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廠在前幾日,因為裁員沖上微網誌熱搜。
一搜裁員,相關詞條有二三十條。類似新聞頻繁出現在疫情後的這兩年裡。
然而,更讓人壓力倍增,焦慮拉滿的,莫過于網上流傳的這張圖。
雖然這番說辭不可避免被指責成在販賣焦慮,但“大城市容不下肉身,小縣城容不下靈魂”,已成真實寫照。
從一線到五線城市,一環到五環,各行各業的打勞工都經受着殘酷,處在生活的風暴之下。
01▼
我,不配擁有情緒
在連載的《三百六十行》微紀錄片中,許亞軍親身去體驗了各行各業。
他走到WY總部大樓時,還在興緻勃勃地說,要去看看“豬廠”的夥食怎麼樣。
大廠的環境沒得說,辦公區寬敞明亮,有被外人豔羨的食堂,有免費使用的體育館,中午休息時,員工可以去打打籃球,玩把桌遊。
亞軍體驗的是遊戲客服崗位。
到深夜10點,大樓很多窗格仍然亮着燈。當天的玩家問題沒有解決完,他們就不能下班。
遊戲賬号被盜了,玩家着急得不停催促;一直抽不到想要的裝備,玩家也會發脾氣。
他們回:“可能下次就是您爆到了,小可愛不要激動。”
“我一定會陪你走下去的,你現在有我了啊。”
老員工教許亞軍:“你要用心,像一個小哥哥去誇小妹妹。”
有人戲谑,客服做久了,好像人都會談戀愛了。
看起來坐在辦公室裡,陪人聊天打電話,簡簡單單一份工作,但許亞軍體驗了兩天後,一臉疲憊地說:“還是蠻有壓力的。”
因為,客服需要永遠提起精神,需要保持耐心溫柔,每天重複上百遍的話術......
之前網上一段視訊讓人破防。
有個網際網路公司的客服小姐姐,被使用者投訴怒罵了6個小時,她全程耐心解釋,或者安靜地聽着使用者發火指責,直到挂斷電話後,才再也忍不住委屈,哭了出來。
然而沒過一會,她又戴上了耳麥,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和眼睛,幾次深呼吸調整狀态。
一接起電話,她秒變臉,溫柔地笑着和使用者交流。
電話那頭,又怎會知道她臉上的淚痕都還沒幹透。
客戶着急、暴躁、不滿、憤怒的負面情緒,可以“理所應當”地發洩在他們身上。
那些永遠線上、及時溫柔耐心回應的客服們,成為對方的情緒垃圾桶。
但他們卻不配擁有自己的情緒。
隻要接起電話,他們的自我就被放在一邊,像畫着上揚嘴角的小醜,永遠保持微笑。
隻是客服如此嗎?
“顧客是上帝”、“甲方爸爸”......服務行業乃至大多數行業,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做自己。
02▼
沒有名字
而當亞軍走入橫店——這個構築了如今絕大多數古裝世界的影視城。
他才知道橫漂夢與北漂同樣殘酷。
這裡有還在讀高中的十幾歲小女孩,也有為生活奔波的五十歲阿姨;
有長得好看的小演員因為市場縮水,接不到戲,想轉型去當網紅;
有拍了好多年戲,卻還是隻被分到一句台詞的三十幾歲大哥。
他們有的是為了演員夢,有的是為了多掙錢,有的隻是當成普通工作,養家糊口。
雜志封面上,那些精緻到每根發絲都被精心設計,每根睫毛根根分明的明星,在閃光燈下,在千萬粉絲的追捧下,是如何光鮮亮麗。
然而, 他們背後還站着無數不被看見、收入也毫無可比性的同行們。
劇組有嚴格的等級制度:群演、特約、跟組、主演。
不同身份享受不同待遇,得到不同态度。主演的衣服是定制的,幹淨的,群演的衣服被反複使用,沾了無數人的汗,是馊的、臭的。
最基層的群演,一天隻能拿到幾十塊錢。
影視劇裡,有恢弘宮殿,桃花園林,雲霧缭繞的仙山;現實中,隻有又臭、又髒、又熱的片場。
最花時間、最熬人的是候場。
但主演有助理去對接,有單獨休息的房間。
而群演隻能待在昏暗髒亂的旮旯角。在片場的各個角落裡,有的蹲着玩手機,有的靠牆打盹,有的坐着發呆,眼神疲憊,神色麻木。
那個特約女演員,對亞軍說自己是99年的,橫漂2年。
她話剛說完,自己先不好意思笑了起來——她是96年的,橫漂4年,“我不想讓人家聽見我是一個老橫漂。”
她又半認真半玩笑地問:“你們做自媒體掙錢嗎?掙錢的話可以帶帶我,你缺助理啥的都行。”
一個網劇導演說:“影視行業的階層越來越固化,變成了很多有錢人的玩具,一個素人想要成功越來越難了。”
除了演員,一部劇背後還有上百個幕後人員。
攝影師、燈光師、場務、化妝師,他們也一同擠在發臭的片場,連軸轉、熬大夜。但沒有多少觀衆會認真去看每部劇、電影結束後滾動的從業人員名單。
這個行業内,有極少數站在頂尖的人......但更多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從業者。
一個光鮮的行業與夢想下面,有多少連名字都沒有機會存在的微塵。
他們離燈光最近,卻在黑暗的光影中生存。
03▼
富士康的流水線
與地下300米的煤礦
在深圳富士康園區外的“招工報名處”邊,湧滿無數求職者。
每天都有上千人進去,又有上千人離開。
飯點,食堂擠滿排隊打飯的勞工;宿舍10人一間,上下鋪,沒有網絡;外邊的洗手台,有大塊大塊黑污迹。
午休的時候,園區各個地方都堆滿了人,有的靠牆站着,有的蹲在路邊。
如果說,大廠讓你擁有舒适的辦公環境,橫店還能讓你看到光鮮華麗的夢境,那這個社會上更大一部分人,這兩者都不曾擁有。
這裡看不到任何精英與小資色彩,取而代之的是,為生活奔波的疲倦氣息。
班次分白晚兩班,普通勞工底薪隻有兩三千,想要多掙錢,隻有選擇加班——幾乎沒有人會選擇不加班。
在入職前,他們要做一個心理測試,結合前些年的相關新聞,這一步的含義不言而喻。協定裡也會寫道:如果你自殘或自殺跳樓,不算工傷。
“跳了也是白跳,好好活着吧。”
亞軍當的是最簡單的質檢員,就是檢查一下平闆有沒有灰、毛毛這些異物。進階一點的工種,比如組裝整個電路闆、螢幕,需要看得懂英文。
在離開富士康的時候,亞軍發自肺腑地送了一碗雞湯:
“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讀書,就算來富士康了,你也可以做一個進階的工作,一個滿屏都是英文的工作。”
山西臨汾,一條黢黑狹長的通道,通往地下300米的煤礦裡。井底隻有白熾燈光,從不見日光。
底下煤塵四溢,每個工作完上來的人,臉上又油又黑。
礦工分白中晚三個班次。
毛巾、手套、安全帽、襪子、氧氣罐、礦燈,缺一不可。除此之外,他們身上必須佩挂一張記憶體卡,以此确定他們在井底的位置。
煤礦有專門部門負責井底安全;有備用安全出口,有用來阻擋瓦斯爆炸傷害的水袋,有一萬五一個的呼吸機“箱子”,有幾千塊一雙的絕緣防火靴子。井下設有衛生室、醫療室,牆兩邊貼滿了安全警示。
每樣東西,都是為了讓礦工的生命安全,多一份保障。
亞軍在來之前,以為挖煤還像影視劇裡一樣危險,但體驗一番後,不禁感慨現在的機械化程度和安全措施。
但危險程度下降的同時,礦工的工資也降了。
資源、技術、才華、人脈、時間......我們用不同東西去換取高價值。
而有些工作,在某種程度上,卻是在拿命換錢。
上漲80萬的考研人數,動辄成百上千報錄比的公務員崗位,瘋狂裁員的企業,一家家倒閉的線下門店,還未迎來春天便被寒冬凍死的創業者們,不會為此停下的房貸車貸......
普通如我們,是打勞工,是自嘲的社畜,是龐大社會運轉中微小的螺絲釘。
一環扣一環,所有人都在同一個社會背景和時代洪流中,沒有人隻是看客。
因為疫情,世道更加艱難,生活更不易。但早在疫情前,生活二字就與容易無緣。
各行各業裡的普通人,誰不是一邊在現實的風暴中淚流滿面,身心俱疲,一邊又為生活咬牙堅持,攥緊拳頭。
我們有時被打敗,認輸屈服,選擇躺平;有時會叫嚣,要抗争改變,想征服世界。
哪種态度是正确的?恐怕沒人能給出正确答案,畢竟這是個“意外總比明天”先來的時代。
病毒、戰争、自然災害......我們既無力改變時代,也沒法逃離社會。
是以不如收回焦灼的目光,認真看看自己的心想去哪,看看腳下的路如何走。
渴望更大的世界,便迎難而上,去披荊斬棘吧;
想舒服人生,小縣城也安放得下普通人的三餐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