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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窮”的動物園 在中國最高的地方

作者:測評師CPS
中國“最窮”的動物園 在中國最高的地方

很幸運,我們擁有青藏高原。

一個人迹稀少,卻“羽族炫翎,蹄類競驕”的野生動物天堂。

在這樣的天堂裡,有個神奇的動物園。

裡面住着1100多隻動物和42名飼養員。

中國“最窮”的動物園 在中國最高的地方

△ 環尾狐猴。

它位于青藏高原西北部,青海省會西甯。

是一座城市中的野生動物園。

也是整個青海省唯一的大型綜合野生動物園。

園裡動物很“富有”。

有明星家族兔狲,還有雪山之王雪豹,更有全球僅有的幾隻圈養荒漠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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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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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荒漠貓。

最珍稀的野生動物在這裡,不僅備受萬千寵愛,

還有超話,全國粉絲,甚至一系列的連續劇,以及周邊路透。

中國“最窮”的動物園 在中國最高的地方

△ 網友原創的西野兔狲之歌。

但,因為被廣泛吐槽“太窮了”,

進而獲得“中國最窮動物園”的稱号。

前不久,挂在熱搜上的,就是它。

西甯野生動物園(以下簡稱“西野”),

一個貧窮的背後,廣受誇贊的良心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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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新章,河北保定人。

在西野待了将近10年之久。

現在是西野的副園長。

兔狲、雪豹的最佳“經紀人”、行走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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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微網誌上,他給自己取名圓掌,一個圓圓的雪豹的手掌。

也是一個常年奔忙在高原一線,救助野生動物的戰士。

這兩年,西野經曆了全網走紅,也遭遇無數個質疑。

很多人起初不解。

一個動物園副園長帶着流量密碼,拼命向着網絡世界裡鑽。

看似瘋狂和膽大。

但在這背後,其實是整個青海乃至青藏高原野生動物世界,

在慢慢向我們鋪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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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内唯一飼養繁育兔狲的動物園,國内唯一仍在人工繁育雪豹的動物園,唯一飼養展示荒漠貓的動物園

前不久。

我們撥通了齊新章園長的電話。

他坦言。

從“動物園是原罪”的泥沼裡,把自己拔出來,

到現在,有了足夠的底氣和自己、和動物園達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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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10年裡的挫敗感與成就感,

幾乎全都來自于這所全國海拔最高,也被大家譽為“最值得一去”的動物園。

現在他将西野,更新定義為:

青藏高原野生動物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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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再窮,也要讓動物“快樂”

西甯野生動物園第一次走進人們視野,

貧窮,是它最大的标簽之一。

高原上典型的濕陷性黃土,是整個動物園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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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獸籠舍牆壁裂開了20厘米,岩羊遮陰棚秋風一吹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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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雞的家園是廢棄的鳥籠和幹草編織而成的;

雁鴨的“别墅”是一個45元淘來的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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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野的人,有的會大失所望,

臨走還可能丢下一句“這是我見過的最垃圾的動物園”。

有的人會不忍心。

陸續一些東西自發被送到園裡,譬如貓爬架、木馬、蹭毛器、奶粉等等,甚至還有ICU這類用于救護的裝置。

一個動物園的貧窮,實在有太多太多因素。

這和地區的經濟與地理環境,有着密切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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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的西甯

西野,建在2000多米海拔的高原上。

土質松軟,一旦下雨,地基發生下陷,部分動物們的房子就岌岌可危。

另外,氣候幹燥,植被稀疏。

動物們躺的草地,也都是寸土寸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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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新章還記得,有一次廈門動物園來交流,當他們說到綠化部的職能是清除雜草。

他的内心羨慕極了。

盡管艱難種種,但并不會阻礙一個動物園的良心,展現在一些細枝末節上。

看看這裡的動物,就知道了。

舊輪胎做的秋千,讓猴子能夠上竄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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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底下藏泥鳅,讓大長腿的家夥,一天都惦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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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等到泥鳅,在盆子周邊守了一天

斥巨資450元建造的海島别墅,喜獲100隻雁鴨光臨,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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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岩羊無聊,那就做個玩具球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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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猕猴、狒狒做的滑滑梯,總能引來一場場炫技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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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尾狐猴專用取食器,不僅可以玩,還能消磨時間;

△ 沒有手機和平闆的動物們,一天也不會無聊

對了玉米棒要吊起來吃,才有趣;

大口吃肉有什麼意思,把食物當成禮物送給雪豹,讓它自己慢慢折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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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做的食物盒子,也總能引起動物們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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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我們看到園裡的動物,

不是圓滾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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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胖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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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霸氣側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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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是憨憨的,懶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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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中國幾乎很難找到,一個連空氣都透露着貧窮的動物園,

居然讓動物有這麼多的空間,可以選擇快樂。

可見。

西野的飼養員們,沒少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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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齊新章考上了動物園副園長。

也是這一年,他開始帶着其他人,一起做豐容。

當時,沒有幾個人知道豐容是什麼,就更不用說動物福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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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之。

飼養員的工作,開始由簡單的清掃和投喂,

要轉變為給動物創造更多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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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動腦筋,還沒有太多經費的活兒。

說得簡單,做起來,哪那麼容易。

自然,最初也沒幾個人心甘情願。

齊新章開始不遺餘力地科普、遊說,甚至制定了新的園所獎勵機制。

豐容這件事兒,才慢慢在園所遍地開花。

每個飼養員都可以送出一份豐容項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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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24日,第一封項目書,來自靈長館班長張德良,為恒河猴建動水池

腦力和手工齊上陣,舊物舊玩具物盡其用。

這麼多年西野的大部分豐容項目,依舊透着貧窮的氣息。

但善意和愛意,卻真實地包裹着這裡每一隻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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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處可見的舊輪胎

改善環境,隻是豐容項目的一種。

還包括食物豐容、感覺豐容、認知豐容,以及社群豐容。

就像在豹館。

6歲的淩霜(雪豹),和16歲的大虎(雪豹)幸福牽手。

原因是,飼養員發現兩隻雪豹惺惺相惜,很合拍。

于是給他們做了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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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成了一顆愛心

像這樣給動物找到好朋友或伴侶,就稱為社群豐容。

到現在,齊新章已經收到了近400個豐容項目書。

這一群高原上的人們啊,

依舊在絞盡腦汁,在有限的條件裡,為了動物們活得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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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做好代言人,為它們呐喊

「唯有了解,才會關心。唯有關心,才有行動。唯有行動,才有希望」

這是黑猩猩之母,珍.古道爾女士的名言。

也是齊新章的行動信條。

很多人知道高原是動物天堂,卻并不知道這裡特有動物有什麼。

如果說西野的動物組團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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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隻雪豹叫傲雪,由西野自主繁育。(此外,園裡動物,除了數量多不容易個體識别的,幾乎都有自己的名字)

雪豹是“初C”。

為了讓”公主“順利出圈。

齊新章為傲雪寫連載小說《公主日記》一、二、三部,小紅了一把,還開通超話,為公主打call。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想到,更大的爆款在一隻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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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狲,既有貓的可愛和呆萌,也有不被馴服的野性。

更難得的是,國内動物園養兔狲,唯西野獨有。

去年,全網追兔狲,早就超越了“前輩”雪豹。

這隻野萌的”貓“,像是高原上一顆冉冉升起的巨星,

把更多的流量,帶進了西野和它背後整個青海野生動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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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齊新章很欣慰。

就像他說的:

“我們對外宣傳推廣,實際上是在為青藏高原動物呐喊,發聲。

因為這些都是青藏高原本土的物種,

如果連我們都不為它們發聲,那它們就更沒有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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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流量,是把雙刃劍。

盡管,常常飽受争議和質疑,投訴與批評。

但比起這些,讓齊新章更害怕的是:

“我們的本土動物,如果大家還沒有來得及了解它,它就消失了,其實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好在驚喜和改變,也随之而來。

西甯野生動物園,還有另外一塊牌子,就是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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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承擔着全省野生動物救護的職能,也是救護最多高原野生動物的基地。

齊新章常常把救助和放歸寫成日記。

前年10月,他們救助了一隻荒漠貓。

給它做了手術,起名老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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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助故事被報道,荒漠貓才漸被廣為人知。

之後,這隻小家夥從去年的3月份開始,在動物園露面了。

曬太陽,被遊客看到,從過去的一聲:“噢,小貓兒”,

變成了現在的欣喜:“啊,這就是荒漠貓,那就是兔狲......真特别,好可愛”。

連鎖反應,還在繼續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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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漠貓 -老黃

曾經荒漠貓少為人知,常被視為普通野貓。

從2006年到2020年,全世界沒有一隻圈養的荒漠貓。

它們主要生活在甘肅、青海,一直被人稱為最神秘的貓科動物。

在去年上半年,才調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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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21年6月以來,不到一年時間,西野救護的荒漠貓已經七八隻。

這比從成立到現在,西野中心救護荒漠貓的總和,都要多。

對此齊新章感受頗深,“過去,很多一線、基層的人把荒漠貓當作野貓對待,現在真的開始認識這種野生動物。”

進而關注它,愛護它,保護它,救助它。

就在這個元旦。

西野又救助了一隻跑到村民家裡偷雞,而被鼠夾夾傷的荒漠貓。

你看,呐喊,有了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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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名字,叫黃小桃。再修養一段日子,基本就能送它回家了。

03

動物園可以不是監獄

原罪與救贖。

是齊新章個人公衆号的名字,而他微信叫罪與罰。

這兩個字,像兩座大山,曾經死死的壓在齊新章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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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2012年。

28歲的齊新章,剛剛研究所學生畢業,考上了西野動物園事業機關。

當一名普通飼養員。

他還記得,第一天到西野的興奮和震撼。

那是在海拔2300米的高原上啊,整整一座山頭都是動物園的,而且還有那麼多少見的野生動物。

他挺樂觀的。

幹了幾個月的掃地喂食之後,被調往營銷部工作。

開了微網誌,也接受到更多網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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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園是監獄以及動物園原罪,像一把尖刀刺破了他對動物園的幻想。

“動物園隻是把動物從野外抓來,然後參觀來掙錢?原來人類的文化需求就是用犧牲這麼多動物的一生或者生命嗎?......我覺得他們說的很有道理。”

他開始自我懷疑,自己在做什麼,以及動物園這份工作的意義。

想過就此離開,回老家考公務員算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到北京動物園張恩權老師的啟發:

為動物謀福利,才是一個動物園的基本。

原來動物園,可以推倒鐵籠舍,讓猩猩一家生活在小河邊的樹林裡,成群的火烈鳥站在濕地中......

原來動物園,可以讓動物過的更好。

“我不否認動物園是監獄這種說法,但在我看來,動物園在人為之下,可以不是監獄。通過提高動物福利,發揮動物保護教育的價值,一點點,去彌補人類的罪過。”

在一次次的認知擴容中,他也更堅定地相信:

動物園的存在,遠比人們想象的意義深遠。

是保護瀕危物種,是野生動物救助,是野生動物繁育,也是公共科普教育。

這條路。

西野一走,就走了快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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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荒漠行走,起早貪黑......

每一次救助與放歸,齊新章都揪着一顆心。

雖說成與敗,一半人為,一半天命。

但當那一隻被救助的雪豹淩寒逝去時,仍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這是一個動物園工作者,内心最脆弱和柔軟的良心。

珍視每一條生命。

就像他說的:“我們最自豪的東西,不是我們有一些珍稀動物。

而是我們自認為在按照一個正确的方向,拼盡全力,做一家真正的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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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3月,西野曆經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完美救護。

救助對象是一隻雪豹。

因為相遇的那天,是驚蟄,淩,代表冰雪,于是這隻雪豹叫淩蟄。

淩蟄被發現時很虛弱,不僅血鈣偏低,還有輕微腦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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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檢查和飼養員的養護。

沒幾天,淩蟄恢複了健康,且通過評估,可以放歸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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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蟄放歸前的狀态

那是一個寒冷的清晨。

齊新章和從業人員選了一片寬闊的谷地。

這裡遠離人群,再往前就是雪山和草甸,常有雪豹最愛的美食岩羊出沒。

打開淩蟄救護籠的那一刻,它的腦袋先探出來,然後四周轉了一圈,再慢悠悠的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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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裡後,沒想到它突然停了下來。

回頭看向所有從業人員,随後扭頭奔向了雪山。

那一瞬間的定格,讓在場所有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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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蟄回歸雪山前的最後一眼

齊新章試着去抓取和解讀。

他說:"也許那最後的一眼,有對我們的感謝,有重獲自由的喜悅"。

而他們,會把這當作自己最好的獎賞,也是未來最好的動力。

可回顧這麼些年。

救助和放歸這件事,常常把齊新章和西野推到了風口浪尖。

他們說,我們隻救助,從來不放;

他們說,我們努力了這麼久,怎麼兔狲還是繁殖失敗;

他們說,動物園的猴子怎麼那麼瘦,是不是受虐待了;

他們說,這是個黑心動物園......

處女座的齊新章,理性起來,常常耐心地講道理,擺證據,開直播。

感性起來,也會委屈到要難受好幾天,慢慢和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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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話的那頭,我能感覺到,這個38歲男人的釋然。

“有個人堅持不懈批評了我們好多年,大意是:就知道救護,從沒見過放歸,是不是作秀,是不是假惺惺......”

去年,他改了口:“你們救護了那麼多雪豹,到現在也隻放歸了一隻。”

齊新章,反而樂觀了。

因為他相信,5年、10年後,這個批評就會變成:10年了,你們也隻放歸了10隻雪豹、20隻荒漠貓、30隻兔狲......

“再回頭看,你會發現,這件事情,隻有我們做到了”。

“也許一開始,我們站在原罪的角度上,去看動物園。但今天不一樣了。我們做了很多,我們有資格和自己和解了。”

而西野,也的确做到了。

讓曾經不願意去動物園的人,開始相信,有些動物園的存在,可以不是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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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園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想齊新章和西野。

用這10年,找到了另外一種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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