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視覺中國
作者丨葉蓁 張睿
編輯丨康曉
出品丨深網·騰訊新聞小滿工作室
近日，知名财經學者劉姝威的一封“求救信”，讓昔日明星創業公司柔宇科技再次回到公衆視野。這家曾被寄予厚望的柔性屏科技創新企業，經曆連年高投入高虧損，如今遊走資金鍊斷裂邊緣，其獨立董事為其公開發聲，尋找外界援助。
4月13日，劉姝威發文稱，建議各級政府積極幫助柔宇科技解決資金短缺，幫助柔宇科技引進戰略投資者。劉姝威是柔宇科技公司獨立董事、中央财經大學中國企業研究中心主任，也是知名企業家董明珠好友。
從去年2月折戟科創闆IPO，到今年3月被曝出連續欠薪6個月，再到5封欠薪郵件的曝光及在職員工數量的不斷驟減，這一切都在向外界傳遞一個資訊，柔宇科技這家公司已陷入危局。
“其實，誰都有過不容易。在人生至暗時刻，也不要指望雪中送炭，唯一能做的是，堅持到底，永不言棄”，這是柔宇科技創始人劉自鴻于去年12月9日淩晨在個人社交媒體的發文。正如其所言，柔宇科技也到了至暗時刻。
短時間看不到商業落地前景、高額負債、以及每年數十億巨額研發生産成本，面對如此棘手局面，沒有商業資本敢接手如此燙手的山芋，這也是劉姝威轉而向政府呼救的原因。
資金鍊困局
柔宇的資金鍊危機爆發已久。
《深網》從柔宇科技員工處獲悉，該公司已好幾個月沒發工資，各部門口頭傳達“4月份開始全員放假三個月，4月份工資按理說會全薪發放，5月和6月将以最低工資标準結算”。不過，此後針對全員放假三個月一事，柔宇科技回應稱，公司沒有全員放假，很多員工還在上班，網傳全員放假三個月是謠傳。
欠薪問題對當下的柔宇科技來說，隻是在虧損、現金流緊張，暫停IPO外，又多了一個需要急需解決的問題。
“由于柔性屏産線2018年投産，部分應用創新技術研發成果近一兩年才完成，是以柔宇科技還沒來得及開拓市場，創造充足的經營性現金流量時，公司已經出現資金短缺 ”，劉姝威在文中闡述。
公開資料顯示，劉姝威自2020年任柔宇科技獨董。她在文中在文中指出：柔宇科技“共進行8輪融資，獲得股權投資約61.97億元；債權融資約36.53億元；公司的經營活動現金流入17.17億元。現金流入合計116.28億元”。
其中，柔宇科技龍崗坪地工業園建設項目(含裝置/建築物/土地)投資支出占總現金流入的65.7%；公司研發和生産營運支出總額占總現金流入的16.3%；累計支出員工薪酬福利總額占總現金流入的14.2%。
顯然，柔宇的收入不足以支撐高研發與各項成本。
營收不足僅是柔宇科技缺錢的原因之一，雪上加霜的是柔宇還面臨着應收賬款很難回收的風險。據其招股書顯示，截至2020年6月末，柔宇來自深圳伯億的應收賬款賬面餘額為3268萬元，其中已計提壞賬準備為165.19萬元；柔宇來自深圳廣東佰成通信服務有限公司的應收賬款賬面餘額為2996萬元，其中已計提壞賬準備為149.8萬元。
公開資料顯示，成立于2012年的柔宇科技核心技術産品主要是柔性顯示屏和柔性傳感器。一直以來，柔宇科技都将自己定位成柔性面闆領域的颠覆者，并号稱全球柔性科技行業的領航者。
據悉，全球研發柔性屏的主流螢幕廠商，三星、京東方、TCL等，普遍采用的是低溫多晶矽（LTPS）技術路線，而柔宇則選擇的是“超低溫非矽制程內建技術(ULT-NSSP)，該技術相比LTPS制程溫度更低，可以降低裝置的投資成本，減小基材和薄膜的熱脹冷縮，提高良品率。
劉自鴻出生于1983年，17歲以江西省撫州市理科聯考狀元成績考入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就讀，26歲獲美國斯坦福大學電子工程博士學位，在讀博士期間，劉自鴻開始關注并研究“柔性顯示技術”。
劉自鴻 來源：人民視覺
2012年，劉自鴻和他的另外兩名清華大學兼斯坦福校友魏鵬、樊俊超共同出資10萬元創立了柔宇科技。2014年柔宇科技以0.01mm厚度，1mm卷曲半徑打破了超薄彩色柔性顯示屏的世界紀錄。憑借柔性顯示屏嶄露頭角，柔宇科技成為資本的寵兒。
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在一次公開演講中透露，“2012年我去矽谷，有一個年輕人（指劉自鴻）給我一張名片，說要做世界上最薄的柔性顯示屏。當時就看了他給我的那個産品，看不出有任何激動人心的地方。”而且劉自鴻提出A輪要3000萬美金時，徐小平覺得太貴了。這次錯失，讓徐小平後來“每次看到柔宇科技的好消息，都心如刀絞”。
據了解，柔宇科技成立以來共獲得13輪融資，累計融資金額超70億元，而其最近一次融資發生在2020年5月。
面闆行業是資本密集型行業，投資一條産線動辄百億元起步。京東方今年初宣布量産的重慶第6代AMOLED（柔性）生産線，投資額高達465億元。而柔宇在2017年開建的第六代柔性AMOLED産線耗資仍高達110億元，要高于公司累計融資和營收金額。
“結合京東方的發展史來看，京東方鄂爾多斯的5.5代線是地方政府未來三年财政的收入，現在看來是成功了，柔宇科技想靠融資把這個事情做成，有點難”。一位二級市場投資人告訴《深網》。
而從柔宇籌資活動産生的現金流量淨額看，其融資的速度，趕不上燒錢的速度。
在資金流方面，據柔宇招股書顯示，2018年至2020年中，柔宇科技的經營活動産生的現金流量淨額和投資活動産生的現金流量淨額一直為負數。其籌資活動産生的現金流量淨額在2018年及2019年分别為35.55億元和22.53億元，但2020年中報這一名額就顯示為-0.94億元。
2020年中報中，柔宇科技的籌資活動之是以為負數，是因為除股權融資活動外，公司還會向銀行貸款用于日常營運開支。例如，2020 年 5 月 9 日，柔宇科技子公司 Royole Corporation獲得了彙豐銀行貸款 341,387.00 美元（折合人民币 2,416,849.27 元），該貸款由 SBA 擔保，于 2022 年 5 月 9 日到期，年利率為 1%。不過對于這筆貸款，柔宇在招股書解釋：“如果這筆資金用于支付工資、按揭利息、租金等費用，該貸款将被完全減免，在收到貸款後的 24 周内，至少 60%的減免款項用于支付工資”。
“在這樣一個資本密集型行業，柔宇科技70億的融資杯水車薪。”一位投資人告訴《深網》。而這種狀況下，上市就成了柔宇科技的必由之路。
IPO折戟
2020年6月，柔宇科技由“深圳市柔宇科技有限公司”變更為“深圳市柔宇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注冊資本自1.2億元增至3.6億元。股份制改造的完成，也被認為是柔宇科技沖擊A股的一個信号。2020年8月初，深圳證監局公布柔宇科技接受上市輔導的備案資訊。
2020年12月，柔宇科技披露招股書，拟在科創闆上市，且上市申請已獲上交所受理；其IPO拟募資144.39億元。但距離其上市申請不過2個月，柔宇科技和保薦人就主動撤回了上市申請檔案，此次IPO的失敗使得柔宇科技備受質疑。
當時擔任獨董的劉姝威後來解釋，撤回原因是柔宇科技在股東結構方面存在“直接層面三類股東”的情況，目前大陸解決包含三類股東的公司申請上市的問題還有待出台相關的法律法規。
一位知情人士告訴《深網》：“按劉姝威的說法是要清理‘三類股東’，但業内普遍認為這不是撤材料的原因，關鍵是公司沒有能量産的産品。”
目前，華為、三星、小米等均未與柔宇達成合作，公開承認合作的隻有中興，但後續動作至今沒有披露。除了手機之外，柔宇試圖将柔性屏應用于消費、體育賽事、會議等B端行業客戶中，但效果不太明顯。
資料顯示：企業解決方案包括康樂活動中的柔性手持屏與柔性表演服、智能家居中的全柔性顯示屏中控、運動時尚行業的柔性顯示衣帽套裝、辦公教育領域的智能銘牌會議系統等。消費者産品則包括折疊屏手機FlexPai柔派、柔性智能手寫本RoWrite、頭戴系列産品。
而過去幾年，柔宇始終難以打開市場。據招股說明書（申報稿）資料，2017年～2019年及2020年上半年，柔宇科技營業收入分别為6472.67萬元、1.1億元、2.3億元和1.2億元，對應歸母淨利潤分别為﹣3.6億元、﹣8億元、﹣10.7億元和﹣9.6億元。
對于持續虧損的主要原因，柔宇解釋稱：“産品仍在市場拓展階段，銷售規模較小且研發需要投入大量資金。”
然而根據招股書所透露的内容來看，柔宇科技全柔性顯示屏的設計産能高于實際産量，2020年1-6月，2.333萬張的設計産能，實際産量隻有0.123萬張。實際銷量也遠小于實際産量，大部分成為了存貨。
2020年1-6月，全柔性顯示屏實際産量4.8563萬小片，銷量隻有2.2136萬小片。此外，柔宇科技毛利率較低，主要是生産成本過高，導緻長期處于負毛利階段。難以支撐公司正常盈利，是以公司處于持續“燒錢”階段。
柔宇科技的現金流有多緊張？為緩解資金壓力，柔宇科技曾向公司高管拆借過資金。據其釋出的招股書顯示，2019年7月至9月，公司曾向包括實控人劉自鴻在内的創始人及高管累計拆借216萬元。在利息方面，柔宇解釋，由于借款系臨時補充公司流動資金，因為金額小，且借款時間短，故未約定支付利息。
争議與救贖
IPO折戟，對柔宇來說，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位折疊屏的技術專家曾告訴《深網》，“折疊屏的技術，在技術上還處于攻關階段，遠未到大規模量産的技術成熟期，還有一段距離。這種所謂的技術成熟，很簡單，就看蘋果有沒有量産折疊屏手機。”
行業裡在做折疊屏手機的，目前都還是停留在外折方案，甚至内折的功能都還沒有出現。外折手機很容易劃傷但是也有好處，外折起來半徑比較大，這樣對于柔性屏耐用性的要求就沒有那麼高。
“柔宇科技的三位創始人雖然掌握技術，但對開拓市場，創造充足的經營性現金流量，保障公司的持續營運，缺乏經驗。”對此，劉姝威建議各級政府積極幫助柔宇科技解決資金短缺，幫助柔宇科技引進戰略投資者，以便開拓大陸柔性技術的應用市場。
電子産業觀察人士梁振鵬認為，想拯救柔宇需要百億規模的資金，100、 200億元或者300億元乃至更多，這厘清柔宇背後的債務，才能再做論斷。在梁振鵬看來，目前想要機構再度追加成本不太可能。比較現實的是由業内大公司收購柔宇科技，進而延續其專利、技術和生産線。
但在一級市場，柔宇備受争議，這個獨角獸的企業未來也不樂觀。
豐年資本趙豐評價稱，“不善于做從1到N的不罕見，但是不擅長這麼做就已經無視商業規律，好高骛遠投進去百億的，全世界也找不到幾個，這也是沒人願意救柔宇的原因，柔宇團隊不但打造了一項基礎技術，也打造了一個年消耗幾十億的吞金獸。”
趙豐認為，後者完全是由企業的基因和錯誤的商業經營理念造成的，很多基金現在不顧科技産業的客觀規律，把‘高估值’‘燒錢’的做法帶到了科技投資裡面來，很多時候是害了企業。一定要謹防科技泡沫帶來的負面影響。
趙豐所言非虛。當年被投資人以千億美金估值讨論的“AI四小龍”之一格靈深瞳，在3月17日上市時，科創闆給出的市值僅僅是69億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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