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沙無垠
根據一般的印象，鄭國的始封之君鄭桓公死于犬戎滅西周之難，令鄭國特别有悲情感，鄭武公和鄭莊公的冷血擴張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根據新出材料來看，鄭桓公并未被犬戎殺死，反而來到了東方，主導了鄭國最初的擴張。
記得小時候看《東周列國故事》連環畫，第一冊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幅畫面，就是鄭伯友（鄭桓公）力戰而死，但還是沒能保護好周幽王的樣子。
好在鄭國的太子掘突（鄭武公）能全力作戰，為父複仇，收複鎬京。
但是，在看了更多的材料，也就是《國語》和新近出現的《清華簡》以後，我就覺得，鄭桓公不是什麼保護周室的烈士，反而私心很重。
鄭伯友（鄭桓公）中箭身死
出自《東周列國故事》連環畫
第一冊《烽火戲諸侯》
說起鄭桓公的問題，首先要提的，是他在周室當中的身份。
《鄭世家》說他是周厲王的小兒子，名友，大概是周厲王逃到彘地以後才生的孩子。此人在周宣王二十二年（前806年）受封，封地在鄭（今陝西省渭南市華州區）。
這次分封的目的，大概是為了安頓住自厲王時代以後就越來越不聽話的西土諸侯，盡管小友的地位僅僅是畿内封臣，而非畿外諸侯，但他還是勤于王命，替王室讨伐不聽話的諸侯。
譬如，在周幽王二年（前780年），他就跟晉文侯合力，去讨伐不服王命的郐國，占據了日後成為鄭國在東方基地的“鄭父之丘”。
據《韓非子》所言，鄭桓公能得勝，也是靠戰前與郐國賢臣立約，然後得了内應，一舉攻克郐國。
後來，到了周幽王八年（前774年），他被王室任命為司徒，掌管全國土地戶籍。他看到此時不少西土諸侯也在往東方“細軟跑”了，就憂心忡忡，前去詢問周王室的太史伯。
太史伯為鄭桓公分析了一番天下大勢，提到“王室将卑，戎狄必昌”，閣下應該早早搬家了。成周附近的諸侯，“虢叔恃勢，郐仲恃險”，這兩家可以圖謀一下。
鄭桓公表示，想要把封國遷到西方或南方，太史伯卻表示，西方人民性格貪婪，在那裡立國難以長久。而楚國又會在南方興起，遷至南方，會使得國家處于不利之局面。
最後桓公聽從太史的建議，給虢（東虢）、郐二國國君行賄，把家屬安置到了洛陽以東、黃河和濟水以南的這片地區，這片地區就是東周時代鄭國的基本盤所在。
後面，《國語》提到，“九年而王室始騷，十一年而斃。”太史公認為“斃”的是鄭桓公，是以也就給鄭桓公安排了一個保護周幽王不幸身死的烈士身份。可是呢，《清華簡》卻給出了不同答案。
《清華簡·良臣》有言，“鄭桓公與周之遺老史伯、宦仲、虢叔、杜伯後出邦。”這一章講述的是各國的名君旗下都有哪些賢臣。
鄭桓公麾下的良臣，全都是“周之遺老”，看來他沒有和周幽王一起死于骊山之下，而是逃脫了，還收容了一些周幽王的遺留部衆。
鑒于骊山距離鄭國始封之地也不算太遠，他接下來應該就是讓華山下的舊鄭民分開兩路走，一部分向南，跨過華山與秦嶺，跑到幽王親家褒國附近的“南鄭”，一部分跟他向東逃回新鄭了。
這是一種兩全之策，日後餘臣帶領的幽王餘黨與申侯-平王一派無論哪方勝利，鄭國都有活下來的空間。
他收留的“虢叔”，大概也不是東虢的國君，而是東虢公族中的某人。而“杜伯”則大概是唐杜氏的君長，唐杜氏此時應該已經一分為三，一部分早在周宣王殺杜伯以後就投奔了晉國，後來演化為了士氏-範氏這一支卿族，一部分跟随了鄭桓公，一部分則留守原地，大概是投降了戎狄，最後被秦國所滅（秦甯公三年，前713年）。
而且，鄭桓公也趁着周室二王并立的空當，兼并了東虢、郐一帶畿内封臣的土地。
如《左傳·昭公十六年》所言：“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殺此地，斬之蓬蒿藜藿，而共處之。”《清華簡·鄭文公問太伯》也記載，“昔吾先君桓公後出自周，以車七乘、徒卅人，敷其腹心，奮其股肱，以協于庸偶。”
大概，在周平王六年（前765年）徹底完成搬家工程以後，鄭桓公才去見了司命大神。
他的兒子掘突繼位後，先把女兒嫁給胡國（大概是周文王小兒子冉季載的封國“聃國”）國君胡公，然後趁着胡公不備，就幹掉了胡國，胡國的殘餘則南逃到了淮河上遊地區，一直堅持到戰國初期才告滅亡。
兩年後，武公迎娶了申侯的另一個女兒武姜，從此加入了平王派陣營，但族中大概也有親攜王一派而且勢力強勁，于是鄭武公不得不逃到衛國（參考《清華簡·鄭武夫人規孺子》之記載）呆了三年。
三年後，才跟武姜先後生了寤生和叔段兩個娃。再往後，就是鄭國的兄不敬弟不恭事件了。
周室二王并立以後，鄭國有機會能暗搓搓地擴張，一大原因就是西土畿内諸侯基本上都向東細軟跑了而且根基不深，而鄭國卻能建立穩固根據地。
鄭莊公的爸爸和爺爺打好了基礎
而最初建立根據地的工作，就是鄭桓公的所作所為，他第一看重的，還是自己宗族的權勢與地位，至于王室如何，雖然也要考慮一下但也沒前者重要。
總而言之，他在幽王時代，就已經是一名東周化的諸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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