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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畫石”吳超:喜歡安靜地“破譯”石頭,“化不朽為神奇”

今年是虎年,南京唯一的畫石市級非遺傳承人吳超也創作了一批與“虎”、與新年有關的作品,“卧虎羅漢”玲珑可愛,“一蓮(年)和(荷)氣”色彩絢麗,還有各式姿态各異的猛虎,可謂虎虎生威。吳超今年64歲,接受揚子晚報紫牛新聞專訪時他表示,30年來,他每年差不多要畫掉一噸石頭,才漸漸地把“石頭的味道”畫出來了,“七分天然三分人工”,從畫滿到留白,也像人生在做減法。

卧虎羅漢

虎年畫虎,“一蓮荷氣”

一提起南京,大家自然會想起“雨花石”和“石頭城”的别稱,南京的石文化源遠流長。畫石藝術家以石頭為載體,将美術、色彩、線條、石色、石形有機地結合起來,讓石頭“活”起來。畫石工藝具有“點石成金”的妙趣,深受百姓喜愛。

就畫石藝術的創作題材來說,人們喜歡傳統的民俗吉祥主題,如“年年有餘”、“子孫富貴”、“石龜”(長壽)、“鐘馗”(辟邪)、“石虎”(鎮宅驅邪等)、“金魚”(金玉滿堂)、“鷹熊組合”(英雄)、“大象”(太平有象)、“石佛”(祈保平安)以及十二生肖石畫等,都寄托着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虎年到了,吳超的第一個虎年作品是“卧虎羅漢”。他解釋說,“卧虎羅漢”也意味着“虎到佛(福)到”。這塊畫石橢圓型又很圓潤,利用石頭的輪廓,上方畫着羅漢,描出羅漢的額頭和身形,下方則卧着一隻萌虎,仿佛它的座駕,喜慶又祥和。

吳超說,因為先确定了主題,就是與虎相關,是以選擇石頭載體,就非常有講究,也有一定限制。一般來說,老虎的身形一般健壯,需要選擇線條相對圓潤飽滿的石頭。

憨态可掬的老虎

找到合适的石頭後,吳超就開始在腦中構思如何巧借石頭的特征來巧畫,“最好的畫石作品是七分天然,三分人工”,工序也很多,包括清洗、打磨、構思、創作、上色等,要先對石頭粗糙的表面進行加工,觀察石頭的紋理和顔色,加上後期勾線等。吳超告訴記者,他學過很長時間的工藝美術,勾線多采用傳統中國畫的線條,再用傳統水粉顔料進行設色、渲染等。這10多道工序下來大概需要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才能完成一個作品。

另一隻俯卧在石頭上的“卧虎”作品,因石頭是扁圓型,很适合單畫一隻老虎,卧虎憨萌可掬。乍一看,還有裸眼3D效果呢。

一蓮(年)荷(和)氣

新年吉祥話也是畫石靈感,吳超另一個作品是在和田玉上繪出了“一蓮(年)荷(和)氣”,色澤豔麗,也很喜慶,“這塊玉石原本是用來做手镯的,看到它還沒打磨的剖面凹凸不平,色澤也很鮮豔,我就收了。”吳超在這塊玉石剖面的凹凸處勾勒出白線,呈現出蓮葉凹凸不平的觀感,粉嫩開放的荷花則在荷葉上恣意綻放,取“蓮”為“年”意,“荷”為“和”意,寓意美滿,也是對春節的一種祝福。

“石癡”30年,對石頭日漸挑剔

吳超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1992年時還停留在紙上畫畫的吳超偶遇民間藝術大師田原來甯。田原有個絕活,就是在鵝卵石上作畫。吳超立刻就迷上了這項工藝,他決定師從田原,專攻畫石藝術。

從此,他便開始撿石、畫石,成為了大家口中的“石癡”。

撿石頭時就要看好石形、石質、石色、石紋、石缺這些自然條件,拿回家後開始構思創意,借用石頭上的紋路畫出衣紋。吳超的撿石頭也分幾個階段,早前南京雨花台、花神廟那一帶的幾個山坡有石頭可以撿,尤其新開的建築工地,很容易撿到心儀的鵝卵石。他就帶上麻袋,騎上自行車去工地,每次撿一二十塊,多了也馱不動,畫完了再去撿。

他笑說,自己比較低調,撿石頭時也不多話,經常有建築勞工好奇地打量張望他,“那會我最喜歡下雨天去,下雨天的建築工地沒人,全是爛泥巴,深一腳淺一腳,鞋子和自行車上全是泥,有時候車和鞋陷到泥坑裡,拔都拔不出。但是下雨天對我來說有好處,一方面,沒什麼人纏着自己問這問那,另一方面,雨水把石頭的紋路、形狀、色澤都沖洗出來了,更友善我找到有趣有用的石頭。”

後來雨花台一帶陸續蓋房子,石頭很難找了,他就開車去六合橫梁那些砂礦找石頭,來回也要百來公裡。而現在更難找了,加上吳超對石頭也越來越“挑剔”,“大部分鵝卵石是平面的,我現在更喜歡塊面的,它有立體感,創作難度和挑戰更大”。

為了尋得有眼緣的石頭,吳超現在會去清涼山公園的雨花石市場轉轉,有時候能遇到一些有特色、有形狀又質地比較好的石頭。

“破譯”石頭,“化不朽為神奇”

曾有人評價說,吳超善于将頑石化做“通靈寶玉”。不過,吳超更喜歡他師父當初留給他的一句話:畫石是“化不朽為神奇”的技藝。

在吳超看來,通過對不同的石頭進行描繪勾勒,重新賦予石頭生命和意義,也能通過畫石傳播中華傳統文化。

“破譯”石頭,需要很多層面的功夫,需要時間,也需要用心、用情。石頭上作畫其實很困難,石頭不吸水,很難運用毛筆染色技法。通過不斷的摸索,吳超創造了以指代筆的渲染法,用指頭蘸色在需渲染的部位輕輕揉擦,将色彩均勻地滲透到石頭的表層,進而令畫面顯得格外淡雅柔和。

“石癡”也意味着“瘾”大。吳超還會在工作台上同時擺開兩到三塊石頭,創作的類型和風格也完全不同,一會打磨下這個,一會畫下那個。是以吳超藏不住好石頭,“我做不到視而不見,心癢癢地總想趕緊把它畫出來”,當然了,也會畫到一半時突然有了新的靈感,再改構思的。總之,他很喜歡安靜地一直跟石頭“對話”。

疫情時,一度蔬菜食品緊俏,天天待在家裡的吳超靈機一動,創作了一批食物畫石,而且是立體,也就是大家說的裸眼3D效果,有“辣椒”、“冬筍”等蔬菜瓜果,還有“烤鴨”、“蝦子”和“豬頭”,“當時朋友們都開玩笑說我這是在畫餅充饑,不過這也啟發了我要做題材拓展和載體創新,不斷挑戰自我。”

有3D效果的”辣椒“

他告訴記者,他剛畫了一個塊面石頭,有浮雕效果,就像是用刀刻出來,但實際上是他畫出來,“雖然水粉顔料在石頭上不能像宣紙那樣輕易渲染開,但是采用細膩的筆觸和特殊的工藝,可以做出立體、浮雕或是明暗面的效果”,這樣畫石看起來甚至有裸眼3D的效果。

他還在嘗試突破載體,比如在和田玉上畫,玉石的質地比較通透,也油潤,處理後畫出來的效果也非常好,不過成本非常高。最近他甚至還收了一塊楠木,也想嘗試一下在木頭上畫,會是什麼呈現。

吳超現在是南京市唯一的畫石非遺傳承人,在保持創作的好奇心和行動力之外,他還帶了七八個徒弟,徒弟們大多是公務員、老師以及公司高管,都是業餘愛好畫石,剛入門,還在平面作畫階段,但是他們都挺能靜下心的,有一定的文化底蘊,喜歡藝術,“我也告訴他們,畫石不僅要沉得下心,也需要動腦筋,而且可能畫完幾噸石頭才能找到一些感覺,這是一個慢慢積累的過程。”

“畫石不易也不難,貴在傳神”

總結這30年來的畫石心得,吳超認為自己越來越随性随心了,“我喜歡盡量利用石頭本來的形狀來畫,随心而畫。”

他還給記者展示了一個作品,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他笑說,這塊石頭上畫着的那隻麻雀,因為過于逼真,還“騙”過一些路人。有一次,他把這隻“麻雀”帶到公園去,放在樹幹上,有路人過來看到說“哎吆,這裡居然有隻麻雀沒飛走”,看吳超笑而不語,上手一摸,才發現是石頭,“這一幕讓我特别感慨,石頭本來就是大自然裡的,而我畫成了一個大自然的作品,它又回到大自然,有趣。”

可以以假亂真的”麻雀“

哈哈大笑之後,吳超也跟記者說,師父田原先生當時跟他說了一句話,“畫石不易也不難,貴在傳神”,吳超聽得出這是師父在鼓勵和鞭策他,一定要傳神、要靈動、要生動,寥寥數筆就要讓畫活了,讓石頭活了。

吳超已經算不清畫過多少石頭了,然而問及過往作品中有沒有特别讓他得意的,吳超想了一下說“沒有”。

對他來說,畫石永遠是一件遺憾的事,“就算我當時畫得很滿意,但過了若幹時間,我再看,可能就不太滿意了。”他解釋說,随着年齡增長,對世間的了解和認知在變化,審美這些年也在發生變化,“以前我畫石喜歡滿滿當當,擁擠表達,現在呢,我喜歡留白,喜歡意境和寫意。”

吳超說,退休後他所有的樂趣都與石頭分不開,隻想執着地把它做好,僅此而已。

【快問快答】

K=孔小平

W=吳超

K:常常下雨天撿石頭,弄得一身泥回家,家裡人有過意見嗎?

W:都習慣了。也尊重我的愛好,我畫石的時候喜歡安靜,身邊有人轉,我就畫不了。現在我有自己的工作室,我也喜歡孤獨,喜歡一個人打磨石頭、構思、清理、創作,畫好了,再發到線上給朋友們看,經常很快就被收藏了。

K:一般什麼情況下有興緻創作?

W:得滿足我的“三好”才行,第一要有好的石頭,第二要有好的心情,第三要有好的題材,好石頭、好題材、好心情,要不然畫出來的東西都是敗筆。而且我也認為,我要做到很放松很快樂,才能給作品傳遞快樂和輕松。

K:畫石相比其他藝術創作,似乎還是個體力活?

W:對,拿回家的石頭要進行打磨才能創作,不能磨得太光面,像玻璃那樣的話,顔料上不去。需要打磨出磨砂感,就是摸起來像磨砂玻璃那樣。我年輕時在工廠當過8年車工,是以打磨石頭對我來說倒不難。

K:南京黃梅天時,石頭挺容易受潮的,對您的創作有影響嗎?

W:有的。夏天的空氣濕度大,石頭容易返潮,就不容易吸色。而冬天呢,容易起霧,都需要用吹風機吹。而春秋天對畫石來說相對适宜。

K:您有辦個人展覽的計劃嗎?

W:一直都有。我現在一般是參加一些非遺展,送出一兩件作品。其實也想辦個人展,但是這樣的展覽起碼要100塊畫石作品吧,目前還沒做成。

文 |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孔小平

視訊 | 戴哲涵

圖檔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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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 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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