巨大星星與平息輿情危機的天文學家

圖:VLT的FORS拍攝的NGC 1559“正上方”爆發的一顆超新星SN 2005df,它與超新星1006是同一類型的超新星。丨圖源:ESO

https://www.eso.org/public/images/eso0527a/

有了這些現代知識之後,我們就可以分析這顆超新星的顔色演化了。除了尚待确認的葉門的記載之外,日本的記載最早,當時超新星1006的溫度還很高,是以可能呈現青白色;三天後,中國的天文官員觀測到它的時候,它的顔色不會顯著變化;但此後一個月時間内,它就會轉變為黃白色,甚至有可能轉變為黃色。

周克明在超新星1006爆發至少一個月之後上奏折,那時它可能已偏黃。如果周克明說它一直是黃色的,那周克明是在說謊。但是,如果周克明說它“在最近”是黃色的,那他可能就是如實報告,最多略誇張一點。顯然,周克明預設了後一種模式,因為在這種模式下,這顆星更容易解釋成吉星。

事實上,天體與其他一切發光的物體的顔色展現的正是天體的溫度。高溫的天體偏向藍白色,低溫的天體偏向橙紅色甚至暗紅色,溫度居中的天體偏向黃色。

隻是人的一生中無法觀察到大多數天體的顔色變化。超新星卻不同,它們自身的亮度與半徑在爆發後幾十天内,迅速變化,導緻其溫度在也明顯變化,進而導緻顔色也發生明顯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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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地面望遠鏡拍攝的“冬季大三角”與獵戶座。其中橙紅色的恒星是參宿四,溫度約為3600 K,即約3330攝氏度,是以呈現橙紅色。最下端的巨大的藍白色星是天狼星,溫度約為9940 K,即約9670攝氏度,是以呈現藍白色。丨圖源:Akira Fujii

超新星1006的“後世”與“前身”

1965年,天文學家用射電望遠鏡發現了豺狼座β星附近的射電源記憶體在一個殼狀天體,它最終被确認為超新星1006爆發後形成的遺迹。根據分析與計算,它與地球的距離約為7200光年(1光年約等于9.5萬億千米)。下圖為多個望遠鏡得到的資料合成出的超新星1006的遺迹的多波段合成圖。持續的觀測表明,它還在繼續高速膨脹。

圖:多個望遠鏡拍攝的1006年超新星的遺迹的多波段合成圖。圖中的超新星遺迹的直徑已經達到大約60光年。其中,紅色表示射電圖像;黃色、橙色與淺藍色表示不同望遠鏡拍攝的光學圖像;青色表示X射線圖像。表示其他光學望遠鏡拍攝的可見光圖像。丨圖源:NASA, ESA, and Z. Levay (STScI).

https://www.spacetelescope.org/images/opo0822b/

現在,天文學家已經确定超新星1006是Ia型超新星。Ia型超新星有兩種産生模式:(1)雙星系統中,白矮星吞噬伴星的物質,達到太陽品質的大約1.4倍,發生爆炸;(2)雙星系統中,兩顆白矮星并合,産生爆炸。

如果是前者,白矮星爆炸後,其伴星還會幸存下來。2012年,天文學家試圖搜尋這顆超新星的伴星,但沒有找到[20]。這意味着這顆超新星很可能是兩顆白矮星并合後爆炸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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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兩顆白矮星形成雙白矮星系統的藝術想象圖。丨圖源:ESO/L. Cal ada

https://www.eso.org/public/images/eso1505a/

如果這些研究都是可靠的,我們可以在下面描述這個事件的發生順序。

大約幾十到一百多億年前,銀河系内兩顆比太陽大一些的恒星構成了一個雙星系統,繞着共同的中心(“質心”)旋轉。經過幾億到幾十億年,它們先後膨脹并抛出外層,剩餘的内部核心則演化為白矮星,它們的密度是水的幾十萬倍甚至更高。此後,這對白矮星繼續繞着質心旋轉,并因為持續損失引力波而繼續互相靠近。

圖:歐洲南方天文台(ESO)的甚大望遠鏡(VLT)拍攝的啞鈴星雲(M27),它由一個品質中等的恒星演化而來,這顆恒星抛出的外層氣體形成了這個美麗的“行星狀星雲”,核心留下一個品質約為太陽品質0.56倍的白矮星,但它的半徑隻有太陽的1/18倍。丨圖源:ESO

又經過大約幾億到幾十億年,在大約8200年前,這對不斷靠近彼此的白矮星終于撞在了一起,發生猛烈的爆炸。此後大約十幾天,它的亮度急劇增加,最亮時達到太陽亮度的約一百億倍。然後,它的亮度開始降低。十幾天是Ia型超新星亮度上升的典型時間,這也是上面說它不可能在兩個月内持續變亮的原因。

它發出的光以每秒30萬千米的速度,在銀河系内穿行了大約7200年,其中一小部分終于在公元1006年的春天來到了地球上空,被記錄下來,并在後來被命名為“超新星1006”。

盡管如此遙遠,超新星1006還是成為當時夜空中最亮的星,被多個國家的天文學家看到,并引起了北宋朝野的恐慌——皇帝看了沉默,大臣看了流淚(編的)。北宋欽天監的監丞周克明将它解釋為一顆吉祥如意的星,化解了這場輿情危機。

當然,我們講這個故事,并不是在提倡學習周克明圓滑的手段,也不是在支援占星術。正如正文所說,對于金黃色的周伯星,不同的占星書籍給出了完全相反的解釋;至于國皇星,它們連顔色都沒有被唯一地确定:有的占星的書說其為黃白色,另外的書說其為紅色。可見,占星術是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

我們隻是借着這個與人有關的故事,來講述星星的故事。

圖:哈勃的第三代寬場相機(WFC3)拍攝的球狀星團半人馬ω星團的核心區域的紫外線、可見光與近紅外線圖像。這個核心區域内,有約10萬顆恒星。丨圖源:NASA, ESA and the Hubble SM4 ERO Team

https://esahubble.org/images/heic0910g/

注釋

[1] 當時的公曆時儒略曆。除特别提及,本文的公曆均為儒略曆。儒略曆與我們現在采用的格裡高利曆不同。儒略曆1年平均為365.25天,而真實的回歸年是365.2422天,日積月累會導緻差異。格裡高利曆于1582年頒布,用于矯正儒略曆的問題。如果我們用格裡高利曆倒推到公元1006年,其日期比儒略曆的公曆多6天。現在則是多13天。

[2] 宋真宗自身并不是一個著名的皇帝,但他一首詩中的四句名言卻異常著名:“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車馬多如簇”、“書中自有顔如玉”。

[3] 原文:“宋真宗景德三年五月一日,欽天監言:先四月初二夜初更,見大星,色黃,出庫樓東、騎官西,漸漸光明,測在氏三度。”(據《宋會要輯稿》卷52)

[4] 原文:“景德三年五月壬寅朔,司天監丞奏:四月戊寅初見大星,色黃,出庫樓東、騎官西,漸漸光明。”(《慶曆國朝會要》)

[5] 農曆與公曆(含儒略曆、格裡高利曆)的轉換可用這個網站:https://ctext.org/。景德三年的農曆四月的轉化見:https://ctext.org/date.pl?if=gb&entityid=997417&year=3&month=4&day=15

[6] 原文:“景德三年四月戊寅,周伯星見,出氐南騎官西一度,狀如半月,有芒角,煌煌然可以鑒物,曆庫樓東。八月,随天輪入濁。十一月,複見在氐。自是常以十一月辰見東方,八月西南入濁。”(《宋史》卷五十六“志第九”“景星”)

[7] 原文:“寬弘三年三月廿八日戊子,客星入騎,色白青,天文博士安倍吉昌奏之。”注意,寬弘三年三月廿八日應為庚午,而非戊子,原文記載有誤。

[8] 原文:“寬弘三年四月二日癸酉,夜以降,騎官中有大客星,如熒感,光明動耀,連夜正見南方,或雲,騎陣将軍星變本體增光欤。”

[9] 一些報道和資料将地點記為伊朗。但後來的考證認為地點在烏茲别克斯坦。

[10] Rada, W. & Neuh user, R. Supernova SN 1006 in two historic Yemeni reports. Astronomische Nachrichten, 336, 3, 249 (https://ui.adsabs.harvard.edu/abs/2015AN....336..249R/abstract)

[11] 原文:“(景德)三年,有大星出氐西,衆莫能辨;或言國皇妖星,為兵兇之兆。”(《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上”,“周克明”)

[12] 原文:“國多變,若有水饑,人主惡之,人多疾。”

[13] 原文:“周克明,字昭文,曾祖德扶,唐司農卿。祖傑,開成中進士,解褐獲嘉尉,曆弘文館校書郎。中和中,僖宗在蜀,傑上書言治亂萬餘言。擢水部員外郎,三遷司農少卿。傑精于曆算,嘗以《大衍曆》數有差,因敷衍其法,著《極衍》二十四篇,以究天地之數。時天下方亂,傑以天文占之,惟嶺南可以避地,乃遣其弟鼎求為封州錄事參軍。傑天複中亦棄官攜家南适嶺表。劉隐素聞其名,每令占候天文災變。傑自以年老,嘗策名中朝,恥以星曆事僭僞,乃謝病不出。䶮襲位,強起之,令知司天監事,因問國祚脩短。……傑生茂元,亦世其學,事䶮至司天少監,歸宋授監丞而卒,即克明之父也。”(《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上”,“周克明”)

[14] 原文:“臣在塗(途)聞中外之人頗惑其事。” (《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上”,“周克明”)

[15] 原文:“臣按《天文錄》、《荊州占》,其星名曰‘周伯’,其色黃,其光煌煌然,所見之國大昌,是德星也。” (《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上”,“周克明”)

[16] 原文:“願許文武稱慶,以安天下心。” (《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上”,“周克明”)

[17] 原文:“上嘉之,即從其請。”(《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上”,“周克明”)

[18] 原文:“拜太子洗馬、殿中丞,皆兼翰林天文,又權判監事。” (《宋史》卷四百六十一,“方技上”,“周克明”)

[19] 漢司馬遷的《史記·天官書》:“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常出于有道之國。”《開元占經》引用宋均的說法:“景星大而中空。”東漢鄭玄解釋:“景,大也,明也”。

[20] González Hernández, J. I., et al. No surviving evolved companions of the progenitor of SN 1006. 2012, Nature, Volume 489, Issue 7417, 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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