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在絲綢之路上的傳播，影響到了維吾爾等民族的長相和對女性的審美。詩人們說，天空沒有痕迹，但鳥兒已然飛過。但事實是，很多時候、很多事并不是詩人們說的這樣，有些看似沒有痕迹的痕迹，的确是在人們的生活裡存在的，而且，隻要細心觀察，準能看得到。這也正是曆史留給人們的細節，或者痕迹，抑或細節的痕迹。
有一句老話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而水土養成的人的身上，一定在某些方面帶着這方土地上物産的特色。起源于新疆的蘋果，在通過絲綢之路向世界各地傳播的過程中，也飛揚在了維吾爾等民族的歌聲裡，甚至，從營養學的角度來說，影響到了他們的長相。
讓我們從兩首歌說起。
第一首：《阿拉木汗》。又譯《阿拉木罕》或《阿拉木漢》是一首流傳在新疆吐魯番地區的維吾爾族雙人歌舞曲，也是大陸著名的維吾爾族民歌。歌詞大意思為：
阿拉木汗什麼樣？身段不肥也不瘦。
她的眉毛像彎月，她的腰身像綿柳，她的小嘴很多情，眼睛能使你發抖。
阿拉木汗住在哪裡？吐魯番西三百六。
為她黑夜沒瞌睡，為她白天常咳嗽，為她冒着風和雪，為她鞋底常跑透……
這裡面有很多的曆史細節：“阿拉木”是蘋果的意思，“汗”是女孩的意思。如果把歌名譯得直白一些，就是蘋果姑娘，或者像蘋果一樣的姑娘。蘋果姑娘長得什麼樣，歌裡從眉毛、腰身、嘴唇到眼睛，寫得非常生動，活靈活現，讓人都能看得到。蘋果姑娘住在哪裡？歌裡說是吐魯番西三百六。如果把“三百六”當成一個實數，“吐魯番西三百六”應該是烏魯木齊一帶。但很顯然地，“三百六”應該是個虛數，“吐魯番西三百六”應該就是蘋果的起源地——新疆伊犁。
可以看到，姑娘不但叫了蘋果的名字，還是維吾爾族男青年跑穿鞋底的愛戀，這裡面包含着的正是他們對異性的審美，在身段不肥也不瘦這一大的前提下，他們認為隻有眉毛像彎月、腰身像綿柳，小嘴很多情、眼睛能使你發抖的形象才是最美的。前兩句很形象具體，後兩句雖然有些“虛”，但更容易讓人琢磨并産生聯想。
“小嘴”能多情到什麼程度、眼睛怎樣能使人發抖？這裡面暗藏着維吾爾族等民族在民族形成過程中的曆史經曆。衆所周知的是，維吾爾族的主源回鹘人來自于漠北草原，曆史上生活在那裡的人們都曾非常重視生育和人口的增長。是以，“小嘴”也便在這裡賦予了具體的形象，那就是一定是嘴唇厚的。科學研究表明，厚嘴唇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身體健壯，而身體健壯的女性一定是人們常說的豐乳肥臀型的。維吾爾族人認為，女性隻有嘴唇厚的才可能是美的，才可能有更多的生育，繁衍人口。說白了，歌裡的“小嘴”應該是厚嘴唇。
“眼睛能使你發抖”也非常有意思。讓人發抖的眼睛用我們今天的話說就是“放電”，從姑娘本身的角度而言就是要有主動與男青年戀愛的意願。在曆史的長河裡，維吾爾族的先民也總在為青年男女戀愛創造着條件。根據古籍記載，回鹘人在人去世後，并不着急下葬，如果某人在秋天去世，他們會将屍體儲存至第二年春天，才舉行葬禮。葬禮非常特别，那就是在掩埋逝者的同時，還要把本部落的青年男女集合起來，讓他們在墓地的旁邊跳舞、戀愛，有意向後，家長一般都會同意，不加幹涉和阻攔。是以，“放電”的眼睛應該是姑娘主動的意願，隻有在這一前提下，追求姑娘的男青年才可能心旌蕩漾、渾身發抖。背後是戀愛的自由，而自由的才是最美的。
然而，這一切與蘋果有什麼關系呢？答案很簡單，那就是蘋果會讓姑娘更漂亮，或者說是像蘋果一樣的姑娘才是漂亮的。同樣是衆所周知的，過去，維吾爾族先民生活的漠北，糧食與果蔬較少，果蔬中含有大量維生素，利于消化和利于姑娘們保持身材的同時，也會讓姑娘們擁有好皮膚，吸引更多的男青年，進而在找對象的過程中擇優錄取。而這也被維吾爾族人唱在了歌裡。
第二首歌：《掀起你的蓋頭來》。唱響國内外的新疆民歌，世界各地人民都喜愛的歌曲。原名《亞裡亞》，是一首流傳在南疆地區的民歌。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末，王洛賓跟随“西北抗戰劇團”在甘肅的河西走廊宣傳演出時，他從來自新疆的維吾爾族商人那裡記錄了一首名叫《亞裡亞》的新疆民歌。
王洛賓在自己的“音樂劄記”中，曾經記錄了這支民歌的起源：“這個舞是南疆的一種鄉土遊戲。秋收時節，在麥場上休息的時候，一位上年紀的老漢穿上婦女的服裝、戴上蓋頭，然後作出扭捏的動作。一個青年在他身旁邊唱邊跳，最後掀開蓋頭，卻看見蓋頭裡原來是一位白發老漢，大家哄堂大笑，然後繼續勞動。”這種鄉土遊戲，起源于南疆農村，是人們在勞動時為了逗樂解乏而發明的娛樂形式，本身并無多少藝術價值，但歌詞卻非常動人地留下了維吾爾族女性的美好形象：
掀起了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臉兒。
你的臉兒紅又圓呀，好像那蘋果到秋天！
又是蘋果，和“紅又圓”的臉兒一起述說着對女性的審美，他們認為女性隻有像蘋果到秋天時才是最美麗的。“蘋果到秋天”至少有着這樣兩層意思：一是成熟；二是皮膚好。蘋果就這樣影響了維吾爾族人的生活和藝術，不僅是美的，還是“香”的；不僅被維吾爾族人叫成了姑娘的名字，也在源頭的風景裡，讓新疆有了與蘋果相關的地名，如伊犁的果子溝，和伊犁曆史上的阿力麻裡古城（意為蘋果）等等。
《掀起你的蓋頭來》原文版的歌詞是這樣的：
第一段：男孩要看看女孩面紗後的眉毛，女孩回答：“燕子有一雙黑翅膀，親愛的哥哥，你和我不是見過嗎？”
第二段：男孩又要看她的臉蛋，女孩回答：“巴紮上賣的小圓帽，親愛的哥哥，你和我不是見過嗎？”
有人說，燕翅和圓帽似為推诿之詞，然前者靈動飛揚，後者豐滿香甜，顯然是繞着彎的明喻。一聲“親愛的哥哥”，愈見女孩的嬌矜妩媚。準此而言，從看眉毛到看臉蛋，也頗有“得寸進尺”之意，而兩段間的留白更予人遐想。
曆史的細節在這裡被顯現了出來，生活在蘋果起源并盛産蘋果的新疆的維吾爾族人種下蘋果、享用蘋果，蘋果成深入了他們的體膚，也讓他們的姑娘更漂亮。人因地親，因地思人。歌聲傳來，曆史的痕迹變成心靈的記憶與現實的長相，也是我們迷人的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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