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紙活的王老頭要給閨女選女婿，他這個閨女長得再也沒有這麼俊的。他想非選個福态福相的白面書生不可。這可忙了媒婆子們，說了東莊的不中，又說西莊的；北莊的不行，再說南莊的，十裡八鄉的都說了，王老頭就是沒挑着個合适的。媒婆劉大嫂說：“王老頭!上筆描，還有個描歪歪的，别說長的個活人!你紮的紙人也不能個個紮的那麼好啊!”
這一下子可提醒了王老頭，他就動手紮了一個最滿意的紙人。這個紙人紮的活象真的。他把它擺在門前，自己坐在旁邊，有媒婆來說媒，他先問問女婿跟上這個紙人跟不上，跟不上就連說也不用說。媒婆都搖搖頭說：“莊戶孩子沒有這麼白的!”一天天地下去，一年年地下去，慢慢地來說媒的就沒有了。王老頭看着閨女二十多歲了，心裡挺着急。閨女心裡也着急，她隻想找個又結實又周正的莊戶人就行了；她覺着财主家禮道多，婆婆難侍侯，女婿都是三房四妾的，也看不起莊戶孩子。她雖說有這麼個想頭，自己沒有娘，也難把心思直對爹說。有時候嘴角裡也露出些話來，王老頭也猜着個七八分，但心裡卻嫌乎莊戶人。
有一天，王老頭正在紙人邊上守着，有一個公子騎着馬跑來。到了門前，跳下馬來，就罵，“你這個小崽子，我找了你兩三天了!”說着，把紙人一耳光子打碎了。王老頭站起來說：“你看你這個人，怎麼把我的紙人打碎了!”
那個騎馬的說：“對不起，我打錯了。我以為是俺兄弟，因為俺兄弟就這樣。他和俺娘為點小事賭氣，跑出來兩三天了，你想我怎麼能不生氣!”
王老頭問他，“你兄弟就和這個紙人一樣嗎?”
那個騎馬的說：“一模一樣，再沒有那麼象的。”
王老頭就把用紮紙人當樣子選女婿的事和他說了。
那個騎馬的又說，“哪有這麼巧的，俺兄弟也沒成親，一氣說了好幾年，俺那裡沒有一個閨女能配上的!”
王老頭把他叫到家去，又說了一陣，命相都不相克，王老頭又找人占了一卦，也是大吉。沒問閨女願不願意，便做主把親事許了。
原來，這人姓張，家裡是一個地主。弟兄兩個：騎馬的這個是老大，老大長的倒還好；老二吃大煙吃的，臉皮又黑又黃，疤摞麻，麻摞疤的，加上斜斜眼，歪歪嘴，秃瘡頭，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近處沒有給他說媳婦的，他哥哥聽說王老頭選女婚，想出了這麼個辦法，去騙了王老頭的閨女。
不多日子便找上了替身娶了來。合房後，怕媳婦看破了，老是黑夜來，不明天就走了；還不讓點燈。他說他娘屋裡供着仙姑，仙姑不讓點燈。
這麼住了有一兩個月，一家子人商議說，光這麼樣下去也不是個了局，總得想個法。
老大媳婦說：“等會叫俺兄弟裝個賣杏的，叫兄弟媳婦去買杏，看她見到老二怎麼樣。”
商議完了，老二挑着一擔杏在街上喊：“賣杏了!賣杏了!”
她婆婆叫出老二媳婦說：“街上來了賣杏的啦，給你錢，你去買杏咱吃!”
不一會兒買了一包杏來家。大家都吃，就老二媳婦不吃。她婆婆問：“老二媳婦!你怎麼不吃?”
老二媳婦說：“娘，你沒看見賣杏的那個惡心樣!我可吃不下去!”
一家子聽了這話都犯了愁。老大媳婦說：“我又想出了個辦法，一定能行。”
到了夜裡，老二又到媳婦屋裡去了。老大媳婦披散着頭發，反穿着皮襖，拿了個銅盆，騎在南屋的屋脊上，把鋼盆“當!當！”地敲了幾下，怪聲怪氣地嚷着：“我是天上的黑煞屋!來到人間拿俊人，一個俊的不用變!兩口子都俊的變一個！”
老二媳婦舔破窗戶紙一望，月亮地裡看到南屋頂上騎着個人不象人、獸不象獸那麼個東西。吓的“啊呀!”一聲，縮回了頭。
屋頂上又當當地響，又撇腔叫着：“快變!快變!變晚了要命!”
老二對媳婦說：“壞了!我要變了!“說着，就唉呀唉呀着地滿炕打滾。滾了一陣，外面沒有動靜，他也說自己變完了。
第二天早上，他媳婦疑惑怎麼變的和那個賣杏的一樣。越看越不愛看，越想越難過，一氣上吊死了。
王老頭打聽明白了，是這麼回事，知道閨女死的冤枉。可是和财主家又打不得官司，告不得狀，自己隻是懊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