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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霸陵衛而殺降,李廣難封,太史公唏噓不已

林暗草驚風,将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沒入石棱中。

國小時的這首詩,讓李廣成了我們最早知道的西漢名将,擴充一點知識量,飛将軍,更是讓童蒙們異常崇拜,這是一位威武善戰的将軍。雖然後來有“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更新了一點認知,但也認為是飛将軍李廣有點未逢其時。看電視劇「漢武大帝」的時候,李廣的每次出場,都讓觀衆覺着他帶點英雄的光環。

欺霸陵衛而殺降,李廣難封,太史公唏噓不已

大将李廣,于唐時被美化

史實和轶事還是有好大的差别的,事實和人們的美好想象,也會有巨大的偏差。從信史之記載,錄李将軍事迹,重新認識一下李将軍廣,校正其曆史定位,也更正一些可能偏差的認知。

那首耳熟能詳的唐詩,描述的是李廣打獵,草叢中一塊大石,李廣誤将大石當卧虎,挽弓射之,箭入石棱的轶事。天明時發現射中的是石頭,還射進去很深,再次挽弓對石射箭,少了射虎時的緊張及全力搏殺,再射不進去了。

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镞,視之石也。因複更射之,終不能複入石矣。

--《史記·李将軍列傳》

飛将軍美名,其實卻是一件有點羞于啟齒的小故事。

後漢以馬邑城誘單于,使大軍伏馬邑旁谷,而廣為骁騎将軍,領屬護軍将軍。是時,單于覺之,去,漢軍皆無功。

漢朝于馬邑設伏,四路大軍,李廣作為骁騎将軍領兵一路,匈奴大單于察覺有埋伏,提前撤軍,四路漢軍均無功而返。

其後四歲,廣以衛尉為将軍,出雁門擊匈奴。匈奴兵多,破敗廣軍,生得廣。單于素聞廣賢,令曰:“得李廣必生緻之。”胡騎得廣,廣時傷病,置廣兩馬間,絡而盛卧廣。行十餘裡,廣詳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廣暫騰而上胡兒馬,因推堕兒,取其弓,鞭馬南馳數十裡,複得其餘軍,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騎數百追之,廣行取胡兒弓,射殺追騎,以故得脫。于是至漢,漢下廣吏。吏當廣所失亡多,為虜所生得,當斬,贖為庶人。

--《史記·李将軍列傳》。四年後李廣出雁門關與匈奴再戰,兵敗被俘,匈奴大單于讓前線送活口回匈奴大學營。匈奴騎兵用兩匹馬駝着個網兜,将受傷的李廣放在裡面。李廣裝作傷重垂死,趁着匈奴騎兵對其看管松懈之機,從網兜上一躍而起,搶得旁邊一匹馬,逃奔回漢。匈奴人覺着從那麼軟的網兜彈躍而起,不可思議。于是傳為飛将軍,也為自己的看管松懈推卸責任。

欺霸陵衛而殺降,李廣難封,太史公唏噓不已

李廣奪騎逃跑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将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因着前面“飛将軍”的「美名」,當人們再讀到這首詠歎漢時龍城飛将的時候,自然就想到是詠歎飛将軍李廣的。

元光五年,青為車騎将軍,擊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将軍,出雲中;大中大夫公孫敖為騎将軍,出代郡;衛尉李廣為骁騎将軍,出雁門:軍各萬騎。青至茏城,斬首虜數百。騎将軍敖亡七千騎;衛尉李廣為虜所得,得脫歸:皆當斬,贖為庶人。賀亦無功。

--《史記·衛将軍骠騎列傳》。武帝元光五年(前130年),四路大軍出擊匈奴,李廣為虜所得,得脫歸,前文已述,得大号“飛将軍”,車騎将軍衛青率部突襲龍城(匈奴大單于祭天、大會諸部落處),衛青建功,得封

「關内侯」,是以,龍城飛将,乃指車騎将軍衛青,非是說「飛将軍」李廣。兩首詩,都是唐朝人所作,唐朝是李姓天下,文人墨客揣着明白裝糊塗,以春秋筆法,讓人們自己聯想。

欺霸陵衛而殺降,李廣難封,太史公唏噓不已

李廣英姿

李廣從軍40餘載,很多他帶過的下屬都因軍功得爵封侯,他的弟弟,兒子也都封侯,唯獨李廣,到最後大将軍衛青與匈奴漠北決戰,李廣也未能斬獲軍功,抱憾而終。今人觀史,唏噓慨歎之餘,也有頗多思考。

漢時以軍功封賞,李廣與匈奴交戰這麼多年,軍功不夠,也就是軍事史不夠輝煌,打仗不過硬。身為将軍,個人之勇,不足以帶領隊伍取得戰役的勝利,李廣經曆這麼多場戰鬥,或敗,或小勝,他的軍事指揮才能,應該是頗有不足的。

太史公也有評價李廣,為官清廉,不置私産,行軍打仗,遇上缺糧斷水的時候,士兵不喝水,他都不靠近水源,士兵沒吃飯,他一口都不先嘗。這是美德,但和軍事才能關系不大。和士兵同甘共苦是将領的一些基本要素,但不是決定戰鬥勝負的關鍵。

再者,從李廣被信史記錄的所為,他的胸襟,還是有點被太史公诟病的。

頃之,家居數歲。廣家與故穎陰侯孫屏野居藍田南山中射獵。嘗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間飲。還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廣。廣騎曰:“故李将軍。”尉曰:“今将軍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廣宿亭下。居無何,匈奴入殺遼西太守,敗韓将軍,後韓将軍徙右北平。于是天子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廣即請霸陵尉與俱,至軍而斬之。

--《史記·李将軍列傳》。這是太史公明白記載的李廣的曆史污點,霸陵尉,忠于職守,入夜之後,鎖閉關防,非上命不準夜行。李廣的下屬,還有特權思想,說這是大名鼎鼎的李将軍,霸陵尉話趕話的回應:“别說是賦閑的前任李将軍,就是現任各位将軍,非是公務,也不得夜行。”沒毛病,可李廣後來出任右北平太守的時候,故意征召霸陵尉入軍,以其點卯遲到為由,将人斬殺。太過苛刻,睚眦必報,古往今來,當得起封侯之人,無不是大富貴,大福報之人,李廣的行為,如何當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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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霸陵尉

欺負了人家霸陵衛,還可以說人家醉酒時拿着官方制度得罪了你,但是,邊疆的羌人反叛,李廣誘降對方,羌人投降漢軍後,卻被李廣使詐,八百餘人,一股腦兒殺了,這罪過,實在是大了。不宣傳因果迷信,但是做人苛刻睚眦必報,對待手無寸鐵的俘虜,斷然否認誘降對方時所作各項許諾,一殺了之,不踐諾,不仁義,實在不是好人君子所為。

廣嘗與望氣王朔燕語,曰:“自漢擊匈奴而廣未嘗不在其中,而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十人,而廣不為後人,然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将軍自念,豈嘗有所恨乎?”廣曰:“吾嘗為隴西守,羌嘗反,吾誘而降,降者八百餘人,吾詐而同日殺之。至今大恨獨此耳。”朔曰:“禍莫大于殺已降,此乃将軍是以不得侯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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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與衛青對話

欺霸陵衛而殺降,李廣難封,太史公唏噓不已

李廣所為,武帝也有所聞,敬重他一生為國征戰,但關鍵時刻,也怕他的個人背運會影響國家大事。

廣既從大将軍青擊匈奴,既出塞,青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廣并于右将軍軍,出東道。東道少回遠,而大軍行水草少,其勢不屯行。廣自請曰:“臣部為前将軍,今大将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發而與匈奴戰,今乃一得當單于,臣願居前,先死單于。”

大将軍青亦陰受上誡,以為李廣老,數奇,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

--《史記·李将軍列傳》。武帝于漠北決戰前,私下叮囑大将軍衛青,老将軍李廣,打這麼多年仗卻軍功不濟,恐怕他也是運氣有點背,不要讓他對戰匈奴大單于,影響俘獲大單于大勝匈奴的大計。常年征戰,刀頭舔血的大将軍,即使武帝不叮囑,可能也會略有所避諱。

大戰開啟,李廣被衛青安排作右軍自東部出,衛青與公孫敖率衆軍與大單于決戰,被大單于逃脫,大單于逃跑的方向,如果按計劃行軍,剛好是李廣所部的戰區,截上了,面對逃潰的匈奴大單于,李廣所部很可能建大功。偏偏他們自己又迷路了,沒有截上。

大将軍與單于接戰,單于遁走,弗能得而還。南絕幕,遇前将軍、右将軍。廣已見大将軍,還入軍。大将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因問廣、食其失道狀,青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廣未對,大将軍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

--《史記·李将軍列傳》。真莫不是天意麼?郁郁不得志的李廣,本來有陰差陽錯的立大功機會,又被自己的行軍迷路所耗費了。羞憤難當,面對大将軍派過來詢問原因的長史,更是憤懑,

至莫府,廣謂其麾下曰:“廣結發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将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将軍又徙廣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餘矣,終不能複對刀筆之吏。”遂引刀自刭。

--《史記·李将軍列傳》。他也覺得這麼好的機會被自己浪費,難道不是天意如此?乃拔刀自刎。

欺霸陵衛而殺降,李廣難封,太史公唏噓不已

征途迷路,錯事良機

或者,出發前,李廣的心态再好一點,不那麼着急意氣,按照軍令,執行到位,就不會迷路,也不用最後軍功未見,受刀筆吏之責辱。

太史公對李廣還是比較寬容的,既記載了李廣的曆史污點,在李廣自刭後,還是寫了一段感歎的軟乎話。

... ...遂引刀自刭。廣軍士大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

--《史記·李将軍列傳》。李廣死後,其軍中所有将士均為其痛哭緻哀,老百姓聽到這個消息,不管認識不認識的,男女老少都為其流淚。太史公也是不勝唏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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