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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古籍修複師:“指尖藝術”複活百年殘卷

湖南古籍修複師:“指尖藝術”複活百年殘卷

《中國日報》版面截圖

“我隻對那些味道難聞、黴迹斑斑的百年古籍感興趣。我喜歡獨自坐在溫暖的燈光下補書剪頁。不想喝水,不想進食,也不想挪動位置。我是一個無趣的人,但我在做一件有趣的事情。”施文岚說。

51歲的施文岚是湖南圖書館的一名古籍修複師,在從事古籍修複工作的近30年裡,修複了約10萬頁古籍,有些古籍在修複前甚至隻剩易碎殘頁。她的工作有助于確定現代人能夠儲存、閱讀和了解古代典籍。

雖然這份工作鮮為人知,但施文岚依舊信心滿滿。她說:“古籍是不可再生的珍貴文獻,是中華文明的偉大結晶,修複古籍就是拯救正在消逝的中華文物。”

湖南古籍修複師:“指尖藝術”複活百年殘卷

古籍修複師施文岚在燈光下檢視修複效果。

書籍會逐漸老化和腐壞。專家表示,雖然通過精确控制溫度和濕度水準等技術可以減緩這一過程,但許多古籍依然會破損風化,最後瀕臨失傳。

湖南圖書館副研究館員、特藏文獻部主任劉雪平稱,湖南圖書館68萬冊古籍中就有三分之一急需修複,這意味着特藏文獻部的8位古籍修複師每人每年需要修複至少3000頁破損古籍。

劉雪平還表示,“盡管如此,收藏的古籍紙張仍在迅速老化,這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該圖書館收藏的古籍包括湖南著名曆史人物的作品,如清朝(1644-1911)将軍左宗棠等名人手稿、信劄。這些書卷收錄了古代詩歌、書法、畫作,記載有重大曆史事件的唯一副本,還有地方家族系譜的相關書籍。

目前施文岚正在修複的叢書為《欽定古今圖書內建》,這部叢書編撰于清朝雍正皇帝(公元1678-1735)年間,由雍正皇帝親自作序。《古今圖書內建》相當重要,堪稱古代的百科全書,從中可查找各種古代文獻、行業和事件的資料。

湖南古籍修複師:“指尖藝術”複活百年殘卷

施文岚小心翼翼地分離破損的古籍頁與托紙。

施文岚稱,湖南圖書館的藏書中有一本古籍蟲蛀十分嚴重。她記得那是一本大約1849年至1853年年間地方望族的賬簿,修複起來十分令人頭疼。

施文岚說:“當時的紙張就像棉絮一樣,修複它們的時候必須要屏住呼吸,否則碎片就會被吹散。”

雖然此項修複工作耗時達6個月,但施文岚很享受這個過程,“這是一本有趣的書,這個賬房的雇主是一個富裕的地主家庭,他詳細記錄了每一次收支。”

這些書時而也會讓施文岚收獲意想不到的驚喜。“有時候,我們會在書裡發現郵票或信件之類的小東西。我曾在整理一本陳姓家譜時,發現了兩張鞋子的設計紙樣。這觸動了我的心。太感人了!”

湖南古籍修複師:“指尖藝術”複活百年殘卷

古籍修複工具。

盡管施文岚成為了一名敬業的古籍修複師并且遠近聞名,但這并不是她當初想要從事的工作。

小時候,施文岚常在父親工作的圖書館裡玩耍。13歲的某一天,她路過四樓的一間房,房門敞開着,她掃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鍋碗瓢盆,心想:“這一定是食堂。”

22歲時,施文岚調任到湖南圖書館,協助圖書館建立數字目錄資料庫。一年後,人力資源部希望她加入古籍修複組,因為該組五名成員中有一位老師傅即将退休。

“當第一次走進‘食堂’時,我才意識到這就是我未來的辦公室,頓時心生絕望,空氣裡彌漫着一股黴味。五名員工圍坐在一張破舊的桌子旁,擺弄着幾本破爛的書,其中一名在用鑷子清理昆蟲的糞便,保溫瓶、碗等日常用品堆滿了整間屋子。”她回憶。

“我心想,我那充滿光明和前途的未來就這麼完了?一位員工看到我眉頭緊皺,一聲不吭,就說試一試怎麼樣?不曾想,一做就是一輩子。”

施文岚是當時團隊中唯一的年輕成員,她的同僚都在50歲左右。正式開始古籍修複工作的前三年,她師從退休員工譚國安,如今譚國安已79歲。施文岚畢業于電影廣告專業,作為一名新手,她必須學習所有基本技能。

施文岚表示,“最困難的部分是在裝訂前将複原的書頁對齊,學徒們要練習數百次,需要極大的耐心才不會把事情搞砸。”

這份工作還會影響到修複師們的健康。書中的黴菌和細菌會導緻皮膚病,而多年伏案工作緻使施文岚的脖子和肩膀疼痛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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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損嚴重的古籍。

由于小時候落下了病根,施文岚的右腿總是一瘸一拐,而久坐不動會讓情況惡化。盡管如此,她還是想繼續工作。她說,“我在古籍修複中感受到了中國古代文化的美,我相信這就是最好的工作。”

施文岚表示,圖書館裡大多數古籍都可供借閱。孤本是非常特别和珍貴的,通常不對外開放。

讀者多為大學生、研究人員和老人。很多老人會三四人結伴,請求通過書籍追蹤他們的家譜,部分書籍是從文物市場收集而來。

有些讀者會在留言簿上留言。一位羅姓讀者寫道,當讀到關于他祖父和曾祖父的記載時,他感到很興奮。

另一名讀者楊翔是晚清将軍楊嶽斌的玄孫女,她寫道,非常感謝圖書館給她這個機會,讓她了解自己祖先是如何為中國西北的發展做出貢獻的。

馬殷(852-930)是南楚開國國君,南楚存于五代十國時期(公元907-960),位于現在的湖南,其後裔馬智勇檢視祖先的相關家譜後寫道,“不論是每一段曆史還是每一個國家或者每一個家庭,家譜都很重要。”

施文岚表示:“如果古籍得以傳閱和利用,它的壽命和價值就會被延長,我很榮幸能夠有所貢獻。”

古籍修複需要注入更多新鮮活力

專家表示,必須培養更多年輕的古籍修複師,助力古籍保護工作,這樣人類文明才能耐得住歲月的摧殘。目前,大量的古籍仍在不斷“老去”,專業修複人員十分短缺。

施文岚是湖南圖書館古籍保護中心的資深古籍修複專家。2007年以前,中國的古籍修複師不超過100人,很多古籍尚未進行修複就消亡了。

2007年,國務院釋出了一份檔案,加強古籍保護工作并敦促全國各地采取行動。

施文岚表示,目前古籍修複師已有1000餘人,他們享有更好的教育背景,接受更多的系統教育訓練,收入及社會地位均有所提升。

然而,這還遠遠不夠。中國國家圖書館的資料顯示,中國古籍數量超過5000萬冊,其中約1000萬冊急需修複。

僅湖南就有70多所古籍圖書館和博物館,但隻有5所擁有古籍修複師,修複師不過20餘人。

湖南圖書館副研究館員、特藏文獻部主任劉雪平表示,湖南現存古籍約為150萬冊,其中三分之一亟待修複,專業修複人員缺口巨大。

23歲的楊歡歡是湖南圖書館古籍保護中心最年輕的修複師,畢業于文物修複和保護專業,于2020年加入該團隊。他說,最開始他的家人和朋友都不建議他選擇這樣一個冷門的專業。

楊歡歡還說,“他們擔心我會就業困難,但我堅持學習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湖南古籍修複師:“指尖藝術”複活百年殘卷

年輕修複師楊歡歡正在修補破損古籍。

除了修複青銅器、木器和古籍外,他還學習了其他相關知識,如曆史、考古學、中國古代繪畫、傳統文化和雕刻。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修複了七八本古籍。楊歡歡稱,“我正在修補的甘氏家譜受損嚴重,有時一頁紙上要修補數百個洞。”

楊歡歡說:“大多時候我一坐就是一整天,把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因為我需要全神貫注。有時我确實覺得有點兒無聊,但同僚們會時不時開些玩笑,活躍氣氛。”

據劉雪平介紹,自2016年以來,該中心每年舉辦兩次古籍修複教育訓練課程,大部分學員來自湖南其他檔案館、博物館和圖書館。該中心還組織了古籍修複體驗活動,提高人們對修複技術的認識。

她指出,“培養一名專業修複師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我們希望經驗豐富的修複師能夠傳播知識,将傳統技術與現代技術相結合,以幫助培養更多修複師,促進文物保護。”劉雪平補充道,近年來,國家非常重視古籍修複工作,出台了大量相關政策,鼓勵更多人從事古籍修複工作。(馮志偉 陳美玲 朱友芳)

(原文見《中國日報》2月28日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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