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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上網來|顔炳罡:中華文化傳承,人人盡可為“薪火”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要薪火相傳,代代相守,前提是可傳、能傳,可守、能守。

何謂可傳、可守?關鍵是其能否落實為“人倫日用”。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與魂,是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辨別與精神命脈,是中國人民的精神家園。作為世界四大文明中唯一延續至今且依然具有旺盛生命力的中華文明,既需要薪火相傳,代代相守,又需要推陳出新,與時俱進。

怎樣才能讓中華文化繼續傳下去,又由誰守下去?如何才能保障中華文化推出的“新”是中華文化的“新”,而不是變異的“新”?這是我們應當深思熟慮的。

人人盡可為“薪火”

北宋時期有位名叫張載的哲學家,他有四句非常流行的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千百年來,不少學者将這四句話作為自己的曆史使命以及為學的宗旨。往聖之學當然就是聖學,聖學即聖道,而聖道就是“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之道,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相傳之道。此道之相傳,唐代哲學家韓愈稱之為“道統”。韓愈認為,道統由孔子傳到孟子,孟子死了,這個道統就中絕了,需要他來拾起道統,再往下傳。張載與韓愈一樣,認為聖學不得其傳,他要主動地承擔起“為往聖繼絕學”的重任。無論是韓愈,還是張載,其心靈都是哲學家的心靈,其心态都是文化精英的心态。

這種曆代文化精英“舍我其誰”的擔當意識固然令人可敬,但我們要問∶為什麼以擔當聖道為自己曆史使命的曆代知識精英們,沒有走出繼了絕、絕了繼的曆史循環?如何才能走出這一曆史循環?我們認為,解決的方案隻有一個,那就是将文化傳承的責任由少數知識精英的擔當轉化為全民族每一分子的共同義務。

中華文化薪火相傳,代代相守。孰為薪火?人人盡可為“薪火”。誰去守?守護中華文化,中華兒女人人有責。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時代,孔子的學生子貢曾非常自信地說∶“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套用子貢的話說,兩千多年來,文武之道,孔孟之傳,未墜于地,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中華之道焉,莫不有孔孟之學焉,何絕學之有?《中庸》引孔子的話說∶“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道自盈天壤,無所不在,無時不在,在你身上、我身上、他身上,人皆有道,道就在我們日常生活裡。人間的一切道德實踐活動無不是在行道、履道、為道,道何嘗遠人?此道何嘗失傳,何嘗絕?

文化不應是少數知識精英孤芳自賞的存在物,而是普羅大衆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以文化人,以文育人,以文成人,這是文化本身的意義。以文化人,是自化,還是他化?以文育人,是自育,還是他育?換言之,誰化誰育?化誰育誰?我們的回答是∶凡是人,皆須化;凡是人,皆須育;凡是人,皆須成。孔子講“為仁由己”,更多地強調人的自化、自育、自成,孟子要求“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由先知先覺者去化、去育、去成後知後覺者,更多地強調他化、他育、他成。既強調自我遷善改過、自我轉化、自我培育、自我養成,又強調他化、他育、他成,是中華文化在理想人格成長問題上的特點。

理上網來|顔炳罡:中華文化傳承,人人盡可為“薪火”

求通俗而不庸俗

貫通古今,實作由傳統文化向現代文化的轉化育景。中華文化源遠流長,曆經幾千年之發展,有古今之異,文白之分。傳統文化的經典沒有一部不是用文言文寫成的,而今天我們所使用的語言是白話文,對于廣大讀者而言,讀傳統文化的讀物,馬上面對的就是“文字障”。不識其文,何以了解其意?不解其意,何以身體力行?貫通古今首先要在文字上貫通文言文與白話文,幫助讀者克服文字障礙,使文言文不再是了解古人思想的障礙,而是了解古人思想的憑借。我們在寫作時,應對所有引用古人思想、名句、觀點等文字進行精要說明,進而引申發揮,實作觸類旁通。

傳統向現代的轉化不僅僅是文字的,更是思想的。任何傳統思想既是具時态的存在,也有逾時空的意義,研究傳統文化并不是要求當代人穿越時空回到古代去,而是讓古人及其思想穿越時空來到今天,一句話∶做到古為今用。今天我們不必再去追問“學而時習之”在孔子時代具體學的、習的是什麼,射箭、駕牛車或馬車,這些當代社會不必人人皆學,但“學而時習之”告訴人們,無論學什麼都需要習,不管是音樂、繪畫、書法、數學、國文,還是實體、化學、生物、地理等,都要“學而時習之”,其抽象意義至今沒有過時。要對古聖往賢的思想、命題、觀念進行因時轉換,創造性發揮,指出當代社會可行、可操作之點。

鋪平溝壑,實作由學術話語向百姓語言的轉化。當代中國,高校林立,每年出版的學術著作數以萬計。不過,學術遠離百姓生活的現象也同時存在。不少學者久已習慣于鑽入象牙塔,孤芳自賞,感歎着曲高和寡,而百姓所饑渴的精神世界隻好找些“心靈雞湯”去填補精神生活,當學術話語不再理會百姓生活的時候,百姓自然也不再關心學術。中華文化一向以“極高明而道中庸”為特質,高明的思想高到極緻就是平常道理,反過來,極為平常的道理又何嘗不是最高明的道理。翻開《論語》,打開《孟子》,沒有故弄玄虛,也不會故作高深,更不會拒人千裡。這就要求我們摒棄學術八股,将學術性話語轉化為百姓日用話語,以學者的嚴謹作通俗之文,但通俗而不庸俗。

理上網來|顔炳罡:中華文化傳承,人人盡可為“薪火”

道不離人倫日用

融合事理,實作玄遠之思想向百姓日常生活的轉化。西方人有言∶理論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樹常青。如何實作灰色的理論與常青的生活之樹之間的無縫對接,似乎是中西理論共同遇到的難題。這一問題的解決不是就理論而言理論,而是在生活中不斷發現理論、解釋理論、驗證理論與升華理論,讓灰色的理論不再灰色。毋庸諱言,中華傳統文化尤其是傳統哲學的确有深刻、玄遠、抽象的一面,如《中庸》《周易》《老子》《莊子》等,這些經典充滿艱深晦澀的思想,在經典解釋中也有煩瑣、人人言異、讓人無所适從的一面,這是我們每位傳統文化研習者都會遇到的挑戰。

面對普通百姓講學,如何将灰色的理論講得百姓願聽、愛聽?我們認為以事言理、以理統事、事理相融是有效途徑。任何高深的理論總有曆史上與現實中的典型事例與之相對應,而任何典型案例都具有類型、具有典範意義,理是事之理,事即是理,理是玄遠之理論,事即活生生的現實生活。我們力求用百姓的語言講出玄遠之理,實作玄遠之理與百姓日常生活的有機相融,無縫對接。

中華文化不離人倫日用,道就在人倫日用之中。人倫日用即生活,生活即人倫日用。離開人倫日用就沒有生活,離開生活就不是人倫日用。面對全球化大潮,中華文化要薪火相傳,代代相守,不過前提是可傳、能傳,可守、能守。何謂可傳、可守?關鍵是其能否落實為“人倫日用”,在當代人的生活中是否還有其用,這裡的“用”就是價值,有用就是有價值,無用就是沒有價值。修身是用,齊家是用,治國是用,平天下還是用,修、齊、治、平無不是生活,無不是用。而用首先是落實為百姓之用、大衆之用。本着這樣的原則,就要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民族精神、儒家文化、道家與道教以及修身為本、教子有方、齊家有道、生活禮儀、鄰裡和睦、鄉規民約等方面切入,既讓大家了解中華文化的基礎知識,感悟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又能從古聖先賢那裡學到做人的道理,生活的智慧等。

中華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不僅僅是少數知識精英的名山事業,更是中華民族每一分子的責任承擔。文化隻有走進尋常百姓之家,隻有化為大衆的生活方式與精神追求,才能滋養文化永續生長的豐厚而肥沃的土壤,中華文化的薪火相傳、代代相守、推陳出新、與時俱進,才能有客觀保證。

(作者:顔炳罡,系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副院長、教授,山東省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大衆日報用戶端記者 崔凱銘 整理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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