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勑
臨摹一本經典的古代法帖,體會、了解它的藝術個性應該是我們所有工作的核心。而抽象的藝術個性往往是附麗于某些标志性的用筆方法或結構形式而存在的。
是以找出這些标志性的筆法和結構,将成為我們成功地進入這本碑帖的突破口。
那麼具體到這個“勑”字,我們的突破口應該選在哪裡呢?
為了找到答案,我們不妨先來做兩組比較。
在第一組中,被用來和歐陽詢做比較的是智永禅師。他的書法跟歐陽詢其實是從王羲之這根主幹上生出的并蒂之花。
隻是兩人雖然師出同源,卻往不同的方向發展出了一些個人的特點。
對比他們書寫的“勑”,兩個字的差別聚焦在聲符“來”上。智永禅師的第二橫起得比較矮,而歐陽詢則寫得高些,是以帶來的視覺效果是歐陽詢的字重心要高于智永。
歐體楷書常常給人以痩硬清健的印象,這其中,重心高置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但話又反過來說,并不是解決了重心高置的問題就必然能表現出歐楷的上述視覺特征。下面這一組對比圖就很好地說明了這個問題:
上圖從左到右依次是傳為褚遂良所書《大字陰符經》、顔真卿《多寶塔碑》和歐陽詢的《九成宮碑》。
我們注意一下三個字的聲符“來”,第二橫的起筆位置其實相差無幾,但褚書和顔書都把“丿”寫得很長,而歐書的“丿”卻很短。這一長一短造成的視覺效果有什麼差别呢?
當“丿”伸展得很長的時候,我們的視線會随着這一筆向左下方移動,最終矚目在左下角圈出的這個位置上。
當“丿”比較短的時候,聲符“來”的主筆将調整為一豎,而我們視線的焦點也會從左下角轉移到上圖中被圈出的位置。
是這個視線焦點的調整,連同重心的高置一起,構成了歐楷特殊的視覺沖擊力。
二、撰
從結構特征上看,這個“撰”字需要左收而右放。具體地說,就是收住上圖中的和兩個筆畫,而放長筆畫。
另外,這個字所有橫向走勢的筆畫都有明顯扛肩的傾向,而重心的最終找平,要靠聲符“巽”的最後一點來實作。
三、維
書寫這個“維”字,我們首先要注意的是聲符“隹”的筆順。它的正确筆順應該是:
書寫“隹”,絕不能照“亻”的筆順一樣先寫長“丿”,接着寫左“丨”。“隹”的筆順是由它早期的篆形決定的,其形狀是這樣:
對照前一幅圖中的楷書字形,和兩筆其實是由一個筆畫拆分演變而來的,是以在書寫的時候隻能先寫後寫。
關于這一點,傳為歐陽詢書寫的《千字文》也能為我們提供有力的旁證:
之是以在書寫的時候要斤斤于筆順,是因為筆順的改變帶來的是使轉的差別,而使轉的差別又會造成筆勢的變化。
是以練習楷書,厘清筆順應該是一個首要的基礎性工作,萬不可以忽視。那種隻管看着字形照貓畫虎地湊筆畫的寫法,是不可能練好楷書的。
至于說到這個“維”字的特點,我想用一個我臨敗了的字來跟原作做一個比較:
對比原拓,我臨寫的這個字,在聲符“隹”的中宮位置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空檔,而這是歐楷結字的大忌諱。
歐陽詢的結字,往往會把中宮收得特别緊,具體到這個字來說,要實作這種緊縮中宮的效果,就得把“隹”的左豎挪到上圖中紅色虛線辨別的位置上。
而改動之後的字形就成了下面這樣:
四、貞
歐陽詢的楷書常常被人冠以“險絕”之名。我個人的了解,“險絕”的表現之一,是歐陽詢的字往往傾而不到。
我們隻要把上面這個有左傾傾向的“貞”字與擺正的字一對照自然清楚:
不過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歐陽詢作品中這種傾而不倒的字形絕大多數都是向左傾斜的這使我懷疑,寫成這種特殊的結構布局有可能跟歐陽詢的慣用的坐姿或者執筆姿勢有關系,隻是關于這一點猜測,目前我還沒有找到文獻上的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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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晉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圖檔|九成宮碑&晉公子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