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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發展史(八)近體詩之二

作者:歸來軒主人
詩歌發展史(八)近體詩之二

四聲是南朝人的一大發現,八病說對增強詩歌藝術形式美感有積極意義。但其弊病在于刻意追求形式,雕琢繁瑣,反而束縛了詩歌内容的表達,沈約自己也不能遵守。

明·胡應麟《詩藪》認為,若以八病論之,各朝之詩幾乎“篇篇有之”。唐詩格律一方面承繼了它,另一方面改造了它。到了唐朝,以上去入為仄,平仄相配,符合于低昂、浮切、飛沉的兩分法,便逐漸形成了平仄協調的格律。

其實,永明體已十分講究聲律,律句大量出現,而且多押平聲韻,押韻情況也基本與唐人相同了。如:曲池之水謝朓緩步遵莓渚,披衿待蕙風。芙蕖舞輕蒂,苞筍出芳叢。浮雲自西北,江海思無窮。鳥去能傳響,見我綠琴中。謝朓此詩基本上都是律句,隻是颔聯和頸聯未做到相粘而已,而且“風”﹑“叢”﹑“窮”﹑“中”韻腳都是押“一東”這個韻部的字,押平聲韻,一韻到底。别範安成沈約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爾同衰暮,非複别離時。勿言一樽酒,明日難重持。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沈約這首詩除第六﹑七句外,都是采用律句,除颔聯與頸聯失粘外,基本就是五律的平仄體式了。押韻也都是同為“四支”韻的字。又如:慈姥矶何遜暮煙起遙岸,斜日照安流。一同心賞夕,暫解去鄉憂。野岸平沙合,連山遠霧浮。客悲不自己,江上望歸舟。何遜這首詩,除首聯和颔聯失粘外,基本上已合律了,而且頸聯已用了對仗,已有近詩雛形了。

永明體的出現,對于糾正晉宋以來文人詩的語言過于艱澀的弊病,使創作轉向清新通暢起了一定的作用,對近體詩的形成産生了重大影響,标志着大陸古代詩歌從原始自然藝術的産物――“古體”詩,開始走向人為藝術的“近體詩”。永明體也就成為近體詩形成的前奏,成為古體向近體詩發展的一個過渡期。“永明體”的聲律規則,經過梁陳後百年間的實踐,基本構成了定型的詩律格式,是唐代近體詩的先驅;但那個階段隻解決了一聯兩句之間的聲韻調配問題,而兩個或兩個以上律聯間的聲韻如何組合排列,卻仍不明确。

直到初唐,又經過沈佺期、宋之問、杜審言等人的總結和實踐,在此基礎上去粗寸精,順勢定式,才以兩個律聯之間粘對規則的确立而獲得圓滿解決:一聯内平仄相對,兩聯間平仄相粘,時而交叉,時而平行。

沈佺期(約656-約715),字雲卿,唐代詩人。唐高宗上元二年(675)進士及第。由協律郎累遷考功員外郎。曾因受賄入獄。出獄後複職,遷給事中。中宗即位,因谄附張易之,被流放驩州。神龍三年(707),召拜起居郎兼修文館直學士,常侍宮中。後曆中書舍人,太子少詹事。沈佺期與宋之問齊名,并稱"沈宋"。他們的近體詩格律謹嚴精密,史論以為是律詩體制定型的代表詩人。原有文集10卷,已散佚。明人輯有《沈佺期集》。他的《獨不見》是一首較早出現的優秀七言律詩。高秉(左木右秉)在《唐詩品高序》中有評:沈宋之新聲,蘇(廷)張(說)之大手筆,此初唐之漸盛也。前人論沈宋,大抵薄其為人而又肯定他們在律詩中的地位。

沈佺期的詩已大體符合近體詩格律了,如他的《寒食》:普天皆滅焰,匝地盡藏煙。不知何處火,來就客心然。此詩的平仄為: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韻)。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韻)。此詩已基本符合近體詩格律,隻是失粘而已,韻腳“煙”、“然”也同為下平聲“一先”,都押平聲韻。再看其《古意呈補阙喬知之》:

盧家少婦郁金堂,海燕雙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

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

誰謂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此詩平仄為:

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仄仄平平仄仄平(韻)。

仄仄平平平仄仄,

仄平平仄仄平平(韻)。

仄平平仄平平仄,

平仄平平平仄平(韻)。

平仄平平仄仄仄,

此詩平仄已完全符合七律格律了,韻腳也都是押下平聲“七陽”部的韻,而且中間二聯也都采用對仗形式,已是一首真正的七言律詩了。再看其《夜宿七盤嶺》:

獨遊千裡外,高卧七盤西。

曉月臨窗近,天河入戶低。

芳春平仲綠,清夜子規啼。

浮客空留聽,褒城聞曙雞。

此詩的平仄為:

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韻)。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韻)。

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韻)

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韻)。

此詩平仄完全符合五言律詩體格,不僅有粘對,而且韻腳“西”、“低、“啼”、“雞”都同為上平聲“八齊”韻,中二聯也有采用對仗的形式,完全符合近體詩的要求。

宋之問(約656-約712),字延清,名少連,漢族,汾州隰城(今山西汾陽市)人,一說虢州弘農(今河南靈寶縣)人,初唐時期的詩人,與沈佺期并稱“沈宋”。宋之問的詩也基本上都符合近體詩格律,如其五絕《渡漢江》:

嶺外音書斷,經冬複曆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韻)。

此詩完全符合近體詩格律,講究粘對、押韻等。再如其五律《題大庾嶺北驿》: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複歸來。

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

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韻)。

平平仄平仄,平仄仄平平(韻)。

其平仄完全符合近體詩格律,而且中二聯也采用對仗的形式。李維《詩史》曾載:“五言至沈、宋,始可稱律,多未成體,沈則間有佳者。所謂裁成六律,彰施五采,使言之而中倫,歌之而成聲,沈、宋之功也。”馬茂元《讀兩〈唐書·文藝(苑)傳〉劄記》雲:“高宗之末以至中宗景龍之際,律風大暢,作者雲興,人握靈珠,家持玉尺,沈、宋于此種風氣下,總結前代積累之經驗與時人創作之成果,因勢利導,遂使詩歌古今體之分,成為定局。世言律詩而必推沈、宋者,蓋以其篇什繁麗,纂組精工,舉為詩體發展之過程。非謂沈、宋之外,同時詩人遂無律體之佳構也。”可見,近體詩是在沈宋二人着力倡導下形成的,二人對于近體詩的形成,功不可沒。

當時,沈宋二人對齊梁時期的“永明體”進行修改﹑實踐與定型,其作品也成為近體詩的典型樣式。他們簡化了永明體,完成了“回忌聲病,約句準篇”的任務。“回忌聲病”就是第一是句中的聲調〔平仄〕調配,第二是句腳的協韻,并提出了相粘的理論。“約句準篇”,“約句”就是限定句型——五言或七言的三字尾吟詠句,以形成具有鮮明節奏特色的“節奏型”〔即“節奏模型”〕,“準篇”就是規定篇法——句型整齊對稱的篇法,形成以“重複型”形式的節奏發展模式。至此,近體詩才基本定型。

再者是唐初的上官儀,詩品不高,但對律詩形式的完成卻有所貢獻。上官儀(608年-665年),字遊韶,陝州陝縣(今河南省陝縣)人,唐朝詩人,官至宰相。上官儀早年曾出家為僧,後以進士及第,曆任弘文館直學士、秘書郎、起居郎、秘書少監、太子中舍人。他是初唐著名禦用文人,常為皇帝起草诏書,并開創"绮錯婉媚"的上官體詩風。龍朔二年(662年),上官儀拜相,授為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麟德元年十二月(665年1月),因為唐高宗起草廢後诏書,得罪了武則天,被誣陷謀反,下獄處死。唐中宗年間,追贈楚國公。據《詩苑類格》中記載:關于對仗,他總結詩有“六對”同“八對”之說。

六對:一曰正名對,天地日月是也;二曰同類對,花葉草芽是也;三曰連珠對,蕭蕭赫赫是也;四曰雙聲對,黃槐綠柳是也;五曰疊韻對,彷徨放曠是也;六曰雙拟對,春風秋池是也。

八對:1、地名對:送酒東南去,迎琴西北來。2、異類對:風織池間樹,蟲穿草上文。3、;雙聲對:秋露香佳菊,春風馥麗蘭。4、疊韻對:放蕩千般意,遷延一介信。5、聯綿對:殘河若帶,初月若眉。6、雙拟對:議月眉欺月,論花頰升花。7、回文對: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新。8、隔句對:相思複相異,夜夜淚沾衣;空歎複空泣,朝朝君未歸。這些法式對于律詩的成熟具有重要作用。他詩文工整,绮麗婉媚,風行一時,人稱“上官體”,特别是其詩對仗相當工整,如其《春日》:

花輕蝶亂仙人杏,葉密莺啼帝女桑。

飛雲閣上春應至,明月樓中夜未央。

此詩四句兩兩相對,“花”對“葉”,名詞植物類對植物類;“輕”對“密”,形容詞對形容詞;等等,對仗相當工整。其律詩中二聯對仗更是工整,如其《詠雪應诏》:“禁園凝朔氣,瑞雪掩晨曦。花明栖鳳閣,珠散影娥池。飄素迎歌上,翻光向舞移。幸因千裡映,還繞萬年枝。”此詩為五言律詩,四聯皆用對仗,而且相當工整,從中可見上官儀的詩對對仗相當講究,确實自成一格。“六對”同“八對”之說,六朝詩人已多應用,由上官儀歸納總結之後,定為格律,進而成為後人寫作律詩的規範,對律詩的發展影響頗大。而稍後的“初唐四傑”,寫了很多律詩,在促進律詩的成長和發展上起了重要作用。還有與四傑差不多同時的杜審言,對律詩的形成與發展亦很有貢獻。綜上所述,近體詩應起源于齊梁的周颙﹑沈約,形成于初唐的沈佺期和宋之問。

詩歌發展史(八)近體詩之二
詩歌發展史(八)近體詩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