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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履‖瓦爾登湖與梭羅

跋履‖瓦爾登湖與梭羅

□ 李木生

1845年7月4日,28歲的梭羅入住瓦爾登湖邊自己建造的小木屋,開始了他兩年零兩個月的湖上獨居生涯。築建這個家,他用了4個月的時間,比如那個連接配接壁爐的煙囪所用的兩車石塊,就是他一塊塊從湖邊抱來。

從一座小小的荒湖,到如今每年世界遊客60萬衆,而且還在年年增長中。我就是其中的一分子,而且是5次耽于瓦爾登湖邊,消磨歡悅的時光。湖邊小木屋的原址旁,有個日漸長大的石頭堆,是各國旅人放下的石頭,每塊石頭上都或刻或寫留有放石者的心意,當然大多是與梭羅的訴說。這一切,都因為梭羅寫下了被稱為“綠色聖經”的《瓦爾登湖》一書,這本書也被《美國遺産》雜志評為“塑造美國文化品格”的十大名著之首,成為美國生态文學的奠基之作,并被美國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劉易斯稱為“一場一個人的革命”。

一個人,一片湖,一座小木屋,一本書,包含着怎樣的人類心靈的秘史?

愛與快樂,當是梭羅與瓦爾登湖共同撫育出的美果。梭羅清楚,忘了本源的人類,隻有回歸大自然,和諧地成為大自然的有機組成,才會找到失去已久的愛與快樂。從來沒有的安靜,從來沒有的豐富,從來沒有的美好,都在瓦爾登湖與他的心上,一一呈現。“我突然感覺到能跟大自然做伴是如此甜蜜如此受惠,就在這滴答滴答的雨聲中,我屋子周圍的每一個聲音和景象都有着無邊無際的友愛”,梭羅的快樂溢于言表。這種來自大自然的愛,這種在心的深處蘇醒的愛,讓梭羅享受到了真正的“健全、甯靜、滿足”後的快樂,“我的生活本身便是娛樂,而且它永遠新奇”。梭羅是背離那個他所厭惡的社會,才投進瓦爾登湖懷抱的。他的行動與他釀進《瓦爾登湖》一書中的精神、思想與情感,當然也就是對于那個因物欲膨脹而造成人性嚴重扭曲與異化的社會的批判與否定。

跋履‖瓦爾登湖與梭羅

獨立與簡樸,是梭羅與瓦爾登湖留給人類的生活之道。喧嚣已使人類喪失自我與獨處的自在,而無休止的奢侈,無止境的物欲下的被役狀态,又成為巨大的旋渦,裹挾着人類——梭羅看到了這一切,他不僅不願意讓自己隻有一次的生命成為悲劇,還要踏出一條新的路來給人類:“簡單,簡單,再簡單”。他的小木屋裡,是最簡單的床、桌、凳、鏡、壺、鍋、勺、臉盆與一盞燈;食物“總是黑麥和不發酵的印第安玉米粉、洋芋、米、少量的腌肉、糖漿和鹽”;住進小木屋最初8個月的時間裡,夥食費隻花了8.74美元。他說“我愛孤獨。我沒有碰到比寂寞更好的同伴了”。來瓦爾登湖之前,梭羅幾乎沒有一份固定的工作,總是在打短工,這當然也是出于他保護自己獨立與自由權利的考量。而今,終于沉浸于大自然裡,心遠地自偏,“我生活的地方遙遠得跟天文家每晚觀察的太空一樣”,他卻可以聽見潛水鳥在湖中“高聲大笑”,可以感到“每一支小松針都富有同情心地脹大起來”,可以激動地與“一株山毛榉或一株黃楊”約會,進而讓甯靜清澈的瓦爾登湖“測出人性的深度”。不僅是鏡子般地映照,更是由于深思、檢討、陶醉之後的自我完善——一種靈魂與精神的康複與再造。而他選擇美國獨立日的7月4日與湖為伴,不正是一種捍衛自己獨立性的宣告嗎?想想那個生活于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的卡夫卡,永遠走不進城堡的迷途與人異變為甲蟲的悲劇,更見梭羅與《瓦爾登湖》遠見卓識的珍貴。

跋履‖瓦爾登湖與梭羅

林語堂曾說梭羅“最富中國人的色彩”,這當然是指他的出世與隐居,如老子的“出關”,陶淵明的桃花源。也許林語堂隻說對了一半,或者幹脆就是一種誤讀。梭羅與他的瓦爾登湖,不僅是避世的出世的,更是積極地入世與拯救,他不僅為自己,更為了拯救世道人心。自1982年徐遲翻譯的《瓦爾登湖》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以來,梭羅與《瓦爾湖》,對中國産生着持續的影響。我是2000年3月22日購得這部書,21年多來,總會常常地翻閱,總有新的收獲與深長的共鳴。對于有人提出梭羅與《瓦爾登湖》隻是一個虛構的神話,是在他失戀、弟亡、與鄰居不睦、朋友失和、煮魚造成森林火災等因素所迫下才遁入瓦爾登湖的說法,一直不能贊同,因為我深知,梭羅與《瓦爾登湖》在世界範圍内産生的持續、深刻、積極的影響,就是最好的回答,“隻有真理,永不破蔽”。況且,早在1841年,24歲的梭羅就曾想到林肯家族的弗林特湖畔的木屋獨自生活,隻是被拒絕沒能成行。

瓦爾登湖在等待梭羅。其實,早在他5歲的時候,就去過瓦爾登湖。1847年2月,寫下《瓦爾登湖》草稿的梭羅離開瓦爾登湖。1854年,經過7年修改的《瓦爾登湖》出版。1862年5月6日,梭羅因晚期肺結核逝世于馬薩諸塞州的康科德鎮,臨終前清楚地說出的兩個詞是“麋鹿”與“印第安人”——當然是瓦爾登湖的麋鹿與那兩年零兩個月的生活方式。曾經,我與女兒,去康科德的睡谷公墓去尋找梭羅。那是個飄雨的日子,我們忘了雨,隻是在起伏而廣闊的墓碑間尋訪。可能過于普通,我們到底沒有找到,卻碰見了愛默生豪華高大的墓與碑。梭羅曾兩度做愛默生家的管家,曾那樣親密而後又那樣地疏遠,但我卻記得愛默生在梭羅葬禮上真誠的悼詞:“這個國家還不知道,或者僅有極個别人知道,她已失去了一個多麼偉大的兒子。”我們不妨這樣說:世界的人類得到了一個偉大的兒子:寫過《瓦爾登湖》的梭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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