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知堂原創
關于乾卦卦象的兩個基本問題
翻開《易經》這本古書，我們首先會看到乾卦，它是《易經》的第一卦。乾卦是由六個陽爻組成的符号，看到乾卦我們自然會提出以下兩個問題：乾卦（即由六個陽爻所組成的符号）究竟代表什麼意義？乾卦的卦名“乾”字的含義是什麼？對于這兩個問題傳統易學給出過一種答案。根據《易傳》的說法，六爻乾卦其實是由兩個三爻乾卦相重而來，而三爻乾卦是八卦之一，在八卦裡三爻乾卦代表天，是以六爻乾卦所代表的意義也是天。那麼，卦名“乾”字的也是天。
《易傳》乾象征天的說法不足信
但是當我們将六爻乾卦所代表的意義了解為天時，就不能與卦辭和爻辭的文字内容協調一緻。乾卦的卦辭和爻辭裡沒有一句談天，我們無法在乾卦的文字說明裡找到能夠證明這個符号代表天的證據。也就是說我們将六爻乾卦所代表的意義了解為天就與乾卦的文字說明部分的内容相沖突。
另外，如果我們将卦名“乾”字的含義定義為天，那麼也會出現與卦爻辭相沖突的地方。比如，乾卦九三爻的爻辭為：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如果我們将乾乾二字置換為天天，那麼就會使這段爻辭在語義上無法講通。如何調和這兩者之間的沖突呢?我們就不能如傳統易學的做法那樣，犧牲卦辭和爻辭的具體内容牽就卦象代表天的論斷。
傳統易學的做法卦辭和爻辭分明沒有講天，還非要将它們往講天上靠。乾卦卦象究竟代表什麼意義，卦名乾字的具體含義是什麼，隻能通過乾卦的卦象與卦辭爻辭的内容來說明。
試問乾卦代表天的論斷出自于哪裡呢?其實，這一論斷最早見于《易傳》。《易傳》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學者研究《易經》的言論，相傳為孔子作。《易傳》作者是孔子的說法是不足信的，那不過假托而已。《易傳》裡乾代表天說法的依據又來自哪裡呢?
《易經》古經文中并沒有八卦的相關知識，是以《易傳》的結論是不可能來自古經文的。它實際上是取自春秋或戰國時代的有關八卦傳說。伏羲畫卦不可能反映真實的曆史事實。《易傳》隻是借助了當時代的有關八卦的傳說補充了《易經》古經中八卦知識的不足，但它有關八卦的知識也并不是建立在充分了解古經文内容的基礎上，是以我們不能将《易傳》裡所提供的有關八卦知識視為真。乾卦代表的天的知識并不是經文中固有的内容，它們是《易經》的最早的研究者從經文之外添加上去的，而我們研究《易經》卻隻能建立在充分了解古經文内容的基礎上，是以乾卦代表天的說法我們不能夠毫無批判的接受。
抽象的陰陽概念并不适用于卦象意義的分析
既然我們不相信《易傳》所提供的有關八卦卦象意義的知識，那麼我們又該從哪裡開始我們的探索呢?我們的出發點隻有兩個：卦象符号和卦辭爻辭的文字内容。乾卦卦象是由六個陽爻組成的符号，我們要想了解它的意義似乎先要了解陰爻與陽爻的知識。
什麼是陰爻與陽爻呢?它們分别代表什麼意義?《易經》裡共有六十四幅卦畫，每幅卦畫都是由六個爻組成。爻分兩種，一種是短實線，稱為陽爻，另一種是短虛線，稱為陰爻。陰爻代表陰，陽爻代表陽。
什麼是陰？什麼是陽呢？我們稍微觀察一下自然界的現象，就不難發現，自然界中有好多對立又相輔相成的事物存在。例如，寒暑、日夜、男女、雌雄、動靜、剛柔、高低、貴賤等等。這些現象很容易使我們形成物質二進制存在的觀念。是以我們猜想古人也是基于類似的觀察與思考将自然界的萬事萬物分别為陽性和陰性的兩類，進而創立了陰和陽的概念。
有了陰陽的概念，我們猜想古人又畫制了陰爻和陽爻的符号，用來代表陰和陽的事物或概念。在這個基礎上古人就可以使用陽爻和陰爻來構造八卦和六十四卦了。
但是如果我們接受這個說法，将陰陽了解為高低、貴賤、動靜、柔剛等範疇，我們用以分析卦象的意義時仍舊難有收獲。比如，乾卦六個陽爻，我們就可以了解為六個剛、六個動、六個貴、六個高，或全剛、全動、全貴、全高。但這些都沒有意義，因為不能夠在自然界找到它們的對應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原因在于我們所猜想的陰陽概念發生的過程并不是真實的。
了解卦象的意義我們應當從某個哲學思想開始，而不是單純從卦象符号出發卦象作為符号系統，它們所代表的意義并不是這些符号本身所固有的，也就是說我們不能夠純符号的來構造這些符号的意義。這些符号反映了古代的某一哲學思想，或者說卦象符号是這一古老哲學思想的符号語言。是以，我們試圖要了解卦象符号所代表的意義，我們應當從某一個哲學思想出發，而不是單單依靠卦象的符号系統演繹。
實際的過程是，某一個古老的哲學思想，捕捉了卦象符号系統，并賦予其特定的意義，進而将卦象用作表述這一古老哲學思想的工具。這個關系很類似于現代實體學理論與它的數學工具之間的關系。是以，我們了解《易經》的基礎，是它所處時代的文化，是那個時代人們普遍信仰的某一哲學學說。《易經》是那個特定時代的特定文化的産物，它反映它所處時代的人們的哲學思想。
《易經》建立在哪一個古老的哲學思想的基礎之上呢?我們通過探索發現，這個基礎就是古代的四氣四象的陰陽學說。農業生産與氣候現象密切相關，是以天文和曆法是最早發展的學科，四氣四象的陰陽學說就是基于對季節變換，以及與之相應的物象更替現象的觀察而建立的。最原始的陰陽概念就是寒暑二氣，它們的含義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抽象的陰陽概念是晚出的。
春夏秋冬四時循環，春夏為陽，秋冬為陰。但春氣溫而不熱，至夏大熱，是以春為小陽，夏為大陽。秋氣涼而不寒，至冬大寒，是以秋為小陰，冬為大陰。這樣一來，春夏秋冬的四時循環也就成為小陽、大陽、小陰、大陰的次第循環了。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少陽、太陽、少陰、太陰四象。
春天的物象，萬物發陳，由裡出外，概括為春生；夏天的物象，萬物蕃秀，陽氣盡盛于外，概括為夏長；秋天的物象，萬物收斂，由外向裡，概括為秋收；冬天的物象，萬物深居居處之裡，外無陽氣，概括為冬藏。太少陰陽循環往複，生長收藏物象交更，這是上古四氣四象學說的主要内容。古人很多言論都建立在這個學說的基礎之上，《易經》也是建立在它的基礎上的。
《易經》是如何與這個學說聯系起來的呢?是借助了二爻卦。二爻卦共四象，分别是少陽、太陽、少陰、太陰。古人使用它們分别象征春夏秋冬四時，并分别賦予其生長收藏物象的意義。于是四氣四象學說的主要内容便濃縮在二爻卦的四個符号裡了。這個時候，二爻卦的四個符号所代表的意義就不在是這些符号自身的特性所包含了的。比如，少陽是小陽，可以象春，象生；太陽是大陽，可以象夏，象長；少陰是小陰，可以像秋，象收；太陰是大陰，可以象冬，象藏。四氣四象學說賦予二爻卦四象的意義是卦象符号系統得以推廣的基礎。八卦和六十四卦卦象的意義的也都是以二爻卦的意義為基礎演繹的。八卦與六十四卦的符号系統是以二爻卦為基礎構造的，而不是陰爻和陽爻。人們為解釋卦理而常常引述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其中一生二的過程并不存在。
乾卦卦象的意義與卦名乾字的含義
有了以上基礎，我們就可以讨論乾卦卦象的意義了。三爻卦共有八象(即八卦)，它們的意義是由二爻卦的意義推廣而來，而不是由伏羲觀物取象創制的。我們為什麼這麼肯定這件事，是因為八卦象征八物的說法并不能幫助我們了解卦象與經文内容，而以二爻卦意義為基礎了解的八卦卻可以幫助我們很好的了解《易經》卦象和經文内容。具體到乾卦，三爻乾卦是由二爻太陽卦的上面加上一個陽爻而構成的，是以三爻乾卦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而不是三個部分，因為國中二位構成的太陽卦需要看作一個整體。是以三爻乾卦是二爻太陽卦的延伸，太陽即大陽，三爻乾卦所代表的意義是大陽行健。
相對而言，春為小陽，夏為大陽，春日陽氣發生，由裡出外。夏日陽氣盡在外。未成年的少年是小陽，成熟男子即是大陽，少年心身都處在成長階段，心智不成熟就不能勞心，不能自立門戶。氣力不能成熟，便不能勞力，不能任重遠行。而成熟男子，身心俱盛，勞心勞力，任重行遠，這就叫做大陽行健。
三爻乾卦，陽而無陰，動而不息。好學的君子，終日刻苦攻讀，廢寝忘食，這即是陽而無陰，動而不息。乾卦九三爻爻辭：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就是說勤奮的君子終日行健，刻苦攻讀，手不釋卷，到了晚上還警惕而不得安眠，心裡仍舊放不下白日的功課。乾乾二字就是用來形容行健不息的樣子。毫不停歇的忙碌，不間斷的刻苦攻讀，這都可以用乾乾二字來形容。是以乾字我們取行健之意，而且帛書《周易》乾卦卦名就是鍵字，鍵即有行健的意義在裡面。
乾卦爻辭中君子與龍并稱，君子是行健的象征，龍也是行健的象征。君子行健向外是行遠，向上則是謀求更高的社會地位。龍行健則争上飛天。但我們要注意的是，乾卦爻辭所講的龍仍舊取它在社會生活中的象征意義，而不是神話之龍。比如，優秀的人才常被稱為人中之龍。君王和貴族也常以龍為喻。
九二爻的見龍在田，是指在地方群衆中卓爾不凡，出類拔萃出，能為一方名宿。而九五爻飛龍在天，則是講登臨極位。比如，地方名宿受朝廷重用，由百姓升為高官，這也叫一步登天。為人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飛龍在天了。軍閥而黃袍加身，登極稱君，稱孤道寡，更是飛龍在天了。是以龍要從它象征行健的意義上去了解。
六爻乾卦是由兩個三爻乾卦上下相疊而成的，下乾卦代表地上的龍，下乾卦代表天上的龍。下乾卦的三個爻，初九代表地上龍未彰其形，九二代表地上龍彰形于外。九三代表地上龍行健不息。上乾卦三爻，九四爻代表天上龍上争但尚未成功。九五爻代表龍已成功登上天。上九爻代表天上龍争上不倦。要這樣了解乾卦卦象，卦爻辭的内容也就很容易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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