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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被搶,起因竟是一場“中年危機”?|《相期邈雲漢》

本期科幻小說來啦~

今天為大家推送的是

《相期邈雲漢》

本文作者:饅頭碎片

科幻電影中,有一種常見的類型——末日災難片,大家比較熟悉的《2012》就算做此類。當然,比影片更讓人熟悉和津津樂道的,就是随之而來的一些常見叙事套路:男人(一般是白人)、中年、有子女、事業受挫、夫妻感情不和……當這些詞組合在一起,大家會不會覺得,非常有那味兒了呢?

月球被搶,起因竟是一場“中年危機”?|《相期邈雲漢》

電影中常見的一家四口配置(圖檔來自:電影《2012》截圖)

世界末日與中年危機,在這裡有着相當的相似性。一個面臨事業、家庭雙重壓力的中年人,怎麼去化解危機,承擔責任,重塑自己的價值?今天就跟随本文的作者,一起來看看TA講述的故事吧~

5月初,星期天早上8點52,月球上發現外星人的消息引爆了世界。

我将快遞放到書房,竄到客廳打開電視直播,便看到了它們小小的基地,隻有我家半個客廳那麼大。如果在地球上,沒人會覺得那是外星人建造的事物,會以為那是孩子用積木拼的玩具城。

剛開始直播廳的主持人還解釋說那可能是美蘇冷戰時期的運載器。但靠近後,就觀測到了外星人。它們長得像“大”字,隻有成年人的食指那樣高,正在基地裡忙碌着,不知道為何而忙。

外星人自然也是觀測到了人類。基地馬上就升起了幾塊闆子,将其打包,那些“大”字秩序井然地躲回了它們的住所裡。

後羿号上的宇航員們也不敢輕舉妄動,慢慢撤退,拉開了距離。

看到這裡,我按耐不住激動的心,在手機上打開微網誌,将内心藏了很久的猜想傾訴于衆。

我早就知道美國登月并不簡單。他們肯定登月後就發現了外星人,然後和其簽署了科技協定。

很快這幾條微網誌就獲得了很多人的認同。評論越來越多,我也耐心地回複着每一條微網誌。

我不斷地打字回複。過了一會兒,指尖感到一陣微熱,可能過度使用手機了。我打算停下來歇一歇,讓手機冷卻一下。但溫度還在上升,手機開始發燙。幾十年前三星手機的陰影籠罩心頭,我趕緊将其甩在了飯桌上,找來了家庭備用的小型滅火器,準備直面爆炸。

“别搞陰謀論。”

手機并未爆炸,卻發出了聲音。

“小智同學,閉嘴。”我以為是手機語音在胡言亂語了。

倒黴的是,我這手機剛過保修期。

“我不是小智,我是……”

說着手機的充電器孔那裡出來了一根細細的線,非常抽象,像是數學上畫的一道線,在飯桌上堆成了一團。漸漸地,細線整合到了一起,變成了一個“大”字。隻不過是躺在桌子上的。

和月球上的外星人一模一樣。

“π星人,你們地球将那顆星球命名為開普勒—186f星。”這些話卻還是手機的語音。

外星人他媽的入侵地球了……還是在我家。誰來救我!

“美國人登月是1969年,我們是1999年到的月球。怎麼會和他們有瓜葛。”它緩緩地站了起來,側身對着我,非常薄。不仔細看的話幾乎看不見。然後馬上轉向了我,這回倒是看的很清楚,一個“大”字。

“你們來地球幹什麼?你先在這裡等着,我去找,我去找居委會主任趙主任。她可以代表官方。”

問完我就開始後悔,來幹什麼這種問題應該趙主任問。我想起了霍金的警告。假如它直言不諱地說來侵略地球,那我的應對狀态關乎了地球命運。我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我起身準備逃離第一現場。

“選節目。”

我愣在了原地。這是它們麻痹我的借口嗎?我不能掉以輕心。

“就是觀察人類。我們的星球發生了戰争,一部分人乘坐着光速飛船逃離了。像一隻蟲子,在沙漠中前行。戰争的陰影籠罩着,我們隻想逃得越遠越好,是以路過了無數的星球都沒有停留,怕那些好戰分子追上來。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我們在宇宙中漂流,孤獨吞噬着心靈,宇宙中的星星或許比地球上的沙子數量還多,便開始搜尋其他的文明。”

我的手已經碰到了門把手,還是停了下來。似乎它們沒有敵意。

“是以你們發現了地球?”我轉過身問道。

“是。我們發現了五個星球向宇宙發送的信号。而地球最近,就飛了過來。那時我們也并不能破解其中的含義,隻是發現了π。到了太陽系後,我們不敢貿然前進,雖說已經過去了五百多年,但戰争的創傷還在。于是選擇在月球駐紮了下來。休整一年後,也就是2000年的3月14号,派出了一個小隊,正式通路地球。”

我坐了回去,打算聽它說下去。那一年我出生了。

“這樣來說,你們觀察人類已有五十年了?”

“對,要不是你們剛剛在月球上發現我們,還會繼續觀察。”

歲月彈指一揮間。也就是說,它們這些外星人見證了我的人生?五十年,我從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兒變成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而且我還變成了一個焦慮的人。每天一醒來,我就得面對妻子的唠叨,上班又承受着工作的壓力,最近兒子又快聯考了,我還得操心他的成績。現在還得擔心外星人入侵地球。

我受不了了!啥星球戰争,都是編的故事。啥觀察人類,都是它們的借口。不如直接戳穿它們的虛僞。

“啥時候動手?打算從哪兒開始?北京?紐約?還是莫斯科?”

“我們不打算動手,真的打算離開地球。我們小隊到了地球後,很快就發現了适合寄居的場所,那就是電腦。作為矽基生物,電腦對我們來說具有親近性。當我們住到電腦中的時候,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通過晶片,我們感受到了資訊的流動。原本那些如同天書一般的内容,我們能夠搞懂。地球對我們來說不再是一個謎。但了解是有限的,因為電腦的運作和他的使用者息息相關。電腦關機的時候,我們就休息,開機的時候,就觀察。我們小隊擠在一台電腦裡,将搜集到的資訊送回了月球。月球那邊覺得很有意思,讓我們擴大範圍。于是我們開始分裂,寄宿到其他電腦中,漸漸地,從一台電腦變成了幾千台電腦。那時候流行摩爾定律,內建電路上可以容納的半導體數目在大約每18個月便會增加一倍。換言之,處理器的性能每隔兩年翻一倍。随着運算能力的提升,我們了解人類文明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你口中的分裂是人類語言中繁殖的意思嗎?你們現在有多少人了?”我咽了一下口水,緊張起來。不知道敵人的情況是兵家大忌。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居然在地球上部署了這麼多的兵力。我需要擔當起來了,先為人類打探一下敵情。

“單純的分裂。很簡單,先順時針轉一個圈,然後集中注意力,想圓周率π,然後就可以分裂了。π是我們的信仰,得十分虔誠才行。至于為什麼是π,我們沒搞明白。宇宙中有太多搞不明白的事物。”

說着它就順時針轉了一圈,一動不動,這樣的狀态持續了半分鐘。

一個“大”字緩緩展開,變成了“大大大”。

我吓到了,這一個問題,又給地球增添了兩個兵力。

“但不能無限分裂。到一定程度,原先的會消失。我們的本能就是分裂,原本分裂的速度非常緩慢,可能需要兩千個地球年才能消失。但是到了地球,随着人類晶片的進化,似乎加速了我們分裂的時間。在這方面我們也開始控制自己。我們并沒有嘴,無法像你們人類那樣交流。沒有眼睛,都沒有發明文字。我們靠感受交流,每一個分裂的個體都會感受到其他個體所感受到的資訊。是以主體一直用的是我們,而不是我。”

我幾乎都忘了它一直是用我的手機在說話。

與此同時,我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于是問:“這樣來說,豈不是那什麼π星球的戰争是自導自演了?你分裂成了成百上千的人,成百上千的人又分裂為上萬的人,然後打了起來,這不就是自己打自己嗎?而且如果個體能夠感受到其他個體,那逃還有什麼意義?肯定會被定位到。而且這樣打仗有什麼意義,消滅一個,再分裂兩個,永遠打不完。還是說有徹底消滅個體的方法?”

我找到了關鍵!

如果能套出來消滅它們的方法,那就是大功,不,應該是巨功一件。

“前面提到,個體的分裂是有限的。一個個體分裂兩百萬次左右就會消亡,并不是指最初的那個原始個體,而是兩百萬個它,會一起消亡。至于戰争裡消滅對方的個體……”

它沒有上當。手機忽然播放起了曲子,我不知道名字,隻是聽出來那是一首悲傷的曲子。三個“大”字的那一橫,像人類牽手那樣接到了一起。

“對不起,我不該提起戰争的。”

過了一會兒,歌聲停了下來。

“沒關系。戰争确實太殘酷了。對我們來說,隻要一個分裂的個體死亡了,其他的個體都會感同身受。是以我們感受過幾十萬次的死亡。不談這些了,繼續說電腦的事情吧。從一台電腦寄宿到幾千台之後,我們了解了更多使用者的資訊。可以說每台電腦各有千秋,關于使用者的故事吸引了我們。我們觀看着他們,和月球上的個體分享。這給了我們莫大的慰藉,讓那千萬次死亡帶來的創傷和五百年的孤獨好了很多。”

“這挺像心理治療。”我自言自語道。

“對我們來說就是心理治療,但那幾千台電腦遠遠治愈不了我們。而且僅僅是一個地區的。我們就繼續寄宿,最終寄宿了上萬台電腦,到達了好幾個國家。我們領略到了地球上文化的多樣性,這讓我們着迷。但還不夠。後來我們發現了手機,其實我們早就發現了手機,但2000年左右的手機并不值得我們寄宿,發掘不了多少資訊。直到2010年,iPhone4橫空出世。iPhone4讓人類沉迷,人類在上面花費的時間更多,願意分享更多的自我,在這上面花了更多的時間,而且不願意關機。我們就搬到了手機裡,見證了更廣闊的生活,見證了幾百萬人的悲歡離合。最初隻有十個個體來到了地球,現在大概分裂寄宿了一千多萬台手機,有手機的地方就有我們,可以說地球上的每一個國家都有我們。随着數量的激增,我們便開始選取有意思的故事,送到月球基地,這也就是剛開始說的,選節目。我們待得也夠久了,看了很多精彩的節目,創傷和孤獨都受到了治愈,現在是離開的時候了。”

一千萬,還遍布全球,鬼知道它們都寄宿在哪些人的手機裡。

我不寒而栗。說不定它們都已經掌握了核彈密碼。這樣的話,居委會趙主任能應付的過來嗎?

“這麼多人……還能回去嗎?有那麼多飛船嗎?而且你們的基地看起來很小。回去了能擠得下嗎?”

“能分也能合。你在一張紙上畫一道,然後在這一道上在畫一道,厚度增加了多少呢?或者你将word裡的字疊加,疊加後的字有多厚?是以能擠得下。隻不過分裂是我們的本能,合體的時候會異常痛苦。不過這次是回家了,這些痛苦我們能夠忍受。我們最終會合體為十個個體,坐着我們的飛船到月球,然後離開太陽系。”說着,“大大大”開始重合,變成了一個“大”,接着說道:“前往下一個文明。本來我們打算悄悄離開,但在這個節骨眼,看你發的陰謀論實在難以忍受,就出來了,和你嚴肅地聊一聊。”

“确實是我不嚴謹,我等下就删……但這個猜想很早之前也有,為什麼那時候你們沒有出現制止其他人?”

“那時候你們還沒有發現我們,我們把這個當樂子來看。現在不一樣了,得嚴肅對待。我們在地球上隐藏的很好,沒人發現過。隻不過在月球上,确實是我們的疏忽。”

沒想到因為我的言論引發了外星人的不滿,我趕忙打岔,隻想他們趕緊離開,就随口說道:“那你們什麼時候走,我送送你們,還可以給你們帶些特産。”

禍從口出。我真的很後悔說出這句話。事後回想,可能因為這句客套開始讓外星人離開這件事失控的。人到中年,身心疲憊,沒處理好接待外星人這個情況。

“那好啊,你會送什麼?就當π星人和地球人友誼的見證。”

我真沒想到它會接,這句話純粹是說順嘴了。我送朋友的時候都會這麼說,他們都會客氣地回絕。我知道以前社會可能會真送,那時候交通不便,有些朋友遠道而來,自然就送一些禮物,以表真情。但是後面交通發達,物質豐裕,沒人會真的接。現在來說,這句話更像一個禮貌的結束語。

這事居委會趙主任來幹都不好使,應該聯合國秘書長來幹。這可是星際互動的重大時刻。可我沒有聯合國秘書長的聯系方式。就算有,手機還被外星人控制着,如何将其奪回呢?

我懵了,大腦開始胡思亂想,但是怕怠慢了外星人,給了一個回答:“《五年聯考三年模拟》怎麼樣?”

為什麼飯桌上會有這個遭人恨的《五年聯考三年模拟》?想起來了,今天周末,早上兒子寫作業時,突然說自己壓力大,現在高三每天任務量大得很,然後将這本書丢在了飯桌上,纏着他媽媽要一雙鞋,孩子媽媽心疼孩子就帶着兒子出去買鞋。于是此時此刻,這本書就出現在我眼前。我不經大腦思考的讀出了那些字。

“不,謝謝您的好意。我們并不能直接讀懂字的。而且孩子臨近聯考,這個對他很重要,不能耽誤孩子。”

想不到外星人也知道聯考的重要性。

“那你們想要什麼呢?屋裡邊的随便看看。”這面子實在是拉不下,我還在打腫臉充胖子。

“iPad40。我們想要你那台剛買的iPad40。它很合我們的審美。我們能感受的到。”

我猶豫了。那是我攢了半年的私房錢置辦的。在剛剛的對話中,我了解了它們,但它們可曾了解我?可曾感受過一個卑微中年男性攢私房錢的痛苦?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我得和媳婦鬥智鬥勇。這半年來,我掉了不少頭發。那種痛苦我也不願意回想。

對了,它們怎麼會知道我剛買了一個iPad40?

真的蠢,我是用手機下的單,它們當然知道。如果說手機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它們則最了解你的手機。

我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辦,坐在原地,呆若木雞,大腦陷入空白。

“李先生?”

這一聲把我拉回現實。我撇了一眼表,五分鐘過去了。

“我在想iPad在哪裡。剛剛想起。在書房放着,我這就去取。稍等。”

我咬了咬牙,給了!咱不是給不起那種人。半年的酸甜苦辣不算什麼,再忍半年,買iPad40Pro!

我起身到了書房,拆開快遞,将iPad取出。

它到我手中才待了幾個小時,現在卻要将其拱手相讓。不對,我是8點47接到的外賣電話,剛取到快遞就看見了手機推送月球發現外星人的消息,那時是8點52,到家也就8點58。不久後,就遇見了外星人,大概9點20。也就是說,我隻擁有它33分鐘。

我要享受這片刻的甯靜,能多陪它一秒是一秒。

iPad就靜靜地躺在眼前。它是那樣的美,如白玉一樣無暇。我愛它,但我是個懦夫,沒有勇氣拒絕外星人的索求,也沒有能力去和外星人拼命。

兩分鐘後,我還是選擇面對現實,捧着iPad40緩緩走出書房。

“咔哒”。門開了。

熊孩子眼尖,一眼看到我手裡的iPad,奪門而入,故意提高聲調,喊道:“爸!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啊?”然後将鞋盒甩到了桌子上。真不知道他這些臭毛病哪裡來的。古人雲,有其父必有……

算了,不提也罷。

外星人往後退了幾步,但沒跑開,被鞋盒無情壓倒。

熊孩子已到我眼前,手直奔iPad而來。我趕忙将iPad舉高,躲過這次攻擊。接着怒目而視,讓熊孩子徹底喪失行動力。

我走到飯桌前,打算看看外星人狀态。

“這是什麼?打算給誰的!”姜還是老的辣,媳婦将iPad一把拿下。

我無心回答,趕忙将鞋盒挪開。

外星人不見了。

我将鞋盒舉起,它并沒有粘在盒子底部。翻了翻《五年聯考三年模拟》,夾頁裡面沒有。然後低頭在地闆上搜尋,也沒有。沙發上躺着的手機映入眼簾,它會不會躲回去了?我彎下腰,準備撿起手機,卻被一股力牽制住。

媳婦拉着我,怒問:“為什麼不回答!你是不是瞞着我?手機給我!我就說為什麼給你發微信你不回!那iPad又是給誰的!”熊孩子心領神會,把手機搶到手。

世界被毀滅可怕還是無盡的唠叨可怕?毀滅世界,我能想到的無非就是蘑菇雲,滔天巨浪,火山爆發等場景,一個人可能在一秒鐘内就徹底告别世界,沒啥痛苦。而無盡的唠叨……耳邊又回蕩起那些惡毒的語言,“别想那些有的沒的”,“廢物”,“你看看人家”,“這個月工資呢”,這些惡毒的結成了一張大網,将我捆得喘不過氣來。

去他媽的外星人!去他媽的毀滅世界!

“給……給你買的。知道你快回來就拿了出來,準備給你一個驚喜。最近那誰的新劇不是上映了嗎?這個螢幕不傷眼睛的。剛剛是突然想起一個Excel表格還沒發給項目組組長,我得趕緊告訴他,以免扣我工資。忙得忘記回了。”

她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和初戀時一樣,那裡面有星星,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怒火燃盡,隻剩下溫柔。

“這就去給你們爺倆做飯去。手機先給你,工作重要。對了,距離發工資的時間還有五天,這回可不能說工作忙,忘記了時間。拖着不給。”然後轉身進了廚房。

“好,不敢忘,不敢忘。”

兒子在一旁偷笑。

“趕緊給我寫作業去!手機拿過來!”

笑容一瞬間就消失了,他低下頭,像一朵枯萎的花。我把手機搶了回來,然後躲進書房。

世界被毀滅還是很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因我的家庭紛争引發的毀滅。

一個戰戰兢兢的中年男人拼盡全力不就是想讓生活一直穩定運作,避免失控嗎?為什麼就這麼難!

我想起了那幾條愚蠢的微網誌,趕忙将其删去。理智重新占領大腦。

外星人會分裂,每個個體都能感受到其他的個體。它已經分裂了一百萬次,也就是說,起碼有一百萬個它,遭受到了鞋盒的攻擊!戰争的創傷會不會讓它們做出極端的反應?

它們還會将信号傳達給月球基地。那些後羿号的宇航員會不會先遭到危險?

我打開直播。它們的月球基地還是像一個快遞包裹,靜靜地在那裡躺着。

“剛剛是意外情況,孩子也是無心之失,并不是要挑起争端。我馬上再給您一台iPad40,哪怕是貸款也給您弄一台,還請見諒。”我對着手機說道。

但沒有回應。于是我将這句話又打在了手機上,希望它們能感受到我真摯的道歉。還是沒有回應。

這時媳婦喊我吃飯。我飛速地将饅頭和菜塞到了嘴裡,象征性地嚼了幾口後,嘟囔着要趕着去公司加班後便離開了家。

我要去找居委會趙主任。方圓幾裡的事情找她準沒錯,她總有解決辦法。

外星人在我家降臨的,我家包含于方圓幾裡内,這樣可行。

在趙主任家裡,她耐心地聽完了我講述的内容。

“小李啊,家和萬事興,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明白。就是一個iPad,讓媳婦追劇,高興高興怎麼了?再說了,外星人的基地在月球上呢,專家說地球上還未發現蹤迹,你可别瞎說。你啊,别搞什麼外星人的故事了,我知道你以前寫過小說,成天就知道胡思亂想。回去和媳婦配置設定一下iPad使用時間,千萬别吵起來。你家的娃馬上就聯考了,家庭氛圍很重要。”

我很無奈,隻得點了點頭。

“那您有聯合國秘書長的聯系方式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我都覺得蠢,也不知道怎麼就問了出來。這件事确實超出了我的控制範圍。沒等趙主任罵出來,我趕忙說了謝謝就離開了。

高樓之間,我是如此渺小。剛發現外星人時,我覺得它們很小,就住在隻有半個大客廳的基地裡。而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也是擠在眼前的這些小格子裡。曆經五百年,外星人從一個星球到另一個星球。而我,用了三十多年,從縣城來到了省會。這樣的孤獨是否能夠畫個等号?

太陽刺眼。我不知道往哪裡去。

畢竟借口說自己去公司加班了,不能就這麼回家。我走出小區,進入街對面的肯德基。它們居然推出了一個外星人套餐,是經典的灰皮大眼形象,看起來滑稽可笑,人畜無害。真是沒有敬畏之心。宇宙這麼大,有些事可不能開玩笑!

我什麼都沒點,磨到了下午六點才敢回去。到家又潦草地吃完晚飯,躲進了書房。

外星人在哪?我仍舊沒想到答案。隻能說那台iPad40有很大嫌疑,得趁機奪回驗看。

折騰一天,真的很困。我趴在桌上,準備眯一會兒。半睡半醒間,我聽到窸窣的聲音。這個聲音很陌生。側耳傾聽,卻又有些熟悉,像是遙遠的呼喚。我趕忙起身,看向了角落裡那台古董級的電腦。

它已有二十多年沒開過機,這之前還使用了十幾年。掐指一算,比我小十歲左右。在不使用後,就慢慢地将其遺忘,在角落那裡享受歲月靜好。

現在靜好這個詞和它沒關系。主機亮着藍燈。它被啟動了!“嗡嗡嗡”正是開機的聲音。接着顯示屏也亮起,出現了Windows界面。

遙遠的Windows10。

我的記憶一下子就被帶回藍天白雲中。這是我人生的第一台電腦。我将自己的熱血撒到了《英雄聯盟》裡,在召喚師峽谷縱橫馳騁;将自己的喜歡獻給了那個女同學,QQ裡還封存着那時的聊天記錄,那是青春的美好的……

不!不!那都是罪證啊,咋忘記把這上面的内容也毀屍滅迹。可不能讓媳婦看見。

“我感到腦袋裡塞滿了灰。”電腦緩緩說道,還咳嗽了兩聲,“咳咳。”那是早期QQ的聲音。它居然藏身于此。

“算了,直入主題。我不該相信你們人類的。作為觀察者看你們,會覺得很有趣。但一旦參與進來,确實不一樣。人類之間也有戰争,充滿了無數的欺騙。當戰争結束後,欺騙依舊存在。五十年來,我們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

客套算是一種欺騙嗎?而且我後面真的打算将我的iPad贈送給它們,哪有欺騙。

“我沒有欺騙你們。我過幾天再給你們一個新的。那個,夫妻共有财産你們能明白嗎?我個人沒法決定那台iPad的命運。咱們有事好商量。”

“不用。我們用一下午的時間讨論了一下,決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現在我們要審判地球。”

無名火一下冒得三丈高。

這種不和人商量的姿态讓人生厭。這樣來說,老闆和外星人就是一類人!就是那種不和你商量,然後明裡暗裡給你添堵的人!

“你們外星人就這素質啊?在視訊網站追劇還得交會費呢,你們呢?在地球猥瑣地待了五十年,看了那麼多節目。錢呢?趕緊給錢!”

“李先生您先别激動。這點我們考慮到了,隻要不挑戰底線,我們是不會對地球發動戰争的。我們的訴求很簡單。”

“說。”看來我把場面控制住了。我長舒一口氣。

“你必須誠懇道歉。咳咳。”

“沒問題。”

“我們知道你們有一個成語,叫做負荊請罪。我們也要求你必須登門緻歉。”

“簡單,不就是登門……不對啊,登門什麼意思?”

“就是到明天下午3點14分在月球基地給我們的首領道歉。”

“視訊道歉不行嗎?”

“那樣不真誠。”

“沒去怎麼辦?月球那麼遠。”

“後果自負。”

老闆也愛用這個詞。通常聽到這個詞後,我的月度獎金都會消失一部分。現在又将面對什麼?

“後果是什麼?”

“咳咳咳咳……”

電腦突然藍屏,當機了。我拍了拍主機,沒起作用。

“就知道整什麼後果自負,把風險讓我們底層承擔。小心我将你們π星人看地球節目欠費的事情向整個宇宙廣播,看你們以後怎麼混。”

這當然是氣話,隻因在當機狀态它們無法識别聲波才說出來消解一下胸中怨氣。

我開始查登月資訊。

此次後羿号登月正是要建立人類的月球基地,為登月商業化做準備。這是個漫長的系統工程,簡單來說,登月要2080年才能商業化,而且一來一回要一百萬人民币。

這得是多少個iPad啊。我的雙手微微顫抖,眼角發酸,欲哭無淚。

一個普通人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已經很不易了,上月球去更不可思議。如果當初它們順利拿到了iPad就江湖從此不相見該多好。

一陣悲涼感襲來。人到中年,本就風雨飄搖,現在更是狂風大作。我發出了一聲哀歎,“唉!”。

誰知媳婦聽到了這聲哀歎,走進書房,問道:“你還好吧?”

這久違的關切讓我好受許多,畢竟是家人,原本在工作中的苦我都習慣藏在心裡,自己消化,可這次的苦是宇宙釀造的,我這個渺小的個體哪能消化。我得給她說說。但我剛要開口,媳婦接着說道:“得加把勁。大丈夫能屈能伸,好男兒能吃苦,遇見事情了,咱忍忍就過去了。看你送我iPad的事情上,藏私房錢的事情既往不咎。但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必須完整上交。孩子馬上就要聯考,得給他加強營養,這些都老花錢了。”

“沒,沒事兒。就是電腦……電腦壞了。”我将那滔天的苦水又咽了下去。孩子聯考大于天,我懂。

媳婦這才發現了藍屏的電腦,湊過去看。

“這不是古董嗎?居然還能開機。”

“心血來潮,打開看看。”我害怕電腦又突然正常,這樣媳婦有可能看到那些聊天記錄。我得排除徹底排除這種風險。便趕忙拔下插銷。

藍屏變成黑屏。她的好奇心也沒了蹤影。

“快打起精神,工作重要。”

“好。馬上就能處理完。”

她點點頭,便回到客廳捧起iPad,繼續追劇。留下我獨自面對這台藏着外星人的電腦。

我趕忙把手機掏出來放到電腦旁,等待它寄宿進去。這樣我才能和它繼續對話,得知道後果到底是什麼?或者說它們帶我去月球“負荊請罪”,這樣來說,我還算省了一百萬?

我順時針轉了一圈,虔誠地想着π這個符号,但沒啥用,“大”字始終沒有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困頓難熬,我徹底睡着。

醒來已是周一早上。我又得去面對外星人的同類——我的那個老闆。我把電源線扔進保險櫃,沒有電源,估計外星人興不起風浪。然後飯也顧不得吃就出門上班。

小區裡會不會停着一架宇宙飛船?然後我在衆人的注目禮上登上飛船,去往月球。可飛船沒有出現。我乘着地鐵到了公司。

愛說“後果自負”的老闆有事沒來。但同僚們低頭不語,默默工作。任務繁重,沒有人關心外星人會不會入侵地球。沒有老闆的幹擾,我的工作效率飛速提升。

工作方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這真是發現外星人以來我最舒心的時候。我沉浸在工作中,慢慢就把外星人忘到九霄雲外。

周一下午3點14分。

我還是想起來親自去月球基道地歉的事情,刷了重新整理聞,外星人基地仍然像一個快遞盒子一樣靜靜地躺在月球上,無事發生。

我喝着咖啡,趁着休息的間隙,試探着問旁邊的同僚:“假如現在外星人入侵地球了你怎麼辦?”

他撇了我一眼,“那是你該操心的事嗎?這個月KPI合格了?”

我知趣地打住話題,放下咖啡,又投入到工作之中。最近表格實在太多,若是處理不完也得承擔地球上這個老闆的後果。後果就是扣績效獎金,這樣老婆就會埋怨我,而且還得給孩子買營養品,馬上就要聯考了,不能耽誤。

加班到九點鐘,我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家。卻發現那台古董電腦不見了!

媳婦開心地說:“那台破機器換了三百塊,就當給你的零花錢了。”然後将錢遞給我。

一台裝着外星人的電腦,就賣了三百塊。而商場的外星人電腦敢賣三萬。

我無法接受。當然更無法接受的是,本來我打算和外星人再次會談,以解除雙方的誤會,可這回徹底難以解釋了。我該怎麼辦?

周二,早上大家依舊在忙碌着趕進度。按照這樣的效率來看,項目進展有保障了。

但事與願違。

下午3點14分,外星人入侵了地球。這才是真正的入侵時間,而不是媒體報道的 4點14分。它們可是π星人。

那時我在忙。任務清單已經完成百分之八十,正在攻堅克難。咖啡卻灑了,打斷了進度。

咖啡機幹的。

這是一場芳香四溢的災難,辦公室彌漫着咖啡味。也沒人碰咖啡機,它卻将咖啡一吐而空。同僚嘲笑着說什麼智能咖啡機就是智障咖啡機時,我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馬上又投入到工作中。

然而掃地機器人也開始暴動,開始撞桌子。吵得根本無法工作。這時身旁的同僚突然驚呼起來:“怎麼回事?電腦中病毒了!”

隻見他Word上的文字全被自動替換成了π!

我下意識地看一眼時間,3點20,六分鐘前正是3點14。等我回過神時,我的Excel表格内容也都變成了π。

辦公室裡有π星人。它們來了,不,它們動手了。

并沒有海嘯,地震,雷射武器,那全是科幻電影為了博眼球的特效。π星人它們搞私人定制。而且它們不殺人,就是羞辱。它們從手機或電腦中提取資訊,用比你自己更懂你的方式進行攻擊。更可怕的是現在的社會萬物聯網,它們全都能夠操控……

正在同僚們不知所措的時候,老闆悄然現身。雖然隻是剛在走廊裡出現,就有同僚發現了老闆,同僚趕忙坐下營造工作假象。行政人員準備彙報混亂的現狀時,老闆卻轟然倒地。大家紛紛趕過去,剛剛坐下的同僚又重新站起,都想第一個扶起老闆。

在這場競賽中老張取得第一,沒辦法,近水樓台先得月。老張露出洋洋得意的笑,但靠近老闆時突然放慢速度,捂住口鼻,不願往前。後面的人馬上反超,卻看見了渾身沾滿嘔吐物的老闆。但他沒有猶豫,直接去扶老闆。又有幾人趕到前線,幾個人合力将老闆攙回辦公室。

隻聽見老闆迷迷糊糊地喊着:“車……車……項目……怎麼樣……”

後來我們才知道老闆剛換的車發了瘋似的原地打轉,像個旋轉的陀螺。停轉後,老闆居然還能晃晃悠悠地走到公司。這就是資本家的本能,都暈成這樣還想着來督工。

我趁着局勢混亂,躲到廁所。先給媳婦打一個電話,雖然我知道π星人就在手機裡,但我要試試。居然接通了,我趕忙說了一下辦公室情形,問她那邊怎麼樣,然後讓她趕緊遠離電腦,手機,智能家居,還有iPad40。還沒等我說π星人入侵地球的事。她卻罵我神經病,提iPad40是什麼意思。她那邊一切正常,沒有什麼異常。然後就把電話挂掉了。

我接着給孩子班主任打了過去,那邊回複也是沒有什麼異常。

“别操心其他人了,其他人可曾搭理過你,替你分憂?”

π星人中斷了我和班主任的聯系,又借用手機語音開始發話。

這正是π星人恐怖的地方,總能拿捏你的軟肋。一個中年人最怕碰到這種糖衣炮彈。他們往往困于面子中,扛着家庭和工作的壓力,總不會吐露心中的苦,此時隻要外人流露出一絲甘甜的同理心,他們就會被吸引。如果甜蜜中參雜着一些毒藥,毫無疑問,等待着他們的正是死亡。

雖然我被這句話觸動了,但現在是戰争時刻,我很清醒,我得加強意志力防禦,同時做出反擊。

“不重要。你們在地球上待了五十年,我們給你們帶去精彩的節目,你們居然一毛錢也沒給。地球上有那麼多苦難、災難為什麼沒見你們出手相助?”

“這是因為我們不願意幹預人類文明。何況我們自己處于創傷之中,心有餘力不足。”

“那你們現在都在做什麼?”

“好,先不聊這些,咱們說正事。昨天你為什麼沒有去登月道歉?”

“周一要工作啊,你們都不工作的嗎?而且你後面也沒給具體方案。我以為你們會派飛船接我。”

“當然工作啊,我們每個個體都在認真工作。當時該說的已經說完了。你不會找人幫忙嗎?我們不會難為人類,你們人類有登月技術。”

“宇航員能登月,我能登月嗎?那能一樣?”

“你們同為人類,就不能了解彼此嗎?你們人類也是通過分裂,這和我們其實很像。雖然你們把這個叫做分娩,你們之間的很多人,往上追溯,可能就是一個父母。”

聽到個體,我終于明白,人類和π星人的社會結構不一樣。人類靠文化制度将個體裝在一個框裡,但個體終究是個體,無法整合的嚴絲合縫。想要做一件事,需要磨合。而它們分裂後的個體還是能感受到所有個體所想所做的。個體的欲望即整體的欲望。是以它們無法了解欺騙,痛恨欺騙行為。人始終是單獨的個體。有些事就是無法感同身受。

他們雖然了解人類的文明,似乎不了解世間的人情。

“我們的情感,思維無法傳承下來。是以内心深處無法百分百的了解彼此。答應卻沒有做到,對你們來說就是底線,對吧?”

“正是如此,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麼你們将為此付出代價。”

“代價到底是什麼?我已經付出了代價,我的Excel……”

“無可奉告。”說完這句話後它又無故消失,怎麼問都不答應。這時一個同僚來上廁所,我假裝剛挂電話,然後回到了工位。

此時我突然想起微信上我和上司的對話,先說正事,無可奉告這種話他也說過。我扭頭還和媳婦吐槽上司的态度來着,說最讨厭這種語氣。沒想到被它們為己所用。難怪我總覺得π星人和上司是一類人。它們說話的模式真的是經過了深度的挖掘。

4點14分,我終于明白那個代價是什麼。

月球上的那個快遞盒打開了。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占領了後羿号,它們通過後羿号宣布和地球開戰。而想要避免戰争就必須把月球贈與它們,它們要帶着月球離開太陽系。這真是獅子大開口。

原來代價就是人類失去月球。

那一刻,我們的電腦也顯示了這一場景。辦公室爆發出陣陣笑聲。大家從電腦崩潰的狀态中短暫的抽離了出來。有人說那些外星人不知道中國有句老話嗎?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我笑不出來。他們都忘了另一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它們還沒将眼前的亂象和外星人聯系到一起。

晚上8點,人類不得不和外星人簽署了《月球條約》。

因為外星人拿着洲際飛彈當煙花放,雖然沒傷到人,這可把人類吓個夠嗆。全世界的智能家電都開始搞鬼。

它們問到底給不給月球,如果不給就開始放核彈版煙花。它們真的将一顆核彈送上了外太空軌道,在全世界直播爆炸。而最絕望的是,人類的武器對他們無效。

迫于壓力,代表着全體人類的聯合國同意将星球贈與π星人,聯合國秘書長簽的字。π星人将在月球上建立推進器,帶着月球飛走。各國的登月火箭将成為它們的運貨電梯。

簽訂條約後,一切又恢複正常,手機,電腦又能正常使用。但辦公室裡一片嘩然,有人開始咒罵。而有的人開始哭泣。有的人則奪門而出,跑到廣場癡癡地望着月亮。

而我的内心,充滿了愧疚。如果當初把iPad40給到它們,或者去到月球給它道歉,又或者沒把老電腦處理了和它們聊清楚,會不會不至于丢掉月球?但人到中年,真的無人分擔……一個人真的處理不來。我低下頭,趕忙溜回家。但家中無人,我聯系了媳婦後,才知道她在小區院子裡,和大家一起為月球祈福。

我在人群中找到了她。旁邊有一個稚嫩的孩子正拽着一個滿頭銀發老人的衣角,問道:“爺爺,月亮也不是我們家的,我們幹嘛操心它。我要回家看卡通片。”

“月球不屬于任何一個個體,但它又是我們的一部分。”

這聽起來很像π星人的存在方式。隻不過它們寄宿在晶片上,而人類就是這些精神中。

孩子并不懂這些,還是吵着要回去,被他的父親喝止了。周圍陷入沉默。媳婦也靜靜地依偎靠在我的肩膀上。

幾盞孔明燈升起,飄向月球。我才注意到小區裡的燈都滅了。月光照耀着我們,第一次見到如此明亮的月亮,洗滌着每一個個體的靈魂。

這時有一個人開始背誦李白的詩,好像是中學教學的那個老師,我見過幾次,但是記不得他的名字了。印象中他是一個内向木讷的人。

《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随我身。

暫伴月将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相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最後他又将“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這句重複了幾遍。邊重複邊喝着酒,直到泣不成聲,無法再重複。

我開始想,月球飛走後,人們還能讀懂李白那些關于月亮的詩嗎?

媳婦則問我:“地球還會好嗎?”

我點點頭,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但我内心不知道答案。

人們總非得在事情變得無法挽回的時候才開始關心。想到這,突然我心情好了起來。

沒人再會說,外星人入侵地球和你有關系嗎?沒人再會說别搞科幻小說,别天天胡思亂想。我感到如釋重負,總算有人分擔這件事,還是全人類分擔。可我不能将開心之情表露出來。

我望向夜空,看着月球,想着李白的詩,沉默不語。

所幸月球并未丢。一周後,π星人将月球又還給地球。

第二天,聯合國秘書長秘密聯系到了我,那時我還以為是詐騙電話,就沒理。不一會兒,居委會趙主任就出現在我們公司,橫豎要把我拉走,但她就是不說為什麼,因為保密級别太高,她也不清楚。我隻好給老闆請假,但沒批。誰知道,馬上又彈出消息,母公司将老闆開除了。

層層轉送。我見到了聯合國秘書長。他對我說,外星人指名道姓要我登月,讓我必須服從,這關乎着人類的安危。

我倒吸一口涼氣。整件事确實因我而起,确實是我禮節不周怠慢了外星人,但是我也冤,從小到大确實沒人教過我如何和外星人打交道。不過事已至此,就承擔起責任吧,何況登月一來回要一百萬,我的餘生就換這一百萬吧。我提出匿名要求,這樣才能避免打擾到我的家人。秘書長同意了。然後我和媳婦通了電話,她表示能夠了解,卻放聲痛哭。

火箭将我送上月球。我已一無所有,現在才發現那顆蔚藍色的星球是如此美麗,像夜幕中的藍寶石。而月球則是如此荒涼,隻是一堆白灰。

我進到了後羿号,這是和π星人會面的地方。隻有我一人類。沒有直播信号。

“代價可真大啊。人類失去了月球,我還失去了生命。一個家庭也不完整了。”我苦笑到。

“不,我們隻是想讓你親自道歉,負荊請罪的故事忘了嗎?”它們在用後羿号的語音系統傳遞内容。

“我看你們比人類虛僞多了!你們這是妄想鸠占鵲巢!”

“真的隻是希望你真誠道地歉,并沒有别的想法。我們讨論過了,第一次确實不妥,人類的社會運作方式和我們确實不一樣。是以我們讨論了一個最省時間的方法。展現實力,然後點名讓你上來。我們的飛船太小,不合适帶着你來。我們就要離開太陽系,前往下一個有着智慧特征的星球了。等你道歉了,我們就把月球還給人類。”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也可以不道歉,我們馬上推進月球飛升計劃,帶着月球在宇宙中瞎逛。”

“别!我錯了。我不應該未經證明就亂發π星人和美國人達成協定,不該答應送你們禮物但沒送成,不應該拖延以至于現在才到了月球。我錯了,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願意重新把禮物給到你們。”

“這才對嘛。不過第三條确實是我們當時沒了解人類的社會運作方式。至于禮物就算了,畢竟我們真的沒付一分錢,也沒幫助地球什麼忙。現在我們把月球歸還給你們,然後我們就開始為離開太陽系做準備了。”

“接下來你們去哪裡?是不是地球節目看膩了,去别的星球換新的節目去看了?”

“無可奉告。哈哈哈。你們人類的科技水準還很淺薄,說了也遇不到了。”還是老闆的口吻,為什麼它們就不能用點正常人的話語呢?

但這句話讓我突然想起了李白的那句詩。

“送你們一句詩,相期邈雲漢。人類的太空技術還在嬰兒期,不能因為它是個嬰兒就嘲笑它跑的慢啊。我相信我們終會在宇宙中再次相遇。”

“很有道理。那我們打個賭,等你們的探索技術發展起來,在宇宙中找到我們,我們就把欠的費用還上。怎麼樣?”

“我代表人類接了這個賭注!”

地球上的π星人合體結束,和它們的月球基地彙合。它們把月球歸還給我們後,就乘坐光速飛船離開。

又是一個星期天,五月末尾。兒子突然進到書房,我趕忙收起了聯合國給我發的感謝信,畢竟這件事有着最嚴格的保密協定。

他問我:“爸,雖然外星人把月球還給我們了。但你說人類真的失去了月球會怎麼樣?”

我正準備給他講李白,講人類寄托的情感。

但他又接着說:“這是我們實體課明天要讨論的,你得講好一些。”

我被問住了。搜腸刮肚也記不得當年課上老師講的内容,而且我記得全是地理課上的内容。

誰知道兒子歎了一口氣,說道:“就知道你不知道,連這都不懂,唉。”

治不了外星人,治不了媳婦,治不了老闆,還能治不了你小子。

“無可奉告。作業做完了嗎?三模成績啥時候出來?這麼敏感的問題聯考會考嗎?趕緊複習去。”

兒子灰溜溜地離開。

我望向窗外,不禁心想,作為一個文科生,我是不是不應該接那個賭注?

END

蝌蚪五線譜原創文章,轉載注明來源

責編/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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