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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禦河興雲橋的曆史及建築形制

大同禦河興雲橋的曆史及建築形制

山西大同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6月第22卷第3期 李樹雲

摘要:禦河是大同市内最主要的一條河流,它由北而南從城東門外流過。作為東出必經之路,禦河橋上建置橋梁有着悠久的曆史。目前,根據考古出土文物及參考文獻可以得知,禦河上建橋有确切記載始于金代,它是一座五拱石橋,元代重修時命名“興雲橋”。金代禦河橋經元明二代曆時四百餘年,萬曆八年拓故基重建為十九孔石拱橋,仍名興雲橋,清嘉慶年間傾圯。

禦河,古稱如渾水,又名玉河,是大同市最主要的河流之一。它自北而南橫亘于大同東城門外,因“朝會轉輸,東趨京師,必逾是焉”,是以自古以來禦河上修築橋梁就是維系大同東出要道通暢的關鍵所在。

2003年、2004年大同市生态園在城區東門外禦河動工興建,在禦河河道施工現場發現了大量橋梁構件,其中包括數量衆多的石質拱形構件,十三塊雕刻有人物故事、神獸圖案的欄闆,五件雕刻蓮花及纏枝花卉的望柱,三件鐵質蹲獸,二件石獸和一座由須彌座、八角形石柱、仰覆蓮座、蹲獸組成的高達6.30米的華表。這些豐富的石質橋梁附屬遺物均出土于現禦河大橋南約50米處,進而證明此處即是興雲橋故址。出土遺物的特征及其所屬年代筆者已有專文論述,本文就禦河橋的曆史和形制做進一步的探讨。

大同禦河興雲橋的曆史及建築形制

一、興雲橋的曆史

興雲橋之名最早見于元代大學士虞集所撰的《興雲橋碑記》[1],碑文詳細記錄了泰定元年(1324年)大同路城東新修橋梁并題名“興雲之橋”一事,碑文同時又有“如渾之水循其城東而南行,河水盛,遇積雨益橫,益阻行者。故自元魏以至唐,河流分合不同,率造橋以達”的記載。至于北魏是否在如渾水上修建橋梁或橋梁建在什麼位置目前尚無定論,但近年來在河東岸發現了大量的北魏墓葬,其中包括太和年間的敦煌公宋紹祖墓、琅琊康王司馬金龍墓。

考古資料證明馬鋪山以南、禦河之東是北魏貴族、官僚等上層人物的墓葬區,同時在對北魏城址的調查中也發現,距橋址以東不遠處有北魏時期的夯土遺迹存在,可以想見北魏時人們往返于河流兩岸,如渾水上當有橋梁以達東西。隋唐時期,逐漸強大起來的北方突厥常取道大同南下騷擾中原,大同成為唐朝北方的軍事前沿重地,時稱大同軍城,而遼代大同為陪都西京,政治經濟地位十分重要,是以唐遼時期東出必由之路的禦河之上也應架橋以利涉,上世紀五十年代大同市博物館陸續在禦河以東發現了一批遼代壁畫墓也證明了這一點。

目前有史可證的修橋記載始于金代,虞集在《興雲橋碑記》中明确記錄了金代禦河之上修建橋梁的情況:“金天會壬子(天會十年,公元1132年)高慶裔建,天會十三年居民高居安修,宇文虛中記”,“金大定辛醜(大定二十一年,1181年)因大雨震電毀壞,

大定二十二年留守完顔褒重建,邊元忠記”。可知金代禦河橋始建于金初,由時任西京留守、大同府尹兼本路兵馬都總管的高慶裔組織興建。大定二十一年(1181年)橋因大雨損壞,次年由時任西京留守的完顔褒重建。大定年間修橋一事邊元忠曾有碑記,邊元忠為大定中人,《大同縣志》收錄了他的另一碑記《西京留守李公德政碑記》,而禦河橋所立邊元忠碑現已不存,明代張欽在正德十年(1515年)所撰《大同府志·卷一·水》中記載“如渾水,一名玉河……有金大定中所立邊元中碑”,清代黎中輔在道光十年(1830年)著錄的《大同縣志·卷四·疆域》也有“如渾水……其水東徑金大定中所立邊元中碑溢而西出者曰柳港”的描述,證明金代邊元中碑曆金、元、明、清,近700年一直立于如渾水上,元代虞集、《大同府志》及《大同縣志》關于金代修橋的叙述當源自此碑。元代修橋的二次記錄見于元虞集所撰的《興雲橋碑記》,第一次是元至大三年(1310年),橋因為大水而損壞,官家出資進行了修葺,第二次是泰定元年(1324年)連率圖綿的維修,“乃采石于宏山之下,凡為柱二十四,自上下流望之,屹然壁立。然後棧木甃石,植欄楯,表門阙,飾神祠,官舍之屬皆以次成”。連率圖綿為新修告峻的石橋題名“興雲之橋”,興雲橋之名自此而始。明代的興雲橋有多次修繕記錄,《大同府志》[2]收錄明代大學士劉珝所撰的《大同府重修興雲橋記》是為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巡撫李敏增修興雲橋所作,此次維修主要是對橋面進行了加寬,既碑文所說的“撤而廣之”,橋修成之後,“東西直十有一丈,南北闊三丈,為空者五,中高丈二尺,次丈一尺,其又次一丈,闊各如之。而又翼以欄石”。碑文同時提及洪武十三年(1380年)曾經“因循其舊,為之補葺”。萬曆八年(1580年)總兵郭琥将舊橋拆除,“拓故基而更創之”,橋下環十九甕,上可容方軌,高三丈餘,東西長百餘丈,南北闊十餘丈,翼以石欄,仍曰興雲橋。此事見錄于《大同縣志·卷五·營建》橋梁條,《大同縣志·卷六·秩官志》也載有郭琥“修興雲橋以利涉”,明萬曆九年(1581年)《上華嚴寺重修碑記》對此事也有提及。《雲中郡志·卷十三·藝文志》收錄明代霍鵬所作的《重修興雲橋記》則記述了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總兵焦承勳、參議楊一葵重修興雲橋。這次維修的具體情況碑文沒有提及,隻有“青龍背上碾車毂,鐵牛耳邊壓水族”的銘辭(按:鐵牛現在尚存,藏于大同善化寺五龍壁前)。清代興雲橋在康熙、乾隆年曾有修葺,據《大同縣志·卷五·營建》橋梁條,嘉慶六年、十年(1805年)興雲橋因大水導緻最終傾圯,此後至清未禦河橋一直沒能修建。

二、興雲橋的形制

禦河是一條季節性河流,潮漲潮落歲月變遷,水流分合不同,橋梁的建設也就不盡相同。金代以前興雲橋的建置與規模因史料的不足目前尚無從考證,但元泰定元年(1324年)重修時虞集所撰《興雲橋碑記》的記述頗為詳盡, 碑記曰:“明年壬寅, 留守完顔 褒重作之。事具邊元忠記, 今橋是也。”虞集所述“今橋是也”告訴我們,大定二十二年留守完顔褒重建的橋梁從1182年修成至1324年的140餘年間一直沿用,由金而元,橋梁的形制并沒有改變。1153年海陵王定都中都(今北京)之後,為了在經濟上和軍事上加強對華北地區的控制,在南北交通方面采取了若幹措施,興雲橋的興建也應該是其中之一。金代的大同仍為西京,不僅地理位置獨特,而且在軍事上扮演着極其重要的角色,玉河橋是大同東趨京師的必經之路,它的修建是西京大同道路交通建設方面的一項重要工程。禦河是一條季節性河流,每逢雨季河水暴漲,對橋梁造成巨大的沖擊,這也是禦河上橋梁屢建屢毀的關鍵,大定年間的橋梁140年不壞,可知當年的營建相當堅固。另外對于橋梁而言,最易損的部位是橋面和欄幹,一般情況下,橋面數10年即需更換一次,欄幹則需經常抽換,但金大定間建橋之後最早的維修記錄是130年後的元至大三年(1310年),也從另一側面印證了當時這一工程的堅固與重要。造成興雲橋在元初損壞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當時大同地區自然災害不斷,史載大德九年(1305年)“夏四月……乙酉,大同路地震,有聲如雷,壞官民廬舍五千餘間,壓死二千餘人”[3],“六月,晉甯、冀甯、宣德、隆興、同等郡大雨雹,害稼”[4],從至大三年(1310年)橋因水災而損壞,官府隻是做了一些簡單的補葺來看,當時橋梁受損程度并不嚴重。延祐七年(1320年)“……是歲,……大同雨雹,大者如雞卵”[5]。至治元年(1321年),大同兩次大雨,“六月……大同路雨雹。……秋七月……大同等路雨雹”[5],橋再一次因頻繁的水患而損壞。虞集描述的狀況是:“橋凡二十有七間,其西不壞者二十有二。”可以看出金代所修的橋梁在至治元年時隻有東邊極少的一部分欄闆毀壞,而造成元代僅10餘年間兩次修橋的主要原因是,第一次修橋時“東當水所趨,而柱皆木,鄉徒取其易成,而不計其易壞也”及連續的自然災害。1321年,連率圖綿及其副孫侯修橋時“究其是以壞,而求其是以長久”,于是“采石于宏山之下,凡為柱二十四,……然後棧木甃石,植欄楯,表門阙,飾神祠,官舍之屬皆以次成”,[6]“始八月甲子,畢九月甲子,凡若幹日”。從記述中我們可以清楚地得知,此次維修更換了二十四根望柱、安置了欄闆及棧木甃石、修補橋面、表門阙、飾神祠,并命名“興雲之橋”。在禦河河床施工現場我們發現了完整的華表,從其造型及紋樣特征看,應是金元之際的遺物,極有可能是此次維修所言“表門阙”之物。這是一次較大規模的維修, 但 主體仍是金代所建橋梁。就此而言, 元代雖然對大定間所建禦河橋有過二次不同規模的修繕,但橋的結構與形制并沒有改變。

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因循其舊稍加補葺之後,對興雲橋又一次較大規模的維修是156年之後的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這次維修并不是因為橋梁損壞,而是由于“兵部侍郎襄城李公公勉奉敕巡撫大同,閱武郊外,見軍士之涉茲橋者,擠拶乎弗容”[7],于是決定“撤而廣之”,“始于秋七月庚申,訖于冬十月乙卯”[7]。當時的大學士劉珝撰有碑文,名為《大同府重修興雲橋記》,清代黎中輔對于這次修橋的記述是“巡撫李敏增修”。無論是重修還是增修,都說明這仍然隻是一次對橋面進行加寬的修繕,而并非重建。金大定二十二年至明成化十三年的295年中,興雲橋雖多次修葺,但橋的形制并沒有改變。那麼興雲橋的形制究竟如何呢?劉珝的碑文給予清晰的描述:“橋東西直十有一丈,南北闊三丈,為空者五,中高丈二尺,次丈一尺,其又次一丈,闊各如之。而又翼以石欄。”明代一尺約合今公制31.10厘米,也就是說興雲橋為五孔石拱橋,券拱兩端對稱,中心拱跨徑3.83米,兩端拱的跨徑依次為3.42米、3.11米。橋東西長34.21米,加寬後南北寬9.33米。

一般而言,在對橋梁的描述中,“間”一是指石柱橋兩柱間的距離,一是指石欄幹。距離西安三裡的澧橋是一座石軸柱橋,建于明永樂二十年(1422年),“橋共二十七間,每間列石軸柱六根,每兩根相并,并以鐵箍連系”[8]。華北最長的古代石拱橋盧溝橋為十一孔聯拱石橋,建于金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石欄幹共有二百七十九間,……共有欄版二百七十九塊,望柱二百八十一根”[9]。元泰定元年重修後的興雲橋碑記稱金大定間所修橋“凡二十有七間”,有研究者認為這是二十七間石柱橋,事實并非如此。明成化間增修後的興雲橋,劉珝這樣評價:其規模壯麗,視昔實陋也,而此時的興雲橋長也隻有34.21米。金代玉河橋的長度不會超過34.21米,如果是二十七間石柱橋,那麼每間柱寬加跨徑隻有1.2米,在隻有30餘米長的範圍内修築二十七間石柱橋不太可能。金代的禦河橋“凡二十七間”若指欄版,既每側有27塊欄闆,29根望柱。我們在禦河施工現場采集到望柱7件、欄闆13件,欄闆寬120-125厘米,望柱寬30厘米,除去插槽寬度8-12厘米,27塊欄版加29根望柱長近35米,與劉珝碑記中稱興雲橋長34.21米是一緻的。也就是說,金代的禦河橋在形制上與同建于金大定間的盧溝橋是一樣的,都是石質拱橋,上設欄幹,不同的隻是橋的規模而已,而且禦河橋的建成早于盧溝橋6年。

萬曆八年(1580年),經曆了無數風雨和創傷的興雲橋屹立于如渾水上已經400年了,明代的大同為燕京屏障,邊關重鎮,由于大肆營建,在如渾水上遊亂砍亂伐,造成水土嚴重流失,河水經常泛濫,興雲橋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時任大同總兵的郭琥“拓故基而更創之”,《大同縣志》對橋梁的形制有确切的描述,“下環十九甕,上可容方軌,高三丈餘,東西長百餘丈,南北闊十餘丈,翼以石欄,仍曰興雲橋”[10]。這時的興雲橋為十九孔石拱橋,可容兩車并行,高9.3米,東西長310米,南北寬31米,可謂規模宏大。從這些資料可以看到橋的長度增加了近10倍。之後的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總兵焦承勳、參議楊一葵曾經重修,并鑄造了巨大的鐵牛立于橋畔,以期壓水族,保平安。清康熙、乾隆年間均對明萬曆間的興雲橋有一些修葺,嘉慶十年(1805年),存在了200餘年的明代十九孔興雲橋因大水傾圯。

三、結語

禦河是大同市極為重要的一條河流,因橫亘蜿蜒于大同東城門外,其上修建橋梁成為有城市建置以來曆代大同的重要建設工程,而對于興雲橋的地理位置、建築形制、曆史沿革的探讨與研究也就成為大同城市考古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禦河河道橋梁遺物的出土确定了金元明三代興雲橋的位置在距現禦河大橋南約50米處,興雲橋作為東出大同城的必經之路,推測在布局上應與城市的東西幹道在一條軸線之上,這也為金元大同府城位置的确定提供了有力的佐證。一直以來,前輩研究者基于文獻認為興雲橋始建于元代,當時為二十五孔石柱橋,新的考古資料則為興雲橋揭示了完全不同的面貌。研究表明,

目前有史可證且有考古遺物支援的大同禦河興雲橋建于金大定二十二年(1182年),是一座五孔聯拱石橋,橋長近35米,元泰定間重修時命名為興雲橋,之後屢有修葺,明中期興雲橋綠樹成蔭景色宜人,玉橋官柳成為雲中八景之一,經曆了400年風雨,至明代萬曆八年(1580年)拆除。郭琥重建之後的橋梁仍命名為興雲橋,是一座長300餘米的十九孔石拱橋,因河水暴漲,清嘉慶年間橋被沖毀。而興雲橋遺址的确定則為大同的橋梁考古及城市布局研究提供了有力的實物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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