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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視的你我:一個社恐者的自白

被忽視的你我:一個社恐者的自白

卡爾 榮格曾說過:“人們會想盡辦法,各種荒謬的辦法,來避免面對自己的靈魂。”

這種逃避有時候會僞裝成“社恐”的樣子出現,因為,“社恐”本質上就是從内心深處害怕直面最真實的自己。

尤其是在智能化飛速進化而新冠疫情肆虐兩年之久仍未消失的當下,“社恐”或許已經成為越來越多現代人的時代“病症”。

而我,便是“社恐”的一員,但我的故事還要從小時候講起,或許你會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1

對于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來說,我的到來從一開始就是不被歡迎的,因為父母期待的始終是一個男孩,而我的出生則意味着又要開始一次漫長的等待。

因為不被期待,我自然也就變得“可有可無”、無足輕重,反正家裡不缺女孩。

以至于後來,當我三姨因為前面兩個孩子都是男孩而一直希望能生個女孩時,父母便決定将我過繼給三姨家了。

于是,年僅一歲多的我便被送到了三姨家撫養。不過我在她家呆了沒幾個月,三姨便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據說當時她也糾結了一番,想着要是自己第三胎是個女孩的話,就沒必要再要我了。

猶豫再三,最後她還是把我送回了家。

不過戲劇化的是,三姨的第三胎依然是個男孩,而她從此也沒再提領養我的事。

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三姨每次見到我都表現得很冷漠,甚至是故意躲着我。一開始我還很困惑,以為是自己哪裡不好遭人嫌棄。

後來,當我的出生事迹被媽媽和奶奶以玩笑的方式說給我聽時,我才稍稍了解三姨那躲閃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背後可能蘊藏的複雜感情。

然而對于當時年幼的我來說,要想了解和消化這些都太難了。我隻是隐約地感覺自己可能是一個不被歡迎、人生可以被随意改變的孩子。

這種對未來不确定性的模糊感覺,一度讓我感到非常恐懼——說不定以後因為什麼變故我就會再一次被“送走”了。

于是我在心裡默默發誓,一定要做個值得被父母愛的乖孩子。

懵懂的我天真地以為,隻要我足夠聽話、努力,就一定能得到父母更多的關注和愛。

我努力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在老師和同學眼裡我是優秀的代名詞,但在我的内心深處,我更渴望得到父母的認可與誇贊。

每次期末考試釋出成績,我都帶着各種三好學生、第一名的獎狀滿懷期待地回到家,希望看到父母興奮、喜悅的表情。

然而記憶中,他們往往隻是以一句不溫不火的“哦”“不錯”來回應我,接着便繼續自己手頭的事了。

他們的冷淡讓我一度非常失落,反而是經常闖禍、不愛學習的弟弟和叛逆期的姐姐,能得到父母更多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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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仿佛就是一個透明的“乖孩子”,默默地躲在角落裡咀嚼落寞的滋味。久而久之,我甚至開始懷疑,我這樣拼命努力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知道家裡經濟不寬裕,父母為一家人的生計常年奔波勞累,為了讓我們吃飽穿暖,他們幾乎已經付出了所有心血,僅剩的一點溫情與愛可能都留給了家裡唯一的男孩——他們一直期盼着的我的弟弟。

父母經常對我說的是:“你最讓人放心了”“你從不讓人操心”……但我真的已經受夠了他們這樣對我說。

我甚至會想,是我不值得被愛、被溫柔對待嗎?是我不配嗎?難道真的隻有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嗎?

如果我也讓自己“堕落”一回,是不是就能引起他們更多的關注與在意了呢?

在一次次這樣的自我追問中,我對自己的不認可、不接納也一點點越來越深,性格也越來越内向、自卑。

或許,我真的是一個不被歡迎的孩子?

2

因為家裡經濟條件不好,從小我便承受了很多超越年齡的壓力。每年的學費便是我頭等焦慮的一件大事。

國小時,班主任老師習慣在學期的後半程便開始催繳下學期的學費。

每天早讀課上,老師會在教室裡邊走邊用打趣的語調對路過的學生說:“什麼時候交學費啊?你媽媽天天打麻将怎麼沒錢給你繳學費嗎?”

被點到的學生仿佛做壞事被老師逮個正着,往往會偷偷做個鬼臉,和老師逗笑一番。雖然他們在談論敏感的“錢”,但能明顯感到他們之間的氛圍是輕松的。

可老師每次走到我附近時總會直接繞過去,因為她知道我家是拿不出錢來提前繳學費的。

這種明顯的“差别對待”總能讓我的臉“噌”地一下燒起來,仿佛全班同學的眼睛都盯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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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讨厭這樣的差别對待,也許老師的心是好的,不想讓我感到尴尬,但她的做法卻無形中将我孤立了起來。

而我多麼希望自己能像其他學生一樣,能和老師輕松地打趣,而不是陷入一種“特别”、“沉重”的氛圍。

也是以,類似這樣的早讀課對我來說就變成了“公開處刑”。

學校生活中諸如此類的情形還有很多。

50塊錢的校服家裡拿不出錢給我買,于是每周一升國旗儀式上,大家齊刷刷整齊劃一地穿着校服,隻有我顯得特别的“刺眼”;

學校組織打疫苗,我依然打不起。同學們都到教室外面排隊打針,隻有我趴在教室的座位上,把頭低得很低很低,假裝自己在學習,其實卻在強忍淚水;

一直到讀大學,我每年都還要申請貧困生助學金才能繼續學業……

我就是這樣的“特别”,因為錢的原因,總能感受到周圍“異樣”的目光。

而我多麼渴望做一個“普通人”啊,能像其他人一樣。

是以,我拼命學習、努力考高分,希望以此來補償、抵消自己在“錢”上的自卑感。

同時,我也開始有意識地遠離人群,盡量避免暴露自己,因為我不想成為目光的焦點。

也是從學生時代起,我逐漸給自己戴上了“面具”——沉默寡言、生人勿近,處理人際關系也是生硬的一味拒絕和逃避。

3

然而,在假面的背後,卻是極度匮乏的安全感和低自我價值感。

由于從小便很少感受到來自父母足夠的情感回應,以緻于我長期處于缺愛的狀态;又加上“貧窮”帶來的困擾一直伴随我整個學生時代,是以低自尊、自我否定已經成為我人格的一部分。

我會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不值得被愛,也不配獲得他人的關注。

而當這種心理投射到與他人的關系中時,我就會認為别人也和自己一樣嫌棄我,于是害怕與人交往,害怕敞開心扉後别人不接受自己真實的樣子。

是以,在這種投射的作用下,我經曆了一系列痛苦的“社恐”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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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家裡親戚聚會,看着大家一起歡聚,我甯可躲在房間裡不吃飯也不敢融入;

讀書時如果上課遲到,我會一直在教室外面站着不敢敲門進去,因為怕成為老師、同學的目光焦點;

校園裡遠遠地看到認識的老師或同學,會在距離允許的情況下調轉路線,如果實在來不及便立刻低頭看手機假裝沒看見;

工作後,每次部門聚餐,會提前幾天開始焦慮,擔心到時候大家各自聊天而自己落單;

公司下午茶,其他同僚都很自然地享用,而我卻擔心别人的目光,甯可不吃也不敢去取;

上班乘電梯,因為害怕在從電梯這頭走到公司的一段走廊上遇到同僚,我會提前一層出電梯,然後走樓梯進公司……

因為害怕,是以選擇逃避,我也是以逐漸成為“獨行俠”,獨來獨往,刻意避免與人産生聯結。

雖然這個過程中,我往往會伴随糾結、恐懼和讨厭自己的感覺,但我會通過“合理化”來進行自我防禦和保護。

所謂“合理化”,是佛洛依德提出的一種防禦機制,即通過對行為重新進行解釋,而使其顯得更加合理化、更易被我們所接受。我們通過勸說自己存在合理的解釋,來為一個具有威脅性的想法或行為尋找借口或證明它的合理性。例如,一個被解雇的人可能會通過說那個工作并不好來進行合理化,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會說葡萄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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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的行為是這樣進行合理化解釋的:遠離關系就不會暴露自己,将自己隐身起來是安全的,畢竟“他人即地獄”,與其在關系中患得患失,倒不如遠離人群,享受一個人的輕松自在。

但“合理化”并不是一種成熟的防禦機制,尤其當它失敗時,我們便會被巨大的焦慮所擊倒——我們會感到憂郁、沒有價值和沮喪。

顯而易見,一段時間以後我的“合理化”機制就難以奏效了,因為成為“獨行俠”後的我并沒有獲得期望中的内心平靜與自我認可。

相反,由于刻意拒絕融入他人,我和家人的關系越來越緊張,職場裡同僚會覺得我冷漠不好相處,我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人際關系也越來越差……而由此引發的自我懷疑與否定也越來越嚴重。

總之,我活得更加擰巴了——一邊害怕社交,一邊被遠離社交所困。

4

随着社恐困擾的加深,我開始看人格心理學方面的書,期望從中尋找到答案。

直到我讀到《被忽視的孩子》這本書,我才了解到一個心理學概念叫“情感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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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情感忽視的人内心深處會對自己極度不認可,會在沉默中不停地質疑自己,認為自己有不可饒恕的缺點和錯誤。

書中,作者列出了二十二個問題,用來描述遭受過“情感忽視”的人在成年後的一些表現:

有時會感覺與家人和朋友格格不入

對不依賴他人感到驕傲,特别獨立

不喜歡求助于他人,有事自己扛着

朋友或家人會抱怨你冷漠疏遠

經常希望自己獨處

暗暗地覺得自己可能是個騙子

在社交場合中會感到不舒服

對自己比對他人更嚴苛

拿自己與他人比較,并覺得自己不如别人

有時感覺自己是個旁觀者

相信自己是那種很容易過隐士生活的人

隐隐地覺得自己有問題

……

如果對這些問題中的大部分答案都是“是”,那麼很有可能遭遇過情感忽視。

看着這一個個問題,我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答案都是“是”,感覺大部分描述都精準捕捉到了當下我作為一個“社恐”的真切感受。

作者提出,造成情感忽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來自小時候和父母的相處方式以及成長經曆。

如果孩子在小時候遭遇過共情失敗經曆(包括兩種,急性共情失敗:遭遇重大壓力事件,但沒人給孩子共情和緩解壓力;慢性共情失敗:父母對孩子長期缺乏共情和情感回應),那麼極有可能會在成年以後出現情感忽視的症狀,其中就包括“社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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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了解了這一概念後,當我再去回顧自己的成長經曆,很顯然,我曾是個“被忽視的孩子”,曾經遭遇過父母、周遭或多或少的情感忽視。這也直接或間接導緻我後來患上了“社恐”。

但是,過去已然過去、無法再改變,如何才能跳出“被忽視”的陷阱,實作自救呢?

5

在《被忽視的孩子》這本書裡,作者提出,如果你發現自己曾經遭遇過情感忽視,首先不要内疚,因為這不是你的錯,而且内疚也于事無補。

其次,不要去責怪父母或憎恨自己的成長環境,因為抱怨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畢竟父母在他們那個年紀和生存環境之下,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他們并不容易。

而要想真正走出情感忽視的陰影,需要從兩個方面嘗試做出改變:

1)從認知上做出改變

我們都是不完美的,要接納自己的不完美,要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要懂得關愛自己。

究其根本,“社恐”本質上就是害怕在關系中面對真實的自己,是對自我的不認可。而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是走出社恐的第一步。

2)從意識和行為上做出改變:不要刻意逃避“關系”

《也許你該找個人聊聊》一書中曾提到:“人是在關系中獲得成長的”,一味逃避隻會讓自己停滞不前、一直深陷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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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生活、工作中,可以嘗試有意識地對自己進行“訓練”,削減自己對社交和建立關系的恐懼。

a. 通過自我提問來鼓勵自己

例如,沿着下面這樣的邏輯脈絡,逐層發問,深入恐懼的本質:

我害怕、擔心、焦慮的到底是什麼呢?

如果這些擔心都如設想得那樣發生了,最差的結果又能怎樣呢?

真的是我不可承受的嗎?

你會漸漸發現原本懼怕的那個東西已經自然消解了。

b. 提醒自己保持正念

如在對某個即将到來的社交事件感到焦慮時,可提醒自己保持正念,不去預設可能的情況(因為多半會是負面的想象),告訴自己臨場發揮、順其自然就好。

c. 尋求他人幫助

很多時候,把自己内心的恐懼表達出來,其實也就沒那麼害怕了。是以,可以尋求他人幫助,多和親近的朋友聊天、傾訴、分享。

經過從認知到行為上的嘗試實踐與改變,現在的我感覺内心變得稍微強大了一些,而且從關系中獲得的正向回報也激勵我更有勇氣去融入新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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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赫爾曼 黑塞曾經說過:“最危險的時期和對心靈最大的戕害,莫過于一天到晚沉思自己的性格、處境,孤獨地承受自己的不滿與弱點。”

是以,學會接納自己,嘗試在關系互動中獲益,不要再獨自一人自怨自艾了。

希望,在這條自我療愈的道路上,我能一步步打開自己,逐漸擺脫情感忽視的陰影,實作自我悅納,走出“社恐”的牢籠。

作者:斷夢,才儲簽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