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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之前我們讨論過吳讓之,現在我們準備篆刻作業,又必須重新提及吳讓之。

為什麼必須提及吳讓之呢?因為整個篆刻史,如果要給篆刻用刀之精熟程度排排座次,吳讓之可排在頭把交椅,對,吳讓之是整個篆刻史古往今來“用刀第一人”。這是我們要向吳讓之學習的第一條:精熟的刀法!

吳讓之精熟的刀法從何而來呢?從他漫長的篆刻經曆而來。我們了解吳讓之的學印經曆,主要從他自己的印譜自序得來:

讓之弱齡好弄,喜刻印章。十五歲乃見漢人作,悉心摹仿十年。凡拟近代名工,亦務求肖乃已。又五年,始見完白山人作,盡棄其學而學之。

今年秋,魏稼孫自閩中來,問餘存稿,遂告以六十年刻以萬計,從未留一譜,自知不足存爾,就箧中自用者印以求正,不值一笑。癸亥七月,讓之記。

吳讓之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刻印,刻到大約十五歲時,初見漢印,從此之後,一發不可收,并且從此開始“悉心摹仿十年”,是以,他有極為紮實的漢印基礎,也有漫長的刀法實踐期;大約到二十五歲之後,他又開始轉頭去臨名家印,這一去,又是五年,這時,他已經是真正的刀法高手了,可是,到了三十歲以後,他又遇到了鄧石如,于是開始高度認可鄧石如,他又接着放棄一切,堅定不移地學習鄧石如。

算算,吳讓之刻印長達六十年之久,刻印不下萬枚,這樣漫長而衆多的刀法實踐,讓他練就了一手精熟的刀法。是以,當我們立定信心,打算學習篆刻時,就要立定心思,在刀法實踐上不停地刻,不停地刻,不管是臨摹還是創作,總之要刻下去,刻下去,好作品自然會選擇我們的刀。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吳讓之的印面:汪氏八分)

第二條,吳讓之有極高明的篆書書法。他學鄧石如,“印從書出”的前提是他有足夠高超的篆書書法功夫。實際上,從鄧石如之後,篆刻名家,都是篆書書法家,是以,學篆刻,不能隻偏向刀法,還要在毛筆書法上下功夫,精熟書法的過程,實際是精熟篆法的過程,精熟篆法,才可能真正在用到篆字入印時,随心所欲,促成精品。是以,我們要向吳讓之學習的第二條,就是在篆書學習方向上用力,打通打透。我們不是說一定要臨習吳讓之風格的篆書,因為吳讓之風格并不适合所有人,但要學習跟吳讓之一樣,練一手有自己風格的篆書書法。實際上,這也需要時間和精力。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吳讓之和他的篆書《吳均帖》局部)

簡言之,如果真做到以上兩條,就足夠了。下面我們說一方吳讓之的印,是一方他的自用印“吳熙載印”,如圖: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吳讓之和他的自用印“吳熙載印”)

一般情況下,一個篆刻家的自用印往往最能展現他的篆刻水準和篆刻風格。這方印同樣也展現了吳讓之的水準與風格。

這是一方漢白文四字印,但如果細細審視,這又不是一方“标準”的漢白文印,因為它的入印文字不是标準的缪篆,至少可以說是帶有小篆風格的篆書。有這樣幾個細節:

1、“熙”字的篆法。這方印中,“熙”字的篆法很講究,它沒有采用漢印中相應的篆法,而是用了吳讓之自己的手寫體,讓“巳”部保留了飄逸的弧筆,既增加了動态,避免了呆闆,又與“載”字的斜弧筆構成巧妙的對角呼應(它們與其他筆畫相比,都不是直上直下,都是弧筆,都是動态的)。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熙字的篆法)

顯然,它與《缪篆分韻》、《漢印文字征》所載“熙”字篆法有所差別,吳讓之選擇這樣的篆法,正是上面所說的原因。

2、明顯的“寫”意。這裡的“寫”意,是說印中的線條,都保留了明顯的筆墨意味,單根線條有粗細變化,常常是中部膨脹加粗,像鋪開的筆毫。這種線條在吳讓之的印中随處可見,在這方印中,表現突出的有如圖所示的這些線條: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線條中部變膨脹的橫線)

注意看,線條中部膨脹大都選擇在橫線,橫線加粗膨脹之後,削減了小篆帶來的“縱勢”(小篆天然是縱向長的黃金分割比),使全印仍然表現出方方正正的視覺效果。

當然,也不是其他線條沒有“膨脹”處理,因為它還有更重要的作用,就是減少因為小篆圓筆形成的“剪刀角”(就是不規則的留紅),如果不這樣操作,印面文字就不安定了,因為不規則留紅太多,不像缪篆一樣,留紅也是方方正正的。實際上,這一點正是吳讓之對于小篆入白文印的最大貢獻(鄧石如沒有解決小篆入白文印的問題,在吳讓之這裡解決了)。

3、“有筆又有墨,有刀又有石”。“印從書出”創作方法成熟之後,很多印人将印面當作小幅書法,結果印面就偏向了筆墨,而忽略了刀石,印作“書卷氣”濃厚,但是“金石氣”削弱。但吳讓之的作品裡,常常是既有“筆墨”,又有“刀石”。上面說了,這方印“筆墨味”濃重,線條中部加粗,隻是特征之一,更重要的是展現在筆畫的交接、斷續,印面文字像是用筆“一根筆畫、一根筆畫“寫出來的,如圖: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筆畫交接處的細節)

兩處筆畫交接處,前一筆與後一筆交接處,有起有落,有始有停,前一筆的收和後一筆的起都留有“交接痕迹”,清清楚楚。再加上線條中部的鋪毫,這正是書寫感,就是所謂的“有筆又有墨”;但并不僅僅如此,印中文字,在多處細節上,又留有刀砍斧切式的爽利截面,既像是書法中的“翻筆”,又像是雕刻時的“椎鑿”之痕,甚至在某些筆畫的起收處,留有明顯的“圭角”痕迹,刀味十足。如圖: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刀味十足的細節)

有了這些細節,這就是“有刀又有石”的作品。這方印,就是“刀筆并重”的作品。

還有正常精彩處,比如印面面積“對角呼應”的章法,拉長的“熙”和“載”各占左右一角,壓扁的“吳”和“印”又各占左右一角,交錯呼應,審美趣味大增:

讀印:吳讓之“吳熙載印”,向吳讓之學什麼?

(對角呼應的占位)

還有相同筆畫的方圓變化。比如“印”字的三隻小爪子,雖然走向态勢近似,但起收方圓各有變化,這又增加了審美趣味(不再上圖)。

我們說過,吳讓之的刀法與趙之謙的完全不同(吳是“徽宗”起手,趙是“浙宗”起手),印面呈現效果也完全不同,趙之謙用刀肯定,刀鋒垂直印面,線條呈現的結果也是肯定而明晰的;吳讓之用刀渾樸,刀鋒斜削印面,線條呈現的結果是渾樸而模糊的。因為渾樸圓融,是以文字線條更具“立體感”,學吳讓之,這種“披削”刀法是難點。

(【布丁讀印】之109,部分圖檔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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