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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民國傳奇愛情小說!《梨園飲恨》七十二

作者:張美鋒楓林晨曦
長篇民國傳奇愛情小說!《梨園飲恨》七十二

圖檔來自網絡

秦之貴接過招娣端的茶水。問道:“老人家身體可硬朗,她是你奶奶?”

不等招娣開口,老太婆睜開雙眼,打量起這位從未謀面的人。反問道:“先生是誰?有啥事找老身?”

“鄙人秦之貴。打擾老嬸子呐,我想打聽個人。”他望着老人,隻見她面目慈祥,飽含風霜的眼睛裡透出一股剛強,聲音沒有一點七老八十的濁氣,顯然并不耳聾。“聽說有個‘鐵嘴馬’生前一直住在福盛客棧?”

“他?是。他埋在西頭的墳崗上。你這是……”她身子朝前稍傾,以為他的親戚找來,要搬回那可憐人的屍骨。

秦之貴取出那面舊卦旗遞給她。她打開看了一眼,驚得像手捧一枚炸彈,臉上的表情都凝結住了。雙手顫抖,觸電一般。良久,不住地忏悔。“造孽,造孽呀……”

秦之貴覺得答案馬上就要揭曉,反倒緊張起來,連呼吸都有點不平穩。

招娣給要下炕的奶奶穿鞋,不安地問道:“奶奶,你咋了?”

老太婆激動異常。歎道:“找來了,找來了。十八年了,他該長大成人了?”

“你說那娃?”秦之貴因激動眼裡噙滿了淚水,抑制着沒讓它淌出來。

“不說那娃說誰?”老太婆不知是因為驚訝還是高興,而顯得手腳慌亂。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磨得烏黑發亮的鑰匙,打開炕頭上的舊木箱,從箱子底翻出一柄發黃的折扇。自責着,“都是俺造的孽。十八年來,俺常想着那個苦命的娃。成人了,這就好。”

“老嬸子。他成人了,但不知身世。”他望着她手裡的折扇,不知和秦冬笙還是‘鐵嘴馬’能扯得上關系?

“明白。人到世間來一遭總不能稀裡糊塗的,這把折扇當初跟娃包在一塊的,也許通過此物能弄清他的身世。”

他注視着她。艱辛生活的刀風劍霜在矍铄老人弱瘦的面孔上刻下了一道道印痕,每一條道道都書寫着一首對人生執着的無字詩篇。淡淡的眉毛,松塌的眼皮絲毫遮擋不住那慈祥的光芒。一股痛楚搓磨得頭發枯燥斑白,卻整齊地梳理着,挽了個白蘑菇似的髻。走起路來那三寸金蓮一晃一晃,像踩高跷一樣穩穩當當的,平白叫人為這位耄耋老人捏了一把汗。

他接過打開折扇。扇面上一個蒼勁的“龍”字展現在眼前,他驚呆了,不由叫了聲。“天哪!這是我大師兄之物呀!”

他忙跪下,聲淚俱下,請她快給他講述這柄折扇同秦冬笙的因由。她扶起他,正要表述,忽聽屋外傳來了妖裡妖氣的聲音。

“喲!大妹子在家嗎?”原來是金氏一進頭門就喊叫。

王氏從西屋出來,高聲野氣地笑起來:“喲,喲,喲!金大姐,你咋來了?”

金氏夥同王氏商議把招娣說給梁老爺做新六姨太的,可招娣和奶奶不同意,一直沒叫梁家人看人。昨天王氏趁招娣引招财在外頭耍的空擋,提了件新衣裳給他套上,硬拉着要跟梁家人見面。不想被招娣掙脫開,碰上秦冬笙阻攔壞了大事。

金氏不悅,上午物色上在華嚴寺進香的秦蘭芽,碰了釘子。這不,不得不又上門來。說梁家昨天等了一後晌沒見到人,打算另說一宗,多虧她攔擋,要不這事就黃了。教她甭耽誤了好主,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王氏朝東屋努努嘴,金氏會意,就要進東屋。剛上台階,差點滑倒,尖叫着扶在牆上,站穩後揭開門簾,進去,打量着屋裡的幾個人。又“咯咯”地假笑着。

“哎喲喲!老嬸子,你氣色真好……”

老太婆拉着招娣的手,雙眼像利劍一樣盯着金氏,不答腔。

“好俊的女子。好馬配好鞍,美人就該穿綢緞,身邊伺候有丫鬟……”

“誰打俺孫女的壞主意,俺會拿老命跟她拼!”老人撂出一句生冷的話語。

金氏不敢再言語,惺惺作态地笑了幾聲,出屋,然後和王氏嘀嘀咕咕一陣子後,兩個人一同出門。

老太婆餘怒未消,把招娣的養父母上官仁義、王氏要賣養女給小東門外梁老爺做六姨太的事攤了開來。秦之貴認為把個妙齡女子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做小,那是把娃往火坑裡推。老太婆難過地指着濕了半截的門簾,低聲吐露了王氏的霸道無理,剛剛他來之前,把一盆污水潑了過來。她上歲數的人,死倒沒啥,有三件事放心不下。其一,得給孫女找個好人家。其二,惦記着十八年前的那娃,其三就是要找到自己的親人。

她撫摸着孫女的頭發,讓她放心,她能保護她。“唉!俺得趕緊給招娣找個好女婿。不圖富,不圖貴,圖個人好就行。”

“他爸媽咋能做這喪盡天良的事?”秦之貴有些憤慨地說,“老嬸子。我是梁音社戲班班主,這幾日正給梁家六姨太百日祭祀唱戲哩。梁老爺是個棺材瓤子,千萬不能把娃說給他。”

老太婆記得十八年前梁音社在城隍廟唱過戲,她還看過一場哩。秦之貴告訴她正是戲班離去之時,他在廟外撿了秦冬笙的。

老太婆一陣難過後,講起了十八年前初冬某天傍晚所發生的一切。剛掌上燈,女掌櫃上官張氏被一陣吵雜聲引下樓。一行人忙活着要住店,看行頭是家财東。下人們把個快臨盆的女人攙進屋裡,沒多大工夫就産下一個男嬰。那女人的娘臉色陰沉沉的,叫去張氏,給了幾塊銀圓,讓她把那嬰兒丢掉。這是造孽呀!

張氏哪會接錢?她進屋隻見炕上那女人雙眼可怕地瞪着,披頭散發。“咯叽,咯叽”地抽泣,哭聲窩在心裡發不出來,随着抽泣渾身就痙攣不止。那“咯叽”比失聲痛哭更叫人難受,就像刀子插進了耳朵。張氏看得心酸,不敢打問情由。女人抱着娃死不松手,她母上前強奪。

“讓我再看一眼,求你了……”女人虛弱無力地哀求着,把娃親了一便又一便,眼淚刷刷的往下落,“兒啊,媽再也見不到你了。兒啊!苦命的兒呀……以後媽隻有憑你的胎痣去找你……”

她把一柄折扇塞進包裹娃的毛毯裡包好,其母一把奪過塞給女掌櫃,推她出門。女人一聲尖叫,像寒夜裡的貓頭鷹嘶叫的那麼凄涼、絕望。她媽把張氏推出門外。裡頭傳出那女人死一般的慘叫。

油燈下,張氏打開毛毯,見那娃雪白雪白的,紅紅的小嘴一蠕一動的,惹人喜愛。先房兒子上官仁義成親幾個年頭了,盼不到媳婦王氏生個娃,急得到處燒香拜佛。這不是上天賜給上官家的福報嗎?有此念頭,她便把折扇收起,心想這娃長大後要尋找身世隻有靠它了。

把娃抱回家,也就是宋家巷置的這個院落。上官仁義、王氏起初見娃很喜歡,逗着玩耍。張氏自然很欣慰。

第二天,天剛亮。那一行人匆匆離開了福盛客棧。後晌,張氏不顧勞累,跑回家想看看娃娃。

進了頭門見那毛毯晾在院裡,屋裡沒有了娃娃。上官仁義吞吞吐吐地擠出話,說王氏嫌那娃哭得心煩,一夜都沒睡好覺,讓他用面破卦旗包着丢掉了。張氏聽後如同挨了一榔頭,腦子“轟”的一聲,就像根繃緊的繩子斷了,驚得坐倒地上。心想初冬的天氣,用面薄卦旗包娃不凍壞才怪。造孽呀!又從仁義口中得知清早丢棄在城隍廟外。她馬上去尋找,邊跑邊祈禱着上蒼,千萬别讓那娃有個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