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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漆書“丹臾”“醜布”考*

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漆書“丹臾”“醜布”考*

範常喜(中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

提要: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漆木器上多有漆書文字,是研究漆器工藝及名物制度的寶貴資料。現已公布的漆書文字中,“丹臾”“醜布”二詞的釋讀争議較大。文章通過考察發現,漆書中的“丹臾”和“丹猶”均應讀作“丹油”,指調制丹漆及其他彩漆所用的丹砂和植物油;“醜布”當讀作“醜 布”,指制作漆器胎骨所用的粗絲缯帛和纻麻粗布。文末還對漆書中的“私府”“膠筋”“财用”“工牢”等字詞及整段漆書略作了疏釋。

關鍵詞:海昏侯墓 漆書 丹臾 醜布

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漆書“丹臾”“醜布”考*

1 引言

2018年底,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漆木器整理簡報得以發表。該簡報對墓中出土漆木器上的部分朱書、墨書及刻畫文字也作了簡要介紹,但限于體例,未對這些文字作進一步的解釋(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北京師範大學2018)。我們草此小文,着重對漆書中出現的“丹臾”“醜布”二語略作考述。

“丹臾”和“醜布”主要集中出現在漆木笥和漆畫盾上,整段漆書主要是針對漆器制作的原料、人工、總值、制造時間、編号等資訊的說明,具體如次:

漆木笥(M1∶34):私府木 笥一合,用漆一鬥一升六籥,丹臾、醜布、财用、工牢,并直九百六十一。昌邑九年造,卅合。

漆木笥(M1∶668):私府丹木笥一合,用漆一鬥二升七蘥,丹猶、醜布、财物、工牢,并直六百九十七。昌邑十一年造作,廿合。

漆丹畫盾(M1∶528):私府丹畫盾一,用漆二升十籥,膠荕、丹臾、醜布、财用、工牢,并直五百五十三,昌邑九年造,廿。

上述漆書此前謝子玥(2015)曾在網絡媒體上刊出過,研究者對其中的“丹臾”和“醜布”也提出過不同的訓釋意見。何有祖(2015)将此四字釋作“丹,曳醜布”,“曳”意為穿着,“醜布”指品相、質地皆差的布,“曳醜布”指笥外套着醜布做的囊。彭浩(2015)釋作“丹臾(朱)、醜(綢)布”,“丹臾(朱)”即朱砂,“醜(綢)布”指制作漆木笥時過濾生漆、固定器形所耗用的綢和布。吳雪飛(2015)推測“丹臾”之“臾”上部當從“由”,或即“ ”之異體,字讀作“油”,同時将其與異文“丹猶”一并讀作“丹油”,指制作木笥時打亮光色的紅色油漆。邬文玲(2016)認同吳雪飛的釋字,但認為“丹油”當斷讀作“丹、油”,意為丹砂和油,其中的“油”是指漆器的制作中較多使用的荏油或桐油。聶菲(2018)釋作“丹、臾/猶醜布”,“布”應是麻布胎漆器标記,俗稱“夾纻胎”;“臾醜”指一種草本植物,“臾醜布”是纖維較粗的粗麻布,“猶醜布”是一種革制的較粗的夾纻胎。陳松長認為“臾醜”“猶醜”很可能為布的專名。我們亦曾懷疑“丹臾”之“臾”當讀作“斞”,“丹臾(斞)”指丹漆一斞;“醜布”指制作漆器胎底所用的粗布材料(範常喜2015),現在看來我們對“臾”“醜”二字的解釋并不合适。

2 “丹臾”“丹猶”的釋讀

“丹臾”在M1:668号漆木笥上寫作“丹猶”,二者所記顯為一詞。“丹臾”之“臾”作(M1:34漆木笥)(M1:528漆丹畫盾)、(王仁湘2016)、(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首都博物館2016:183)等,字形酷似“曳”字。不過,蔣文(2013)指出,“曳”“臾”二字在秦漢文字中寫法極近,容易相混。是以,若僅就字形來看,釋“臾”釋“曳”皆無不可。但考慮到異文作“猶”,該字還是當以釋“臾”為妥。因為在出土漢代文獻中“臾”跟“猶/猷”多可相通,如馬王堆帛書《稱》17下-18上:“國若不危,君臾(猶)存也。……家若不亂,親臾(猶)存也。”其中“臾”字所在的兩句與今本《慎子·德立》“君猶在也”“父猶在也”相對應(裘錫圭2014a:185-186)。陳鼓應(2007:385)指出:“臾,讀為猶。臾、猶同為喻母字。臾在侯部,猶在幽部,旁轉得通。《慎子》‘臾’即作‘猶’。”馬王堆醫簡《十問》簡23-24:“何臾(猶)之人也,有惡有好,有夭有壽?”(裘錫圭2014b:144)。此句中的“何臾(猶)之人”與清華簡《湯在啻門》“(胡)猷(猶)是人”相類同(陳劍2015)。據此可知,漆書中“臾”異文作“猶”正是漢代用字習慣的真實表現。

前引吳雪飛(2015)已指出,古書中“猶”與“油”或“由”多可相通(高亨和董治安1989:718,719,720),如《大戴禮記·哀公問五義》:“君子猶然如将可及也。”《荀子·哀公》:“故猶然如将可及者君子也。”這兩例古書中的“猶”在《孔子家語·五儀》中皆作“油”。又如《易·豫》:“由豫。”陸德明《釋文》:“由,馬作猶。”此外,還可舉出的是《急就篇》卷三“革髤漆油黑蒼”。張傳官(2017:322)指出,此句中的“油”字在松江本等章草本中皆作“猶”,《敦煌漢簡》簡2130相對應之字雖殘,但據其殘畫可知亦當為“猶”。由此看來,吳雪飛(2015)将漆書“丹猶”讀作“丹油”可信。不過吳先生認為“丹臾”之“臾”上部從“由”,并懷疑整個字是“ ”之異體并不正确,認為“丹油”指制作木笥時打亮光色的紅色油漆,亦不可信。邬文玲(2016)将“丹油”解為丹砂和油才最為準确。

丹砂作為一種紅色礦物顔料多用于漆器制作,一般是将其加在漆液中,制成丹漆,再塗飾于器物表面。東周時期,外黑内紅的漆器已經流行(孫機2004)。《韓非子·十過》:“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内。”《說苑·反質》:“舜釋天下而禹受之,作為祭器,漆其外而朱畫其内。”出土戰國秦漢漆器一般也多見外髹黑漆,内髹朱漆者。在制造這類漆器的原料中,丹砂和漆液同樣重要,是以《禮記·月令》雲:“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脂膠丹漆,毋或不良。”在出土材料中,“丹”表示丹漆時多寫作“”(朱德熙和裘錫圭1980)。湖北雲夢大墳頭一号墓出土遣冊木牍:“畫 盂二”“畫盛二合”(湖北省博物館1981)。洪石(2006:181-184)通過綜合考察,認為其中的“”即“”,指紅黑兩種漆。馬王堆一号漢墓遣冊簡192“幸食杯五十”,指的是出土物中外塗黑漆内塗紅漆,内底書“君幸食”的50件素面耳杯(裘錫圭2014b:201)。

油則是彩繪漆器制作過程中調制色漆的必備品。《急就篇》卷三:“革髤漆油黑蒼。”顔師古注:“髤漆者,以漆漆之,油者,以油油之,皆以為光色而禦塵泥。其色或黑或蒼,故雲‘黑蒼’也。”(張傳官2017:322)用油調制成的色漆稱為“油漆”,用油漆在漆器繪畫稱為“油畫”。《後漢書·輿服志上》:“大貴人、貴人、公主、王妃、封君油畫軿車。”《髹飾錄》坤集質色第三:“油飾,即桐油調色也。各色鮮豔,複髹飾中之一奇也。”楊明注:“此色漆則殊鮮妍。然黑唯宜漆色,而白唯非油則無應矣。”又描飾第六:“描油,一名描錦,即油色繪飾也。其文飛禽、走獸、昆蟲、百花、雲霞、人物,一一無不備天真之色。”楊明注:“如天藍、雪白、桃紅則漆所不相應也。古人畫飾多用油,今見古祭器中有純色油文者。”王世襄(1998:76,93)解說:“描油,就是用油代漆,在漆器上畫種種花紋的做法。油與漆不同,用油任何顔色都調制得出,是以說‘無不備天真之色’。……漆無論如何煉制,總不能明透如水,是以天藍、雪白、桃紅等色,都是無法配制的,隻有用油才能調出。……用油色作畫,來源頗早,不少戰國漆器有白色及淺黃色的彩繪,用漆無法調制,應當是用油調成的顔色。至于當時用的是什麼油,很可能不是桐油而是荏油(即蘇子油)或其他植物油。因為從古代文獻來看,桐油在油漆工中的使用要晚于荏油和胡桃油(即核桃油)及大麻子油。”

根據整理簡報可知,海昏侯墓出土的漆木笥表髹黑漆,裡髹朱漆,漆書為朱漆。這與漆書所記“漆、丹”相符合。出土漆丹畫盾漆皮為紅色,漆書為黑色。漆皮上繪有人物、動物紋飾。盾的邊緣有一圈黑漆邊框,黑邊上塗有金粉。這與漆盾漆書中的“漆、丹、畫”也正相合。從這些殘存漆面上的用色并結合其上漆書所記可知,海昏侯墓出土的漆笥和漆盾在制作過程中顯然都應該用到了丹砂和油。

3 “醜布”的釋讀

“醜布”當讀作“䌷 布”。上古音“醜”屬昌母幽部,“猶”屬餘母幽字,二字韻部相同,聲紐相近,自可相通。而且“醜”與“猶”分别從“酉”“酋”得聲,而“酋”應從“酉”派生而來(黃德寬2007:601)。古文字材料中“酋”“酉”二旁又多通用,如侯馬盟書中“醜”多寫作“ ”(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員會1976:352;黃德寬2007:599),馬王堆帛書中“猶”字多寫作“䌷 ” 或“䌷 ”(白于藍2017:156),北大漢簡《蒼颉篇》中“䌷 ”作“”(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2015:22,47,95)。前文已經指出,古書中“猶”與“油”或“由”多可相通,是以漆書“醜布”之“醜”當可讀作“䌷 ”。《說文》糸部:“䌷 ,大絲缯也。”《急就篇》卷二:“绛缇絓 䌷 絲絮綿。”顔師古注:“抽引麤繭緒,紡而織之曰 䌷 。䌷 之尤粗者曰絓,繭滓所抽也。”(張傳官2017:142)。可見,漢時“䌷 ”是指粗絲材質的缯帛。《居延新簡》E.P.T51:302:“白 䌷 襦一領。”李迎春(2016:262,493)注釋:“白 䌷 襦,用未染色粗綢制成的有襯裡、有著絮的短衣。䌷 ,粗綢。”青島土山屯147号漢墓出土遣冊木牍《堂邑令劉君衣物名》記雲:“刀、筆、空 䌷 一具。”彭峪和衛松濤(2017)注釋認為,此處牍文指的應是墓中出土竹笥内的“書刀、雙管毛筆”以及“空白 䌷 帛”等書寫工具一套。由于 䌷 帛易朽,未能儲存下來。不過,馬王堆帛書儲存狀況相對較好,而且尚存有不少未寫文字的空白襯頁(裘錫圭2014c:19-27,49-65,150-165),可為此處的“空 䌷 ”提供實物注腳。相對于同墓及一号墓出土的大量精美絲織品,帛書所用絲缯顯然要粗疏得多。

“布”應指纻麻所織的粗布。《說文》巾部:“布,枲織也。”木部:“枲,麻也。”《小爾雅·廣服》:“麻纻葛曰布,布,通名也。”《史記·貨殖列傳》:“番禺亦其一都會也,珠玑、犀、瑇瑁、果布之湊。”裴骃集解引韋昭曰:“布,葛布。”是以,漆書中的“醜(䌷 )布”應是指粗絲材質的缯帛和纻麻所織的粗布,二者都是漆器制作胎骨時的重要原料。秦漢時期,漆器多有用夾纻胎、布胎、布缯胎者。這三種胎骨的制作要以纻布、䌷 缯等為原料。夾纻胎,一般是在薄木胎上加裱纻麻布,然後上漆。北韓半島出土的東漢樂浪王盱墓漆器上多有“夾纻”“俠纻”“綊纻”等字樣,其中“建武廿一年”漆杯銘文中還寫有“木俠(夾)纻”三字(梅原末治1943:圖版第三九)。索予明(1977:83)指出,該漆杯胎骨制法正是在木胎兩面裱以麻布。此外,江蘇邗江縣姚莊M102出土的一件面罩也是薄木胎加裱麻布(揚州博物館2000),江蘇鹽城三羊墩M1中棺内塗朱漆,外貼麻布,再塗膩漆(江蘇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和南京博物院1964)。

布胎、缯胎、布缯胎的制作方法是先以木或泥做成器形,作為内胎,然後以麻布或缯帛若幹層,附于内胎上,然後上漆,等麻布或缯帛幹實後去掉内胎,則所存麻布或缯帛與原來器形的輪廓一樣,僅稍大一些而已。可見,與夾纻胎漆器相比,布胎、缯胎、布缯胎等是沒有木芯的。馬王堆一号漢墓出土遣冊中有關于此類漆器胎骨的記錄,如簡181:“布小卮一,容二升,有蓋,盛溫酒。”整理者注:“布,指在麻布胎上刷漆。漢代布胎漆器銘文多稱‘纻’、‘夾纻’或‘褚’。此簡稱‘布’,義并同。”本簡所記與出土的388号麻布胎漆卮相對應,該卮漆下麻布紋路仍可辨(湖南省博物館和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73:144,82)。布胎也稱為纻胎,其中“纻”亦多寫作“緒”或“褚”,粗麻布之意。《說文》糸部:“纻,苘屬。細者為絟,粗者為纻。從糸甯聲。,纻或從緒省。”湖北雲夢大墳頭1号西漢墓出土的木牍中記有“緒杯廿”,即出土物中的麻布胎漆耳杯20件(湖北省博物館1981;傅舉有1999:239)。滿城漢墓所出麻布胎漆盤自名“褚飯盤”,盧兆蔭(1974)認為“褚”也是“纻”的假借字。

“布缯胎”漆器也見于馬王堆一号漢墓出土遣冊,如簡230記有“九子曾(缯)檢(奁)一合”,便與出土的433号雙層九子奁相對應。該奁的蓋和器壁均為布缯胎,雙層底為斫木胎。從器壁裂縫處可以清楚看到麻布紋路和細密的絲帛紋路,估計是在麻布胎上再裱一層絲帛(湖南省博物館和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73:88)。缯帛比麻布柔軟細密,用它做胎能使漆器表面更加光潔美觀,造型更加輕巧,大大提高漆器産品的檔次。

根據上述對秦漢漆器實物及遣冊中相關記載的分析可知,海昏侯墓出土漆書中的“醜(䌷 )布”當是指制造這些漆器所用的粗 䌷 和纻布。由此可見,前引聶菲(2018)的觀點雖然在釋文斷句方面有誤,但将漆書中的“布”了解作麻布胎漆器标記,還是十分正确的。據整理簡報稱,海昏侯墓中出土的漆器胎骨質地主要有木胎與夾纻胎兩種,使用夾纻胎的漆木器主要有奁、锺、卮、盤、碗、笥等,已然包括了“笥”。從公布的M1:34和M1:668兩塊漆笥殘片邊角斷裂處來看,漆皮之下尚存有比較清晰的布帛紋路,這應即漆書中所記的“醜(䌷 )布”。另外,該墓出土3件“緒銀碗”,實物為夾纻胎銀釦漆碗。這也可以旁證海昏侯墓出土的漆器,在制作時廣泛用到了纻布或 䌷 缯。漆丹畫盾做工比漆木笥更加考究,從其上漆書有“醜(䌷 )布”來看,該盾也用到了布缯材料。

4 漆書中其他詞語的釋讀

明确了“丹臾/猶(油)”和“醜(䌷 )布”的确切意思後,我們可以對漆書中其他幾個詞語稍作補充,以利于整段漆書的了解。諸漆書中的“私府”,應為漆器的生産制造地兼收儲機構。西漢時私府掌後宮收藏币帛諸物,包括衣食住行等所有私事。《後漢書·百官志四》:“中宮私府令一人,六百石。”西漢時不僅中央百官中有私府,諸侯王國亦有私府。《漢書·路溫舒傳》:“上善其言,遷廣陽私府長。”顔師古注:“藏錢之府,天子曰少府,諸侯曰私府。”廣西貴縣羅泊灣M1出土的漆盤底部烙印也有“私府”二字,藍日勇和楊小菁(1993)、洪石(2006:156)都認為可能為諸侯王私府所掌之器或所制之器。聶菲(2018)指出,海昏侯墓出土的漆器有“私府”漆書,表明這些漆器是昌邑王府私府所掌之器,即私府生産(收儲)的漆器。漆丹畫盾銘中的“膠荕”,應是指用于制作盾牌的“膠”和“筋”。古時此二物多用作制造兵器、車具等的原料。《禮記·月令》:“是月也,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金鐵、皮革、筋角、齒羽、箭幹、脂膠、丹漆,毋或不良。”《考工記·弓人》:“弓人為弓,取六材必以其時。……筋也者,以為深也。膠也者,以為和也。”《韓詩外傳》卷八:“此弓者,太山之南烏号之柘,骍牛之角,荊麋之筋,河魚之膠也。”

“财用”一語,在M1:668号漆笥上寫作“财物”,彭浩(2015)已指出,應是指制造漆器所耗費的物資。二語多見于文獻,如《管子·重令》:“民不務經産,則倉廪空虛,财用不足。”《居延新簡》E.P.T2:9A:“庚辰朔戊申,第十桼候長良敢言之,謹移卒輸官财用券墨如牒,敢言之。”(馬怡和張榮強2013:3)。《居延漢簡》286.28:“元壽六月受庫錢财物出入簿。”(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80:206)《居延新簡》E.P.T50:28:“甲渠候官綏和元年八月财物簿。”(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1990:154)無論是中央官府還是諸侯王府對于“财用物”都有嚴格的出入管理規定(孫瑞2003)。《周禮·天官·冢宰》:“掌治法以考百官府、郡都縣鄙之治,乘其财用之出入。凡失财用、物辟名者,以官刑诏冢宰而誅之;其足用、長财、善物者,賞之。”鄭玄注:“乘,猶計也;财,泉谷也;用,貨賄也;物,畜獸也。”漆書上标明制造這些漆器所用“财物”和價值的文字,應當與劉賀昌邑王府對其“财用物”的管理規定有關。“工牢”當指付給工匠的工錢或供應的廪食,其中“牢”應訓為“價直”或“廪食”,字亦或作勞。《史記·平準書》:“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煮鹽,官與牢盆。”顔師古注引蘇林曰:“牢,價直也,今世人言顧手牢。”又引如淳曰:“牢,廪食也,古者名廪為牢。盆,煮鹽盆也。”《後漢書·應劭傳》:“簡其精勇,多其牢賞。”李賢注:“牢,禀食也。或作‘勞’。勞,功也。”

5 結語

綜上所述,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漆書中的“丹臾”和“丹猶”均應讀作“丹油”,指調制丹漆及其他彩漆所用的丹砂和植物油。“醜布”當讀作“布”,指制作漆器胎骨所用的粗絲缯帛和纻麻粗布。至于漆書中其他幾個詞,如“私府”應即海昏侯劉賀的私府,是這批漆器的生産制造地兼收儲機構。“膠荕”指用于制作盾牌的“膠”和“筋”。“财用”和“财物”指制造漆器所耗費的物資。“工牢”指付給工匠的工錢或供應的廪食。海昏侯墓出土的M1:34号漆木笥上之漆書可重釋為:“私府木笥一合,用漆一鬥一升六籥,丹臾(油)、醜)布,财用、工牢并直(值)九百六十一。昌邑九年造,卅合。”大意是:私府髹漆木笥一合,用漆一鬥一升六籥,丹砂、油、缯、纻布等材料費用,另加上人工費用,總共九百六十一錢。昌邑九年制造,編号為三十。另外一件木笥及漆丹畫盾上的漆書亦可據此了解。

參考文獻(略)

*本文得到教育部、國家語委甲骨文等古文字研究與應用專項重點項目(YWZ-J019),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7ZDA300)的資助,又蒙《語言科學》編輯部和匿名評審專家惠賜寶貴修改意見,特此謹緻謝忱。

作者簡介

範常喜,男,1978年11月生,山東平邑人。博士,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出土文獻與古文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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