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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遜封号250天後,深圳跨境賣家生死大逃亡

作者:樹寶寶

【億邦動力訊】如何評價深圳在跨境電商的地位?亞馬遜三方賣家七成來自中國,其中又有七成來自廣東,而深圳在其中約占五成。

跨境電商大多考驗勇氣,時興對賭。高庫存重壓下,不少賣家為求現金輸血,不惜與資本對賭。在利潤與資本驅使下,一些人幸運地成為“草莽英雄”,深圳尤甚。

深圳賣家“坂田五虎”(藍思、澤彙、寶視佳、公狼和揀蛋)和“華南城四少”(通拓、傲基、賽維、有棵樹),其中不乏有大賣家,以年銷數十億的成績,成為“對賭文化”的翹楚。

一年前,這種血脈噴張感被放大到極緻。彼時,深圳盛傳“倒賣筋膜槍一年賺兩套深圳灣豪宅”,驅使更多人投入跨境電商。種種迹象似乎顯示,這個行業正在迎來極不尋常的爆發。

不過光鮮之下,也有不為人知的脆弱。他們往往因産品同質缺乏自主定價權,以至利潤被攀升的成本蠶食卻無能為力;他們期望成為下一個Anker,但因對賭協定利潤受到要求,以至研發投入往往不及後者一半;一個年銷10億元的賣家,庫存卻保持在2億元左右。

這就造成了跨境電商的獨有景象——大賣家像腳踩鋼絲的高超選手,需時刻小心翼翼把握資金、銷售額和推新的平衡。

2020年4月30日,亞馬遜封号,平衡徹底被打破。深陷“庫存遊戲”的玩家,最終還是以失敗收場。200多天以來,裁員、工廠起訴、大賣變賣資産等不斷上演,多場餘波随後開始擴散。

改變未必是件壞事,草莽江湖也需要一場徹底的改變。新秩序或将在混亂中建立,實作階層跨越的機會,或将蘊藏其中。

01

庫存遊戲:

10億GMV,先備2億庫存

GMV就像多巴胺,刺激中樞神經,使人興奮。若以此推斷,深圳跨境賣家應該是最值得興奮的一群人。即便數十億銷售額,在傲基、Anker等百億巨頭面前,也并非值得驕傲,後者以近百億的銷售額和超高毛利塑造着行業的刻闆印象。

不過,繁榮也有代價。

過去,深圳發往北美的空運成本是50元/公斤,海運僅為8元/公斤,即便今年漲到18元,海運依舊是多數賣家的選擇。考慮到海運時間,他們需要提前一兩個月備貨。

鹽田港,始建于1988年,西經鐵路連接配接深圳,東延惠州;每天近4萬個集裝箱在此處周轉,約占深圳四港(鹽田、蛇口、赤灣、大鏟灣)的一半。南方跨境賣家的貨物,大多經由此處發出。

以美西航線為例,船隻穿過大隅海峽出東海,在北太平洋飄蕩一個多月後抵達洛杉矶港或長灘港,接着轉運至亞馬遜在各地的倉庫。提前備貨的好處是,使用者下單兩三天,即可收到貨物。

十五年前,亞馬遜放開FBA(亞馬遜自身物流系統),允許第三方賣家的庫存納入亞馬遜物流網絡,由亞馬遜為商家提供揀貨、包裝及終端配送。

這看起來是一個三赢局面:北美使用者的收貨時間從原先近一個月縮短至3天;十年後,三方賣家銷售額第一次超過亞馬遜自營,從2007年不足三成增長至2017年的56%;亞馬遜近十年的GMV,從800億美元漲到了4000億美元。

多年來,亞馬遜憑借FBA體系成為遊戲掌控者,牢牢握住商家,但隐患也就此埋下。

從2021年9月開始,仁清卓越将資料線、手機殼等集中從東莞發往深圳港。仁清卓越早年在京東、淘寶賣手機殼,後将生意擴充至海外70多個國家。“現在‘黑五’,我們2000萬的貨還躺在海外倉呢。”仁清卓越的一位負責人說。

黑色星期五,簡稱“黑五”,是美國聖誕促銷季,近年來已成為跨境電商最重要的節日。從每年感恩節開始(每年11月的第四個星期四),并貫穿接下來的周一(業内稱“網絡星期一”)、聖誕節乃至來年元旦,跨度近兩個月。

就像雙11,“黑五”是決定跨境賣家一年收成好壞的關鍵時刻,他們往往為此給出不低于25%的折扣。為保證送達時效,老到的賣家會按往常銷量的雙倍備貨。“也有人分開發貨,但一直到10月貨櫃都比較緊張,排不上。”

疊加近兩個月的海運時間,意味着11月大促前,商家要承擔近半年的庫存壓力。

這意味着什麼?“相當于年銷10億的賣家,會有2億資金常年壓在倉庫。”一位廣州美妝賣家告訴我,這其中刨去了15%的平台扣點,40%的貨物成本以及退貨率。

業内人皆知,電商靠現金周轉盈利,如今卻有2億資金在下半年不能周轉。他是以顯露出對高庫存的擔憂,“行情好回款快資金鍊可以承受,不然就是生死攸關。”

一位亞馬遜服務商驗證了他的說法。“跨境電商看起來是GMV在增長,但本質上是一個賬面數字。”他形容GMV為“死數字”,“你看起來是賺到錢了,但都套在貨裡,還得是貨能賣掉錢才能出來。”

是以,跨境電商企業釋出财報時,精明的商人往往會優先關注一項資料——(年度)存貨周轉率——用來衡量庫存周轉速度的名額,越大代表庫存周轉快,效率越高。

即便這個行業絕對的明星Anker,年存貨周轉率也從2016年5.50次降到了2019年的3.51次,但依舊高于行業的3.05次(ZAGG、跨境通、通拓、澤寶、傲基2019年存貨周轉率平均值)。服飾,與數位同樣享有“低庫存周轉”之稱;正籌備上市的跨境服飾品牌“子不語”,年周轉率僅有2.06次。

多數人都深谙其中之道,并試圖在銷量和資金壓力之間找尋生存哲學。

經驗告訴賣家們,避免在“黑五”上新品。因為新品往往不太好賣,需要三兩個月培育市場,而舊款清得快。在以往,這套政策被證明是有效的。

但2021年4月的最後一天,這套政策卻短暫失效了。從當天下午開始,622個中國品牌的亞馬遜界面,在随後的幾個月裡已經無法正常顯示,任何人試圖搜尋隻會出現一條狗和一句英文“sorry,we couldn't find that page”。

意想不到的混亂在深圳彌散開來。貨物開始成堆積壓在世界各地的海外倉内,賣家必須支付不菲的倉儲費:亞馬遜會對超過6個月的貨物按每立方英尺以11.25美金征收倉儲費,超過一年費用翻倍。

但這還不是最緊要的。在另一端,工廠3個月的賬期(少數工廠會給到半年)已經迫在眉睫,數百人的工資發放日也已臨近。

跨境賣家面臨巨大的資金壓力,他們必須盡快想辦法清理庫存。

今天,如果一個北美使用者聲稱原先售價140美元的高端路由器mesh,降到了60美元,他不一定是聳人聽聞。低價傾銷,被視作回籠資金的最快方式,但由此也引發了業内的降價潮,中小賣家身處其中未能幸免。

“封号後,有些(賣家)被供應商圍追堵截了,貨能甩就甩,甚至一兩折就出了。”深證跨境電商協會會長王馨說。

天眼查資料顯示,“華南城四少”共遭遇十宗起訴,起訴者大部分為工廠,“四少”顯然已無力支付尾款。

抛售者既有大賣也有工廠。

“賣家直接違約,不來工廠收貨了,這些外殼印有Logo的肯定不能用,需要拆掉。但是一些配件,工廠就拆出來再消化。”朱楠是一家工廠的跨境電商負責人,自身業務也是以遭受波及。他說:“我一個傲基的朋友,把亞馬遜上賣的貨拿到其他平台以對半價格銷售。”受此影響,朱楠當月的銷售額降了兩成。

一位亞馬遜服務商曾試圖向某大賣家讨要幾萬塊錢尾款,據他描述對方從倉庫搬出幾箱藍牙耳機,然後說:“就剩這個了”。

一年前,這家公司還在為慶祝銷售額破百億,與其他賣家低調舉辦“坂田五虎年會”。據傳,會上讨論的議題涉及“身體健康保養”以及“白酒與紅酒的差別”,比如每晚一瓶紅酒并睡到第二天,可使皮膚細膩有光澤;跨境賣家要好好休息,才有美好的未來。

2021年11月中旬,億邦動力試圖聯系傲基、有棵樹、通拓和賽維,最終都被婉拒。“之前央視過來也是這樣”,一位接近傲基決策層的人士稱,“我們最近準備繼續融資,想低調點。”

近兩年被視作跨境電商上市的絕佳時機。2020年8月,Anker上市。Anker的市盈率從2020年9月的46倍漲到了2020年末的86倍。此外,傲基也被傳出将于2021年上市。

2021年10月,在深圳福田國際展覽中心舉辦的跨境電商博覽會上,一群海外倉分銷商在展位前手持宣傳單頁試圖招來客戶。四五平的展位前,往往有五六個人駐足問詢。

封号事件後,這門被視作分擔庫存壓力的生意,吸引了不少賣家的關注。但那五六人也僅限于駐足而已。海外倉分銷提供了物流及選品,但規模始終有限。

“如果走選品上架,其實在1688采購國内發貨就可以了,畢竟都是輕小件。輕小件還要從海外倉被分銷商占一個成本,賣家不賺錢的。如果是重件大件,必定是需要海外倉的,不然國内物流成本太高。”易賽諾創始人賈亞飛說,他曾拿到Facebook國内的第六張服務牌照,在他看來,做重件大件一定是有産品研發或者直接是工廠。

“因為沒必要從分銷商手裡采購,也采購不到。”他說。

02

工廠打敗賣家?

一家在2016年踏入跨境電商的小家電經銷商,淨利潤曾做到18%。後來,工廠做跨境電商與其競争,三年後經銷商的淨利隻剩下零頭。

該機構負責人在業内有個響亮的稱号——“水哥”。水哥是以堅信,傳統賣家将被成本更低的工廠取代,于是最終轉型為服務商。封号事件後,工廠做亞馬遜店鋪的速度明顯加快,今年水哥合作的工廠多達100多家,幾乎是去年同期的6倍。

十年前深圳商機如潮水湧動,跨境尚處蠻荒,考驗的是創業的勇氣與魄力,靠着對資訊敏感,外貿商往往成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相比之下,早期因缺乏亞馬遜營運人才和經驗,同時受制于支付方式,工廠隻注重代工。少數參與外貿的工廠,大多沿襲“會展經濟”,面對面交易依舊是建立信任的主流方式。即便到了2015年,深圳做跨境電商的工廠也不過爾爾。

朱楠給海外客戶代工電腦外設以及路由器,具有一定研發能力,但代工利潤終究有限,8%淨利已是行業天花闆,國際大牌更會壓榨到5%。稍有野心的工廠,不甘“為他人做嫁衣”,于是開始尋覓更多機遇。

2014年,朱楠注意到亞馬遜時,中國賣家在亞馬遜的銷售額開始翻番。

同年機會來臨,靠着給有棵樹、通拓供貨,亞馬遜向朱楠抛出橄榄枝,“找我們給他(亞馬遜)供貨”。如今,朱楠手握2個品牌,年銷售額4億元,約占公司銷售總額的四成。

此後,跨境生意逐漸由B端轉C端。随着暴富神話陸續誕生,工廠的疑慮漸漸被打消,他們開始紮堆湧現平台。

但另一種焦慮是以彌漫開來。敏感者開始擔心,行業正經曆一場巨大的降價潮,原有的價格體系将會崩壞,傳統賣家的生存空間是以将被擠壓。

價格的确極易觸碰跨境賣家的敏感神經,比如原本賣家的利潤,開始被工廠用來做促銷。2019年,水哥的一款爆品小家電尚可以賣到110美元,當年工廠做跨境電商,小家電的價格被打到89美元,而工廠仍保有可觀的利潤。

靠着對平台政策及漏洞的熟悉,營運能力曾被視作賣家的重要籌碼。眼下,這一根基亦在動搖。

以往,年輕的跨境電商人才更向往時尚繁華的寫字樓,習慣于午間坐在人體工學椅上,品嘗兩分鐘前在街對面的咖啡店剛制好的冰美式。

但近幾年,情況開始改觀。芯果科技銷售總監張斌剛把營運中心搬到一座新落成的工業園區。兩年前,名創優品找到這家工廠,請他們代工一款迷你遊戲機,因代工價過低,這單生意最終被張斌拒絕。

如今,工業園區周邊零星分散着幾個小吃店,相較于工廠所在的深圳寶安西鄉,此處的交通已足夠便利,距最近的地鐵站隻有4分鐘腳程。在一座剛竣工不久的大樓裡,一樓大廳角落裡還擺放着多餘的角料,不少樓層還在空置,放眼望去都是灰色的鋼筋和水泥地面,空氣中偶爾還能聞到水泥的味道。

但隻要能賺到錢,學到本領,員工又在乎去哪裡上班呢?至少不晚于2017年,問答社群知乎上,已經有關于“是去傳統貿易商還是工廠型公司做亞馬遜營運”的求問帖出現。

往年,芯果科技的産品主要賣給線下經銷商,後來看到産品出現在平台後,張斌很快萌發了做跨境電商的想法。他說:“為什麼自己不做這個生意?”。

張斌很快招到3名亞馬遜營運,其中有人剛從大賣家辦完離職。2021年9月,張斌開通了3個亞馬遜店鋪,如今每個月的站内推廣費用兩三萬元。

産品、價格和營運,曾被視作跨境電商的核心,即便稍晚入局,工廠似乎正以更高的聲勢追趕傳統貿易商。但工廠真的會打敗傳統銷售型賣家嗎?

在深圳,界定工廠實力的另一種方式為是否有品牌代理。一旦有爆款誕生,上門尋求合作的經銷商往往絡繹不絕。此時,談判的天秤幾乎一邊倒地傾向于工廠。為拿到好産品,經銷商幾乎願意接受大部分條件,比如限價。

朱楠顯然品嘗過這樣兒的甜頭。“他們(經銷商)來找我們,我們就要求管控價格,比如所有平台都标明MSRP(工廠标明的零售指導價)。”

定價是一門學問,為使一款産品葆有足夠長的生命力,工廠往往需要設計兩個及以上價格:管道價與終端價。億邦動力調研的幾個工廠,線上線下均有布局,都會避免犧牲利潤換市場。

這亦是張斌的經曆。芯果科技原來有一個30多人的團隊,以外貿為主。在其價格體系中,遊戲機的出貨價為50元,貿易商加20元賣給平台賣家,而亞馬遜的終端售價為200元。芯果開了亞馬遜店鋪後,這個定價被保留。并且為控住200元的平台價,他曾要求管道商,“不管怎麼下遊放貨,平台的價格不能更低”。

但經驗往往帶有血淚。大約五六年前,當造富神話開始傳開,不少工廠被多巴胺驅使,試圖以“最低價殺入市場”。張斌曾見到不少同行以出廠價在平台銷售,最終被外貿商抛棄,在虧掉幾百萬後草草收場。

但利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是不争事實。“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尤其工廠進來利潤的确會降。”不少人都發出相同的感慨。

亞馬遜封号250天後,深圳跨境賣家生死大逃亡

03

誰是下一個Anker

2019年,田甯找到一位意大利大廚,用空氣炸鍋制作了一款美食,拍攝視訊傳到YouTube上。一年後,疫情爆發,浙江一家企業僅憑空氣炸鍋一年賣掉6億元,該條視訊每個月最多為田甯的店鋪帶來200萬歐(約1400萬元)的收入。

這是故事的前半段。後來,物流、原材料成本上漲,工廠拿貨價漲了10%,原先130美元的零售價不再有競争優勢,淨利也不超過10%,不願“賠本賺吆喝”的田甯,最終放棄該款産品。

近兩年,各項成本普遍上漲,其中以物流漲幅最大。以往,發往美歐的集裝箱隻需一個月便可回程。如今,集裝箱成噸積壓在美國洛杉矶港和荷蘭鹿特丹港,每個美歐航線的FEU(以長度為40英尺為國際計量機關的集裝箱)已從原先的3000美元,漲到1萬甚至2萬美金。

化工原料聚碳酸脂(簡稱PC)因透明性佳、耐高溫,被廣泛用于消費電子。早期的iBook筆記本電腦外殼,都使用了聚碳酸酯。中國消耗的PC,主要依賴從美國、南韓和泰國的進口,(高端)聚碳酸脂價格波動較大,如今每噸價格在21700多元,比兩年前貴了幾乎一倍。

利潤正以可見的速度被蠶食,跨境賣家對此似乎毫無辦法。若有人提出“産品能不能漲價?” 這種“何不食肉糜”的建議則極容易引來群嘲。

“我們不想漲嗎?能漲得起來嗎?”一位賣家稱。

多年來,深圳賣家大多遵循極為簡樸的定價政策:競争定價。這種被戲稱“随大流”的定價方式,意味着任何産品在推出前價格早已注定——參照同行價。

兩年前,孫楠考慮在日本衆籌一款幹衣機(功能類似烘幹機)。不同的是,其體積更小,一次隻能烘幹五件成人襯衫。即便品類與烘幹機并非完全相同,孫楠依舊參考了歐美幹衣機600-800美元的市場價格。“雖然是小衆品類,但離主流價格也不會相差太遠,最後也參考了成本價。”

孫楠最終将價格定在600美元,并獲得近千萬元的衆籌資金,這超出了他的期望。

此前,他曾嘗試操盤設計過“降噪耳機”。這個新類目曾被小米等明星科技公司盯上,但最終未有大突破。直到2017年9月,在給蘋果供應晶片的公司下單時,孫楠無意間在标記為MFI(蘋果公司對其授權配件廠商生産的外置配件的一種辨別使用許可)的産品目錄中瞥見了ANC(主動降噪)晶片,他終于意識到蘋果也将涉足降噪耳機,這讓他大為振奮。

“當時我們看好降噪功能,後來花了很多精力包括很多大廠也沒做出來,我們就希望有企業能做出來,終于蘋果進來了。”

但在深圳,願意花錢、花心思做産品和創新工廠依舊太少。“很多人可能都是從同一個工廠拿貨的,隻是貼個牌而已。”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兩三年前,孫楠厭倦了這樣的遊戲,最終選擇逃離。

eBay流行時,深圳賣家時興在華強北拍産品上傳,加價銷售。聰明的人到工廠挑品,貼上商标打上Logo;稍有實力的則請三方設計,但往往難有推陳出新,是以難以觸碰更高的價格。

當2020年海運成本增加三五倍時,跨境賣家的利潤變得捉襟見肘。漲價考驗魄力,稍有實力的大賣能否提價答案莫衷一是,但為保銷量他們最終選擇了克制。

多年來,上新、推廣、備貨,諸多環節考驗跨境賣家資金實力。有人曾推算,僅單款産品上架前,品牌商的内容制作及基本推廣費用已逼近萬元(内容制作包括視訊、文案、圖檔制作,人工成本接近5000元)。

為此,跨境賣家流行與資本對賭,承諾對賭期内保證利潤,若成功皆大歡喜,失敗則需要股東自掏腰包,創始人甚至會失去公司控制權。通拓、有棵樹均曾對賭失敗。深圳大賣是以均不願面對漲價造成的銷量損失進而影響利潤。

毫無加價希望的中小玩家,則會試圖奮力一搏。

一位年入過千萬的充電器賣家,在2020年将上新量從10款增至20款。一般,賣家會将産品分為上新款、流量款以及尾款,分别保證利潤、銷量和去庫存。聰明的賣家會謹慎選擇上新頻率,因為上新意味着巨額營銷投入及庫存壓力;考慮到新款需要不低于3個月的市場驗證期,投入很難短期收回。

一年後,該項目負責人最終将年上新數降到了兩款。“我們想試一試,原先利潤降得太猛,最後還是太激進了。”當被問及損失時,他曾面露愧色,并最終選擇沉默。

大部分企業都在減少産品線。一位手機殼賣家曾在iPhone 12上市期間,針對4款機型(12\12 mini\12 Pro\12 Pro Max)都推出了4款手機殼。今年iPhone 13上市,他們隻選擇制作熱銷款機型13\13 Pro\13 Pro Max的手機殼,并且在低價引流款中僅保留了13 mini的手機殼。憑此,他們預測庫存周轉率将提升約30%。

但有一家公司例外。2011年,在谷歌工作了五年的湖南人陽萌,辭職回國創業。此前,他做了一款軟體,把西方的需求和中國強大的供應鍊對接起來,“月收入很快達到幾萬美元,并超過在谷歌的收入”。

後來,一家名叫Anker的公司在北美率先為人所知,兩三年後這家公司的名氣也傳回國内。

這家毛利超50%的公司信奉産品哲學,試圖通過産品改良獲得使用者認可,進而與競争對手區分,并獲得更高的定價自主權。Anker曾推出一款蘋果資料線,采用芳綸纖維纖芯,号稱将資料線的耐折次數從2000提高到5000。在這之前,未有公司考慮過提升資料線的硬度。TikTok上,有使用者嘗試用此線拉動汽車并且成功,是以又稱“拉車線”。

Anker采取“需求定價”的政策,完全不同于傳統大賣,定價權限往往更高。後來,該款資料線的北美定價在10美元,高出同行一倍。如今,這款單品每年為Anker帶來超1億美金的收入。

嘗到甜頭的Anker,又推出一款“24K黃金資料線”,定價100美金,很快在海外賣掉3萬5千根。“我們曾以為定價太高,但忽視了還有一個叫‘阿拉伯人’的使用者存在。”安克副總裁兼董秘張希曾在半私密場合半開玩笑地說。

在深圳,大部分人談及友商時多少會流露不屑,但Anker除外,甚至言語中多少會流露出些許羨慕。但他們都明白,将營收的6%投入到産品研發,關乎魄力。于是他們避開大衆品類,試圖在幹衣機、運動器械等小衆品類中尋求更高定價權。

十年前,借助成本優勢,深圳賣家隻需将中國制造搬運至海外。如今,當成本紅利逐漸消失,淘金的浪潮逐漸遠去,機會似乎隻剩下兩類:優勢品類與流量窪地,前者能使保證利潤與銷量,後者則意味着更低的流量成本。

“大家期盼它(TikTok),帶來新流量紅利,也希望他打破競争格局。”去年海外市場爆發後,太多人湧向亞馬遜,刷單成本從40元翻倍到80元,營運人員工資曾短暫地從6000元漲到一萬多,即便如此依舊無人可招。

“黑五”第一天晚上,一家TikTok英國服務商創下單場直播銷售額超10萬英鎊(約為85萬元人民币)的記錄。消息傳來後,據傳“整個跨境電商都為之瘋狂”,這被視作TikTok在帶貨模式上跑通的重要證明。

僅僅六個月前,TikTok在上海秘密嘗試英國站的首場直播,最終交出8單、幾十美元的成績。“TikTok官方對外宣傳賣了幾十萬美元(的貨)。”一位業内人士告訴億邦。

幾乎所有的人都寄希望于TikTok。人們都期盼這一時刻早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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