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第二次鴉片戰争爆發。兩廣總督葉名琛被俘,據說身高一米八的大個子葉大人在面對洋鬼子時呆若木雞,“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肚量,疆臣抱負,古之所無,今亦罕有。”人稱“六不總督”。葉大人自比海上蘇武,在加爾各答,他寫詩,作畫,見客,直到從中國帶來的米糧吃光,于是絕食,“不食周粟”而死。

葉名琛,湖北漢陽人,道光十五年進士,1852年由廣東巡撫升任兩廣總督,拜體仁閣大學士。
兩年後,葉大人的屍體從加爾各答運回。盡管民間已将他黑出翔,但葉畢竟是高官,追悼會還是要開的。要開追悼會,必定會寫挽聯。面對這樣一位特殊人物,既不能公開說好話,也不能公開說壞話,還不能說一通老生常談的廢話。這個挽聯,何其難寫。
最後為葉名琛撰寫挽聯的任務,落到了著名學者——人稱“東塾先生”的陳澧身上。陳澧對聯寫得十分巧妙:
公論在人間,隻緣十載深恩,難禁涕淚;
靈魂歸海外,想見一場遺憤,化作波濤!
起句“公論在人間”很讨巧:在愛國主義者看來,死者就是個大傻逼;而死者親友讀來則是:後世自有公論。緊接着陳澧不再糾結于死者抗英的表現,而是強調了兩件事情:
一、公私分明:我本廣東人,而死者作為兩廣總督,于我有“十載深恩”。中國人講究知恩圖報,是以我前往吊挽乃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二、博取同情:葉名琛客死他鄉,殊為不幸。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我們不能再讓他化波遺憤,而要幫他入土為安。
确實,這話說得滴水不漏,于公不褒不貶,于私合情合理。這一套路,百餘年後,名流章士钊也學到了。他為中統特務頭子戴笠寫的挽聯也堪稱教科書級别的水準。1946年3月17日,戴乘坐北平飛往上海轉南京的途中因飛機失事而喪命,章這樣寫了一副挽聯:
生為國家,死為國家,平生具俠義風,功罪蓋棺猶未定;
譽滿天下,謗滿天下,亂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後人評。
這也是水準。不管你們對戴有多少非議,劊子手也好,特務頭子也罷,我反正不說,隻說他生死為國家,還抓住一個不是優點的優點做文章:俠義。下聯隻說現象,不卑不亢,以春秋筆法一筆帶過,最後把是非留給後人去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