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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歐資本董事長張俊:寒武紀CTO離職發出預警 AI行業應停止炒作遊戲

《科創闆日報》(記者 敖瑾)訊,近日,寒武紀CTO梁軍離職的消息,引發了外界對目前國内AI産業發展的關注和擔憂。

資本市場上,該核心技術成員離開的公告一出,寒武紀股價次日開盤就出現大跳水,單日跌幅達18.38%。截至發稿,寒武紀股價報65.22元/股,與剛登陸科創闆時一度高漲至300元/股時的盛景相比,市值已大幅縮水。

事實上,不僅是涉及人工智能技術體系基礎層的AI晶片行業在近期頻繁遭受質疑,國内整個AI領域,都在各大廠商流血IPO的消息中,接受着資本市場以及普通投資者的重新審視。

中歐資本董事長、華為前任副總裁張俊博士在接受《科創闆日報》專訪時表示,無論是公司内部團隊發生劇烈調整,還是在二級市場上股價表現不佳,這些都不是AI領域單個公司特有的現狀,而是整個AI領域企業都在面臨的問題。他判斷,未來一段時間裡,将會有大批AI公司因沒有真正的核心技術和規模化的應用場景,在巨額虧損中倒下。

他在采訪過程中反複強調,AI企業要在接下來的生死存亡期中活下來必須要做到三點:“首先是放平心态,不要在資本的鼓吹下沖昏了頭腦;接着是繼續自主研發,找到自己的技術控制點;第三則是要找到安防以外的、可以上量的商業化場景。”

與此同時,張俊認為,資本作為AI行業發展重要的外界影響因素之一,應該回歸冷靜,“停止擊鼓傳花的炒作遊戲。”

AI企業缺乏核心技術與上量的應用場景

寒武紀頭頂“AI晶片第一股”的光環,于2020年7月20日在科創闆上市。當天,寒武紀開盤價達到250元/股,較64.39元/股的發行價高出近300%,市值超過千億元。但此後,寒武紀高開低走,股價節節敗退,到如今股價已經與發行價相差無幾。

在公司經營層面,寒武紀仍未實作盈利,2016年成立至今的五年多來,公司歸屬淨利潤持續處于虧損狀态。業績快報顯示,2021年寒武紀營業總收入7.21億元,同比增長57.12%。但與此同時,公司虧損也在擴大,2021年,公司同比虧損擴大94.98%。對于虧損原因,寒武紀給出的解釋是研發費用、管理費用中股份支付、銷售費用增長所緻。

西南證券研報顯示,從人工智能産業鍊看,寒武紀處于産業鍊結構的基礎層,緻力打造各類智能雲伺服器、智能終端以及智能機器人核心處理器晶片。在基礎層的AI晶片細分領域中,主流人工智能晶片分為GPU、FPGA和ASIC三種,目前GPU處于人工智能晶片主導地位,FPGA與ASIC晶片發展勢頭迅猛。寒武紀的AI晶片屬于ASIC晶片,在這部分晶片的研發上,國内公司與國外巨頭之間的技術差距較小。

張俊在采訪中表示,從技術層面看,總體而言國内AI晶片目前技術門檻較低。“更多的是圖像識别或是圖像處理的晶片,缺乏真正的技術含量。”

他進一步表示,目前AI晶片甚至可以說是僞概念或噱頭。“AI是技術,可以有很多應用場景,不能說應用了AI算法的晶片就是‘AI 晶片’。晶片的分類可以從材料、結構、應用場景來分類。”

清華大學微電子研究所所長、中國半導體行業協會副理事長魏少軍亦曾有過類似表述,“目前的AI晶片并不是真正的AI”。他認為,真正的AI晶片要從架構方面進行突破,目前市場廠商流行的架構包括CPU+SW、CPU+GPU、CPU+FPGA等方式,“但這些都不是AI的理想架構。”

張俊博士進一步表示,事實上,目前國内人工智能行業整體而言都缺乏真正的自主技術創新。“很多AI領域的公司,無論是基礎層的、還是技術層面和應用層面的,都緊盯着安防領域,但是面向安防的人工智能涉及到的技術相對低端,目前在市場上已經是紅海一片,各家公司隻能通過打價格戰來拼出競争優勢,這樣的結果就是導緻公司毛利很低,一邊是低毛利,一邊又是高研發費用,以及較高的技術人員薪酬,這就導緻了AI公司入不敷出,持續虧損。”

張俊表示,早在其1981年大學學習期間,與安防相關的圖像識别技術就已經取得了一定的發展。“當時大學裡還沒有專門的人工智能專業,我讀的專業叫模式識别與智能控制,這個技術的落腳點其實就是圖像識别,涉及三維的識别就是計算機視覺。”張俊是上海交通大學博士後,大學至博士後期間專業與研究方向囊括了自動控制、機械工程、人工智能以及通信與資訊系統。

缺乏自主研發技術,又欠缺安防以外、可行性能上規模的應用場景,是張俊所認為的國内AI領域面臨的兩大問題。

資本炒作催生行業泡沫

從華為退休後,張俊于2015年創立中歐資本,目前在中歐資本擔任董事長。

資料顯示,中歐資本聚焦對人工智能、半導體/內建電路、物聯網、5G等硬科技領域的戰略投資。相應地,中歐資本的合夥人更多的是擁有技術背景的産業專家。據稱,目前中歐資本擁有18位産業技術專家型合夥人,分别具備華為、高通、因特爾、富士康等世界五百強企業的工作經曆。中歐資本與合夥人目前已投企業包括晶片設計公司蘇州納欣微、深圳宏遠電器以及參與國芯科技等。

加入創投行業後,張俊看待AI行業多了一層資本視角。他認為,從目前情況看,資本推波助瀾,實際上催生了國内AI領域的泡沫。“很多AI領域的技術或者概念能火起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一些投機者覺得人工智能噱頭大,才炒作起來。而大資金的炒作導緻行業裡人心浮躁、盲目膨脹。”

西南證券統計,2014-2018年期間,AI領域初創企業如雨後春筍般湧出,投融資事件在2018年達到曆史頂峰,達到400次。2020年起,AI企業平均單筆融資金額從1億元左右跨越至3.3億元,多家企業單筆融資金額就超過了30億元。

張俊直言,大機構做局擡高AI公司在一級市場估值的現象,已經是行業内公開的秘密。“在企業融資早期輪次中,一些投資人甚至是投資機構,聯合企業,在做完一輪融資後,立馬開啟第二輪,并鼓吹第二輪公司估值又漲了多少倍,且投資視窗小,營造一種非投不可的假象。最後的結果是,做局的機構早早套現退出,後面加入的機構、包括公司在二級市場上市後參與投資的股民,就成為了這個擊鼓傳花遊戲裡面承擔虧損的人。做局者賺得盆滿缽滿,管他洪水滔天。”

張俊進一步表示,這種“做局”現象之是以能在國内的一級市場發生,跟目前業内多數投資人的專業背景有很大關系。“矽谷有很多VC/PE的投資人都是産業專家,在相關技術領域已耕耘多年,經曆了幾個投資周期。但中國目前99%的VC/PE合夥人、決策者,他們其實都來自金融、投行、券商、會計甚至律師背景,年輕人占比也較大,是以未必看得懂一些技術類産業公司的價值,更多隻是看财務報表,但是企業在早期、中期時的報表并沒有太多看點,這就容易出現投資人跟風、追熱點,為頭部機構是瞻的情況。”

資本不斷追加投入吹大估值泡沫,營運層面實際上還缺乏技術控制點和應用場景的AI領域企業,就這樣被資本推到了風口浪尖,“于是會看到,很多AI公司上市後,出現一二級市場估值倒挂的情況。”張俊認為,整個AI行業已經存在一個很大的泡沫,“接下來泡沫破裂公司市值掉下來,那麼最差的結果就是作鳥獸散。”

目前業内已經有不少AI公司出現技術團隊出走的情況,“行業裡的技術大咖,當然都希望自己能夠在一個大平台有所作為,但當一艘船已經開始風雨飄搖了,那趕緊跳上岸,也是人之常情。”

《科創闆日報》記者注意到,除了這次寒武紀核心技術成員梁軍出走,2019年,雲天勵飛也經曆了聯合創始人田第鴻辭去公司CTO職務的事件。

雲天勵飛2021年沖刺科創闆上市前釋出的《發行人及保薦機構回複意見》披露,“随着公司的發展,兩人(指雲天勵飛創始人陳甯與田第鴻)對公司的未來發展方向逐漸産生重大分歧,田第鴻決定于2018年9月停止在發行人處工作。2018年9月4日,雲天有限召開董事會審議通過了田第鴻辭任公司CTO職務的議案。”

AI行業迎來大洗牌

張俊總結,資本造概念炒作,催生泡沫,加上缺乏技術控制點以及應用場景,幾大因素綜合起來,造成了目前國内AI公司騎虎難下的困境。

而要解決這些問題,他認為,“首先AI公司應該放平心态,不要因為資本急功近利的忽悠而盲目膨脹,以平和的心态去繼續自主研發,找到自己的控制點,以及安防以外的可以上規模的應用場景。”他進一步表示,自動駕駛有可能是這個可行的應用場景之一。“但朝這個方向發展的相關公司,到底能走多遠還有待考察,這裡面涉及的變量太多,技術本來就是在不斷探索發展的。”

同時他認為,在這個過程中,資本也要發揮正面引導、推動作用,“資本作為投資機構,不能再繼續惡意炒作了。”張俊關注人工智能和5G賽道的硬科技企業,他表示,在評估投資标的時,自己最重視的是創業者的人品以及公司的核心技術。

“人品第一,武功第二。投資一個公司時常會出現這種情況,A輪一家公司可能做的是一個産品,B輪可能又換了另一個産品,但隻要創業者矢志不渝、靠譜,無論是哪個産品,最終都可能脫穎而出。”

在核心技術方面,“如果完全沒門檻,就說明誰都可以做,像共享單車、社群團購這種單有模式創新還不夠,還需要有很強的技術創新能力;最後還需要有很強的市場拓展能力,就像一個啞鈴的兩端。”他以華為例,“華為強的地方,就在于銷售和技術兩頭抓。外界隻看到華為強在技術上,但實際上,華為産品線的人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在全世界跑,跟各種政府人士、企業CEO面談,本質上就是為了市場銷售,而且最後做成了頂級銷售。”

目前,AI領域的頭部企業已經紛紛開始探索新的應用場景。依圖出售此前核心的醫療業務之後,瞄準了自動駕駛新場景;雲從定位為人機協同解決方案提供商,在金融領域持續深耕的過程中,也新增了機器人、物聯網技術研究投入,試圖建構更為标準化的AI産品;曠視則切入AIoT,将物流業務視為未來的增長點;商湯則提出“1+1+X”的平台化戰略,其中,1分别代表研發和技術産業化,X 則代表賦能百業;地平線則在自動駕駛領域發力。

張俊預估,接下來一段時間,AI行業内可能會有一批企業,因為無法在技術和銷售上取得突破而倒在創業路上,“大洗牌來臨,活下去是第一追求也是最高追求。但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未來肯定還有一批又一批的企業誕生。尤其是在當今的世界局勢大背景下,‘國産替代’其實遇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發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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