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文章我們講到了打開“内在空間”的話題。
莊子讓我們認識到，人生可以是一場“逍遙遊”，這不是烏托邦，但最後我說事情沒那麼簡單，因為我們的小我很頑固，它會不顧一切地捍衛自己的領地，讓我們回到常态，一種在莊子這樣的人看來，實際是沉睡不醒的狀态。
在我對“小我”的描述中，很多朋友可能感覺到了：“小我”似乎是藏在我們内在的一個實體，有自己的意志和追求，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當然，為了更便于了解，也可以把“小我”解釋成人類大腦功能失調的那個部分，這種功能失調，最新的腦科學研究成果也已經證明了。
世界著名的神經學教授安東尼奧·達馬西歐，一位專注于人類大腦及其複雜性研究的學者，曾明确指出：“人類的左大腦喜歡捏造與事實不符的故事情節”，目的是為了說服它自己和你：一切盡在掌控……
這似乎暗示，人類其實是長期活在自我欺騙當中。
幾乎所有的人都這樣，并不代表這就是正常的。
老子、莊子對這一點有着清醒的認知，是以他們提出“絕聖棄智”，真正的涵義是：把由心智豢養的“小我”趕出我們的生命，進而實作人類意識的進化，達到一種我們之前從未夢想過的人生境界。
這個境界，我們内在的本質一直是知道的，但小我卻不感興趣，甚至是害怕、抗拒，是以讀《莊子》這類的書，一個“我”在微笑，而另一個“我”卻在尖叫。
那個微笑的是真正的“我”，因為這個“我”了解，這些語句傳達的都是真相。
那個尖叫的則是“小我”，他尖叫的是“這不可能”或者“我不要這樣”。
是以莊子的“小大之辯”，其實可以了解為我們内在的争論，一種面對永恒和現實問題的“天人交戰”，這樣咱們對《逍遙遊》的了解是不是又深了一層？
好，我們來看原文，莊子寫道：
蜩與學鸠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裡而南為？”
蜩、學鸠、斥鷃這類小蟲小鳥，對于大鵬飛往南冥的“大動作”不以為然，它們笑道“奚以之九萬裡而南為”？
是啊，踏踏實實、舒舒服服活着多好，飛那麼高，那麼遠，幹嘛去呀？
這些質疑大鵬的聲音，難道不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老子的什麼道啊，莊子的什麼逍遙遊啊，簡直遙不可及，跟我們的現實生活又有什麼關系？
西晉人郭象，最著名的《莊子》注解者，就給蜩、學鸠打了個圓場，寫了這樣一句話：
苟足于其性，則雖大鵬無以自貴于小鳥，小鳥無羨于天池，而榮願有餘矣。故小大雖殊，逍遙一也。
郭象認為：大鵬并不一定比小鳥高貴，小鳥也不一定要羨慕大鵬的天池，隻要符合各自的天性，都是一樣的逍遙。
這樣的了解，當然符合我們的習慣性思維，一分為二，四平八穩。
可是，這是郭象自己的見解，而絕非莊子的意思。
當然，本身隻是個寓言，沒必要争論太多是非。
在此隻想強調一點，莊子作“小大之辯”，顯然是站在“大鵬”這邊的。
或者說，他看重的是以“大鵬”為象征的高次元生命，而非以小蟲小鳥為象征的現實生活，是以他說：
“适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适百裡者，宿舂糧；适千裡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這段話可以了解為：一個人在探索内在的路上走得越遠，他身上承載的意義就越大，也越難被人了解。
後邊他又舉了很多大和小的例子，意思一樣，不多說了。
總之，莊子認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那麼，一般人眼裡華而不實的“大”，到底有什麼好的呢？
莊子沒有明說，隻一句“此小大之辯”，就将大鵬這一頁輕輕翻過去了。
這很像禅宗的風格，總是把問題擺出來，卻不給結論，自己悟去。
當然，《逍遙遊》的結尾，莊子是有答案的，我們以後會提到。
在這裡，我想引用《當下的力量》裡的一句話，來聊聊“大”的好處，也給“鵬飛南冥”這一節做個小結。
埃克哈特這樣寫道：
“你将會認識到，你不再是這個陌生宇宙中一個無意義的小碎片——短暫地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淺嘗歡樂之後随即遭受痛苦，最後還要面對最終的幻滅。”
以上，才是“小”真正面對的現實。接下來他又說：
“在外在的形式下面，你是與一些非常廣大、非常浩瀚、非常神聖的東西相聯系的。”
這當然說的是“大”。
我想，埃克哈特說出了莊子有意不說的話，莊子的“逍遙遊”，他的“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說的正是和一些非常廣大、非常浩瀚、非常神聖的東西相聯系。
而接下來，莊子将“小大之辯”擴充到了幾種不同境界的人，完全颠覆了我們對現實世界的認知。
請繼續閱讀《莊子·逍遙遊》之五：人生三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