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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安南竹:槐樹下的男人

槐樹下的男人

文/安南竹

小說|安南竹:槐樹下的男人

誰的承諾擱淺了歲月,隻願一别恰如初見

——題記

輕柔的春風微微拂過大地,老人坐在槐樹下,目光癡癡地望向遠方,人們說他是在想那個姑娘。

老人年輕時遇到一個姑娘,那時正值知青下鄉,許多有文化的人都下到農村,為農村發展建設做出一點貢獻,姑娘就是在那時候來的,随着一批有男有女的文化人來到了這個村莊。姑娘不算漂亮,但長得水靈,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由衷地心裡一暖。老人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她的,那時候他還是村裡的年輕小夥子,負責帶領這些知青勞動,教小孩子們認字、學習,上山下鄉。

老人每天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村支書總是贊賞地拍着他的肩膀說:“你為咱們村做了大貢獻呀!”老人也隻是憨厚地笑笑,沒有說話。有天正值上山去采摘茶葉,一行人背着籮筐向山上走,老人走在前面帶隊。勞動了一上午,大家收起工具往坡下走。忽然之間,天空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雷鳴聲,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寂靜,烏雲都聚集在頭頂,像一個黑暗的無底洞,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一群人開始慌起來,背着籮筐,被這着陣勢吓到了。有個姑娘嗚嗚地哭了起來,“我還要回城裡找我爸媽呀,我不要死在這。”姑娘的哭聲加劇了人們的恐慌,人群混作一團,開始慌亂地往山下跑去。

老人着急地比劃着動作,不停地揮動着他的手,示意人們不要慌亂。但在生命危急關頭,沒有人聽他的,也沒有人去看他那不斷揮動的手,人們想的是要趕快逃命,他們大好的生命,可不能葬送在這麼個鬼地方,他們還要回城裡呢,那個應有盡有的城裡。“轟隆隆”一陣更強大的雷鳴聲,像要把天空炸裂開來,山頂的岩石開始迅速地往下滾,混着泥土和石塊的殘渣不斷的往下沖去,老人心裡急了,“這樣的天氣出現泥石流,怕是要出事。”姑娘忽然跑到他旁邊,拉着他的手向上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大家不要慌,不要慌,不要向下跑,向下跑更容易受傷,向上跑,快,快。”大家半信半疑地不知道該往哪,“我們聽這着姑娘的吧,向上跑,再不跑命都沒了。”人群中有人說道,大家開始轉變方向紛紛往上跑,迅猛的泥石流不斷滾下,人們也拼了命地逆行向上。姑娘拉着老人的手奮力地向前跑着,跑到附近的一個小山洞裡,其他人也都跑了進來。姑娘放開老人,跑到洞口揮手組織着所有人都進洞裡去,有了比較密閉的空間,人們的心裡才緩和了一點,姑娘對着大家說:“沒事,大家不要着急,這個泥石流是暫時的,不久就會過去,我們一定可以安全下山的。”這幾句話讓人們安心了不少,開始在洞裡找到岩石坐下休息,“姑娘,你是文化人,咱們信你。”一個憨厚的老農說,姑娘笑笑:“好,我也相信咱們一定可以平安的出去。”姑娘笑起來幹淨純粹,眼裡有美好的光,她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已經濕透了,纖廋的身子有幾分讓人讓人心疼。老人走到他旁邊,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姑娘回過頭來,甜甜地對她笑了笑,“謝謝”老人伸出中指搖了搖,姑娘雙眸閃了閃,探尋着問:“你不會說話,對吧!”老人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哦,怪不得你一直在不停的比劃呢!”姑娘看到老人有些沉默,急忙說“沒事,以後你想說什麼我替你說,你畫我說。”老人勾唇笑了,俊俏的臉上染上幾分大男孩的羞澀,朝姑娘點了點頭,也就是這麼個似真似幻的諾言,老人用了一生去守候。

過了幾個時辰,天氣開始慢慢轉晴。很多泥沙和枯枝殘葉都堆積在路上,老人走出洞口,帶領着人們把路清理幹淨,彎着腰的老人看起來格外認真,“如果不是因為不會說話,他會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吧!”姑娘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加入了他們的隊伍。那天之後,村裡人都知道,有一個睿智的姑娘救了大家的命,大家都說那姑娘聰明伶俐,以後誰娶了一定有福氣。那場泥石流像一條神秘的線,連接配接了兩個原本毫無聯系的人,有些東西正在慢慢改變着。

姑娘喜歡看書,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老舍的《駱駝祥子》,她總是捧着一本書,認真地念給老人聽。還一本正經地給他講解一句話,分析每個章節。遇到自己特别喜歡的地方,她會特别激動地給老人看,“你看,你看,我最喜歡這段了。”“死生契約,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實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詩,死與生與離别,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開。’好像我們做得了主似的。”姑娘頓時低落起來,眼眸忽地暗淡了,“是啊,我們總以為很多東西可以随心所欲,可人生哪有那麼簡單呀。”老人見她低落的樣子,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笑對生活。”然後把紙推到姑娘面前,用手指了指,示意她看。姑娘擡頭看了看,略帶幾分贊賞地說,“你學的倒是挺快,這樣的人生态度很積極嘛,很好,也不枉我一番苦心教你了!”姑娘打趣着他笑了笑,心情也忽地好了起來,老人看見她開心的樣子,也溫柔地笑了起來,空氣裡彌漫着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

姑娘會經常給他熬湯,因為聽說多喝湯可以有利于喉嚨康複,姑娘想有一天老人的嗓子或許真的可以好起來,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了。老人也經常帶着這些知青去采摘茶葉,種玉米,到地裡鋤草,教給他們很多農業知識和技能,谷子什麼時候種,什麼時候收?鋤地要分為幾條溝渠,什麼品種的玉米收成最好。姑娘在一群人中也十分認真的學着,“一個城裡的姑娘,不嫌髒也不怕累,一幹活就是一下午,真是個好姑娘!”村裡的人都這樣誇她,“這年頭,這樣的好姑娘不多了,”有人打趣地跟老人說,“要抓緊了,别到時候被人家搶跑了!”老人謙默地笑笑,看着姑娘的背影,似乎在想着什麼。

在一切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之前,在有些東西還未完成之前,村長說他們要走了,下鄉時間結束了,他們要回城裡去了。一群人在村口笑得很開心,激動地擁抱着彼此,“要回去了,回去了,終于要回去了。”“是啊,是啊,我可想念城裡的味道了,以後再也不離開那兒了。”老人和一群村民站在村口送他們,老人臉上看不出喜怒,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姑娘踱步走到他面前,擡頭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我去了過段時間就回來,我給你的書還沒念完呢,還有好多章節你都還沒學,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自己努力看書,看不懂的畫下來,等我回來給你解釋?”老人伸出手把她的一縷亂發拂到耳後,點了點頭。姑娘笑了笑說,“那說好了,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啊。”老人微微笑了,怕她不放心,再次重重的點了點頭。“走了,走了,我們該出發了。”“好,來了。”姑娘用力向老人揮了揮手,轉身跟上人群,一行人慢慢地走遠,走遠,漸漸地變成一個微小的點,逐漸消失在老人的視野裡。

老人回到家裡,桌上還放着那本《傾城之戀》,書上還有姑娘做的标注,娟秀的字型很是好看,老人拿起那本書,拂過一行行文字,“也許城裡才是真正屬于你的地方,那裡有你喜歡的書,用過的筆。”

姑娘再也沒有回來過,有人說她肯定在城裡結婚了,或許都有孩子了;有人說隻可憐老人一片癡心,一直都在等着她;有人說其實老人挺好的,人長的俊,辦事也利索,可惜就是不會說話。他們都記得曾經有一群知青在村裡待過一段日子,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很是招人喜歡,卻沒有人再記得當初那個信誓旦旦的承諾。

又是一個春天,微微的春風輕柔地拂過大地,老人坐在槐樹下,目光癡癡地望向遠方,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耳邊似乎又響起那句諾言,“等我回來”,遠方飄過一個擲地有力的聲音,久久地在空氣裡回蕩,“好。”

【作者簡介】安南竹,貴州安順人,中共預備黨員,全國優秀志願者,長河詩刊第七屆簽約作家,曾獲第十五屆全國大學生文學作品大賽中二等獎;第十五屆新奧賽作文三等獎;第十六屆國大學生文學作品大賽中一等獎;十六屆新奧賽作文三等獎。作品散見于《山石榴》《學習強國》。“我們終其一生都在成長,願都能眼裡有光,活成自己喜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