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年間,一家名為“天仙園”的戲樓夜夜人滿為患。
“好!再來一曲!”
“還唱《梵王宮》!”
台下觀看的賓客中不僅有富甲一方的商人,還有身份顯赫的達官貴胄,無一例外,全是沖着一名叫作楊翠喜的名妓而來。
隻見楊翠喜輕輕向台下拂動着兩袖,擡眉弄稍,便引來連連叫好,賞銀無數。
據史料記載,楊翠喜最高時的身價直達12000金,許多人屈膝降貴隻願一睹芳容,此中便有教育先驅者——李叔同。

李叔同與旁人不同,他不隻是留戀楊翠喜的花容月貌,更欣賞她在戲曲上的造詣,最終還因她剃度出家,成了佛門弟子。
一代教育大家皈依佛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楊翠喜後來又如何了呢?
楊翠喜原名陳二妞,雖出生于京城腳下,卻家徒四壁,破落不堪,一家三口經常過着連飯都吃不起的生活。
無奈之下,父母将年幼的女兒賣給了一位楊姓樂師,來換取微薄的收入貼補家用。
楊樂師覺得陳二妞這個名字實在太過俗氣,難登大雅之堂,接到家中後,立即給她改名換姓,從此便隻有徒兒楊翠喜。
楊翠喜跟随楊樂師學習音律,從小就表現出與衆不同的一面,在其他師姐妹還在咿咿呀呀的練聲時,楊翠喜早已學會了整段唱曲,并能展示出精髓所在。
長到十四、五歲,楊翠喜出落得越發楚楚動人,一颦一笑都像是設計好的,勾人心魄。
作為師傅,楊樂師對楊翠喜身上的優勢十分了解,便為她量身定制了衆多曲目,而楊翠喜最喜歡的就是《梵王宮》與《紅梅閣》,這也成了她之後紅遍京城的拿手好戲。
看着自己親自調教的徒兒已經可以獨自登台演唱曲目,楊樂師便讓楊翠喜前往天津“協盛園”登台獻藝,賺取錢财,回報于他。
楊翠喜也不負師望,扮上裝後,憑借自己婀娜多姿的身段和美妙的歌喉,登台的第一天,便一炮而紅,引得台下賓客紛紛要求,要見一見這位佳人的真面目。
雖然年齡還小,但楊翠喜在師傅的調教下,深知男子的喜好,為了留住他們多來消費,楊翠喜并沒有立即應允,反而留下話說:“要見真面目,須得座無虛席,長達十日,便可一睹容顔。”
此話一出,雖然惹得有些看客心生不悅,但無疑勾起了他們的征服欲,回到家中拉起身邊的親朋好友連續十日往返協盛園,隻為求得目睹真顔的機會。
而這十日間,協盛園的生意比平時紅火數倍,老闆娘高興壞了,對楊翠喜也比别的歌伎要好上許多。
十日之期已到,萬衆矚目,楊翠喜也履行承諾,登台演唱時隻化了淡妝,可以讓台下的賓客們看得清清楚楚。
以一張驚豔的面容,在台上唱着《梵王宮》、《紅梅閣》這種淫靡之音,再與台下的看客們暗送秋波,這場面似乎難以把控,賓客們對楊翠喜皆産生瘋狂愛慕之心。
她的師傅楊樂師得知消息後,大為震撼,随着楊翠喜賺得銀兩越來越多,楊樂師高興極了,便讓楊翠喜前往多個戲班子登台駐唱,成為一名真正的名妓。
就在後來登台的“天仙園”中,楊翠喜遇到了自己的初戀——才子李叔同。
作為已經小有名氣的歌伎,楊翠喜在天仙園中也是夜夜叫座,無數達官富商都為她駐足捧場,一時間成了天津第一名伶,但被衆星捧月般捧着的楊翠喜卻看上的是滿腹經綸的李叔同。
李叔同是天津桐達李家的三少爺,家境優渥,但門規森嚴,從小就要學習日常禮儀,功課也由不得半點馬虎。
不幸的是,父親在他5歲時就去世了,留下他和母親相依為伴,他們孤兒寡母在李家的日子免不了要受些委屈,這也漸漸地讓李叔同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随着慢慢長大,李叔同叛逆的性格越發明顯,他不再對“正經”學問熱衷了,反而對戲園子入了迷,日日留戀,似乎借此種行為來宣洩自己心中的憤懑不滿。
一次,李叔同如往常一樣,來到天仙園中,坐在屬于自己的小角落裡,兩眼空空地望着台上表演的歌伎,直到天仙園的主事媽媽介紹:“接下來給各位爺表演的可是我們的頭牌翠喜姑娘,各位爺,好好欣賞。”
楊翠喜的名号雖然已經漸漸傳到坊間,但李叔同還從未見過,他晃了晃身子,坐直了起來,也像其他賓客一樣期待着即将登台的楊翠喜。
奏樂響起,隻見楊翠喜邁着三寸金蓮,用蒲扇輕掩面部,透露出嬌羞而又活潑的模樣,還沒開口,就引來賓客們的轟鳴掌聲。
待她一開口,蒲扇搖曳,眼神魅惑地望着台下,似乎與每一位賓客都産生了心靈上的共鳴,那反響就更大了。
這讓李叔同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激蕩,再仔細往台上望去,楊翠喜與他對視了!
就這一眼,李叔同當即要求換座位,要坐到離台子最近的地方,是的,他被楊翠喜的美貌和聲音征服了。
此後,這位李家三少爺日日前來報到,隻為見楊翠喜一面。
久而久之,李叔同的心思被天仙園上下都看透了,楊翠喜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向主事媽媽打聽這位看起來富貴的少年郎,得知了他的家世,還知道他是一位有名的才子,在音律、詩書、畫作方面都十分擅長,楊翠喜也便芳心暗許。
可能會有疑問,當時那麼多達官顯貴都喜歡楊翠喜,為何卻偏偏看上了李叔同呢?
這也許就是人缺什麼就會向往什麼吧,人人都會拿金錢來打賞楊翠喜,實則是油頭滿面的酒囊飯袋。
沒讀過書的楊翠喜,對十分有才華的李叔同自然格外仰慕,之後每次上台都會和李叔同眉來眼去。
慢慢的,李叔同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于是每日散戲之後,他便耐心地等在天仙樓門口,提着燈籠要送楊翠喜回家。
之後,李叔同還會親自指導楊翠喜唱戲的身段和唱腔,一來二去,李叔同成了楊翠喜亦師亦友的至交,而楊翠喜也成了李叔同想要共度一生的夫妻。
但二人相處期間,一直是相敬如賓,李叔同無論是在言語上還是行為上,從未冒犯過楊翠喜,沉悶内向而又接受過嚴苛教育的李叔同在喜歡的人面前,也是一如既往,保持着正人君子的作風。
但楊翠喜卻以為是自己的魅力不夠,不足以讓李叔同對自己把持不住,反而有些埋怨的對李叔同講道:“我雖是優伶,卻也幹淨,不會辱沒你這正經人士。”
李叔同聽完,若有所思了一會兒,便轉身把她抱了起來。
當時他們二人的感情如膠似漆,彼此都認定對方為自己一生的伴侶,可是家風嚴謹的李家如何能容納的下一名歌伎嫁入府中?
沒過多久,他們二人的好事就被家中發現了。
李叔同的父親雖然已經離去,但是母親尚在,身為書香世家,母親是萬萬接受不了兒子娶一個這樣的女子回家,于是心生一計。
她告訴李叔同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去上海看病,需要李叔同陪同,想着在看病期間勸說兒子放棄出身如此低下的楊翠喜。
得知母親病重,李叔同自然是要照顧母親的,于是共赴上海,與楊翠喜分開了數日。
短短月餘,待李叔同回到天津時,一切卻都變了模樣,心愛的楊翠喜嫁做人婦,而嫁的人還是皇親國戚慶親王的兒子載振,李叔同痛徹心扉,卻也無力改變。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一切都要從一名叫做段芝貴的人說起。
段芝貴是當時袁世凱的心腹大将,但當時慈禧太後對袁世凱并沒有委以重用,于是段芝貴認為在袁世凱手下當差根本沒有出頭之日,還是需要自己努力博得前程。
李叔同去上海期間,正好載振奉旨前往天津查案,段芝貴很興奮,覺得自己立功表現的機會來了。
誰都知道載振是風月場所的常客,段芝貴心中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盤,打算将名震天津的第一名伶楊翠喜作為自己升官的敲門磚。
載振剛到達天津,段芝貴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向他示好了:“貝子爺,我們這兒當家名伶楊翠喜今晚在天仙園演出,如果錯過,心中着實會有遺憾呐。”
載振一聽,心中蕩漾,滿意地笑了笑,欣然前往。
在楊翠喜登台的那一刻,載振眼睛都看直了,連連誇贊她唱功俱佳,堪稱絕色,這一切都被段芝貴看在眼裡。
可惜載振沒過幾天就要返京,知道他戀戀不舍楊翠喜後,段芝貴直接花了12000金将她買了下來,親自送給載振。
這下給載振高興壞了。
那麼,楊翠喜為何就同意了呢?
常年待在風月之地的楊翠喜,當然也知道李叔同家裡是不會同意自己嫁進去的。
她畢竟還要生存,不能全然把希望寄托于李叔同的身上,不然青春易逝,如果沒有好的結果,那她這輩子算是就此終結了。
多重因素考慮下,楊翠喜還是選擇了有錢有勢的貝子爺載振。
待李叔同回到天津得知此事時,一蹶不振,悲傷了一段時間後,依然難以接受這個現實,便開破紅塵,毅然決然地出家了。
而段芝貴得到了相應的回報,在楊翠喜到達慶親王府邸後,立即連升三級。
可沒想到的是,在赴任途中,卻又接到了自己被撤職的诏書......
原來,這件事情被載振的仇家得知,為了将慶親王拉下馬,便将此事放大,直接告到了慈禧太後那裡,慈禧太後大怒,命人徹查此事,于是段芝貴走到半路就又傳回了天津,這讓他是又苦又惱。
慶親王怕兒子載振受連累,立即呵斥他:“趕緊将這個歌伎處理了!你怎麼為了一名歌伎腦袋都不清楚了呢!”
載振也深知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即草草地将楊翠喜送回天津,交給了一名叫作王益孫的商人。
他希望王益孫為他掩飾一切,出一張假的證明,證明楊翠喜一直是王家的偏房小妾,而王益孫對楊翠喜早已垂涎已久,這樣的好事,他當然樂意去做。
是以,載振逃過一劫。
可楊翠喜經曆了此事後,深知尋找靠山的重要性,她不甘心就此淪落為一介商人手中,便尋找機會偷偷逃了出來,再次與段芝貴産生了聯系。
那個時候袁世凱已經重新被清政府重用,段芝貴的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為一方将領,手握兵符,楊翠喜便緊抱段芝貴的大腿,求他庇佑。
看着二十出頭的楊翠喜,猶如盛開的花朵,段芝貴也色欲熏心,将她留在了身邊,無論去哪都帶着,十分張揚。
楊翠喜也經常在各大盛宴上,表演着自己的拿手好戲,沒過多久,再次獨領風騷,成為上流社會中有名的交際花。
在此期間,她還結識了袁世凱最受寵的小妾,二人成為了閨中密友,是以,她便可以在袁世凱的寝宮内自由出入,并為袁世凱歌功頌德。
在袁世凱和段芝貴的庇佑下,楊翠喜的地位甚至比當時的太太小姐們還要尊貴些。
可這樣的好日子并沒有維持多久,袁世凱便複辟失敗,在絕望中死去了。
段芝貴在覺察到袁世凱已經瀕臨滅亡之際,背叛了他,并丢下楊翠喜自我保命去了。
楊翠喜被朝廷顯貴送來送去,最終還是孤苦一人,從原先名震一時的名伶到如今世人都認為她身上自帶不祥,誰跟她接觸誰就會倒大黴,而遭到衆人唾罵,也是自己選擇的道路。
原本她可以選擇在王益孫的照顧下,安穩地度過一生,卻沒想到被名利所累,最終慘淡收場。
而一代才子李叔同在佛家清淨之地,早已參透人生,看淡塵世,将愛化作慈悲環繞在人世間,成為一代名僧弘一法師,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