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授銜,唐铎在1614位開國将軍中顯得十分特别。不同于在國内立下赫赫戰功的開國将領,唐铎不僅留學國外、甚至隻身在國外長達28年。
在國内他毫無戰功、無所功績,直到1953年才回國。但在1955年解放軍首次授銜時,唐铎卻被授予少将軍銜。

有人不解,憑什麼?有人質疑,不公平。開國将軍,在常人眼中就是在抗日戰争、解放戰争中立下赫赫戰功、身經百戰的将士。他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才獲得這來之不易的授銜機會。憑什麼一個在國外長達28年、在國内沒有絲毫功績的人被授予少将?但若是了解了這位“飛将軍”的前半生,就會發現這個結果是公允的。
唐铎出生那年,正值國内風雲變幻之際。清政府已獨木難支,各地軍閥趁亂而起,而他,此時還隻是普通農民家的一個放牛娃。家中兄弟姐妹八人,唐铎排行第七。
不同于傳統的放牛娃,唐家家境殷實、父親開明,四歲就進入父親開辦的啟蒙童書館讀書,11歲就到了長沙方知國小讀書。
觀史知今,當思進退,讀書明志可識春秋!在這混亂時局下,學校往往是思想啟蒙的第一聖地。見慣了帝國主義橫行霸道、軍閥魚肉百姓的唐铎,自知唯有讀書一途,方才能改變當下。不久,他考入湖南第一師範附屬國小。
這所學校可謂藏龍卧虎、海納百川,除唐铎之外,任弼時、劉伯承等均在這所學校接受啟蒙教育。而李維漢、陳紹林等則是他們的啟蒙老師,有同學、老師作則,唐铎思想進步很快,初次萌生革命救國的思想。
奈何家中兄弟姐妹太多,他不得不中斷學業,回鄉為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唐铎并不甘心,希望得到繼續深造的機會。這一等,就是數月有餘。
1918年夏秋之際,陳紹林寄來一封信。信中提及過往種種,稱他成績優異、希望他繼續深造,讓唐铎收拾好行李,參加蔡和森主辦的留學勤工儉學預備班。
此時他還不知道蔡和森是誰,更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的含義,唐铎隻明白自己又有書能讀、有學能上,至于其他,他暫時還沒有想那麼多。
尤其是1919年春夏之交,蔡和森将初級班中幾位表現較好的學子接到北京,其中就包括唐铎。在這座傳承千年的曆史名城内,唐铎不僅認識了毛澤東、李大钊等人,更參加了對後世影響深遠的五四運動。
待得國内逐漸平靜,唐铎才乘坐渡船前往法國。同行者有趙世炎、傅鐘等人,這些學子皆懷揣報國之心、革命之情,以至于到法國後,他們先後參加了“工學世界社”、“二八運動”等,此時唐铎年僅15歲,卻已經是一位堅定地革命戰士。
剛從五四運動浪潮中走出來的他,後腳就踏入了法國内部的社員問題。革命的熱情、執着,在一次次積極活動中得到完美展示。更何況此時唐铎身邊還有趙世炎、蔡和森等人,尤其是蔡和森,他追求革新、釋放自我,在認真研究俄國十月革命的曆程中,成為了一名堅定地馬克思主義者。
蔡和森
在蔡和森的引領下,這些留學生在法國暢談未來。從中國出路、世界走向,到眼下局勢、社會格局,智慧的火花在這群學生中間迸發。
隻可惜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國民政府留學生的意外插入,将所有人的計劃全都打破。這些人為了個人利益,強行霸占了占裡昂中法大學留學生的名額,原屬于唐铎等學子的入學資格被擠掉。
不公平的事情發生,自然就有反抗。奈何國民政府與法國政府互相偏袒,讓唐铎等一批學生無處伸冤。甚至他們被冠上“過激分子”的莫須有罪名,強行遣送回國。
此時國内風雲激蕩,這些被遣送回國的學子各尋出路。或參軍、或從政,而唐铎則選擇繼續讀書。
在同鄉譚延闿的資助下,他得以繼續在中法通惠工商學校讀書。之後譚延闿去了廣州,失去資助的唐铎,決心去找譚延闿。譚延闿深知這位同鄉之才,允諾他到湘軍當軍官,想要将他拉入陣營之中,奈何唐铎想要學習飛行,他隻能将其介紹給航空局局長楊逸仙,在航空局所屬的廣州飛機制造廠當實習生。
不久,國民革命軍事飛行學校招收,唐铎加入國民黨并進入飛行學校學習。作為中國第一所軍事飛行學校招收的第一期10名飛行學員之一,唐铎本身的業務水準、學習能力名列前茅,是以他被選派到蘇聯繼續深造。
不同于第一次出國留學,這次到蘇聯莫斯科,他可謂是孤軍奮戰。早年他就常聽蔡和森提及馬克思主義,這次得幸到蘇聯,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共産黨與國民黨的差距。
國内局勢混亂,但唐铎能辨析出究竟孰是孰非。國民黨軍隊被蔣介石牢牢掌握在手中,再加之軍閥混戰,整個中國前路渺茫,而共産黨就像是一束光,讓他見到了希望。
唐铎決定加入中國共産黨,在劉雲、陳定遠等三人介紹下,他在莫斯科加入了中國共産黨。待到國内大革命失敗後,已然學業有成的唐铎,收到國民黨電令,讓他回國“為黨國盡忠”。
早已摒棄黑暗、心向光明的唐铎,拒絕回國為國民黨政府服務,選擇留在蘇聯空軍院校學習。畢業後就留在了蘇聯,任蘇軍少校。
從蘇軍少校、中尉,到蘇軍上尉,短短五年,唐铎就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飛行員。但真正讓他揚名,還要說起1933年的“十月革命”紀念活動。
1933年10月,是“十月革命”16周年。空六旅奉命派出部分飛機,飛越莫斯科紅場上空。與中國天安門一樣,紅場也是每一位蘇聯戰士想要走過的榮譽之地,是以誰當領航機駕駛員,成為大家争議的熱點。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空六旅旅長指令唐铎擔任領航員。且不說唐铎來自中國,就單說強者如雲的空六旅,但凡擔任領航員的人,必定是業務能力出衆、飛行技術過硬。很顯然,唐铎得到了認可。
這次檢閱後,唐铎受到斯大林的接見。
但在蘇聯除了有榮譽之外,他也遭遇過懷疑,甚至被當作間諜逮捕入獄。但不論榮譽也好、誤會也罷,他自始至終都保持着一名共産黨員該有的決心、覺悟。
蘇德戰争開始不久後,擔任強擊機部隊中隊長職務的唐铎,接到任務——攻擊敵人的野戰機場。
在唐铎的帶領下,四架飛機持續超低空出航。當發現敵人野戰機場後,他們急速向目标撲去。敵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各式飛機、加油車轟鳴一聲,爆炸聲、烈火、濃煙籠罩了整個野戰機場,幾十架飛機毀之一旦,唐铎一戰成名!
在高空作戰,除了過硬的操作水準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擁有一顆“敢于亮劍”的心。而唐铎不僅有一顆“敢于亮劍”的心,還有“敢于亮劍”的行動。
那是在解放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的一場戰鬥,唐铎所在的強擊團奉命突擊阻礙己方的敵坦克叢集。德國素以“閃電戰”出名,其中坦克就是他們最大的依仗之一。為了保障地面部隊順利推進,就必須将這些坦克打掉。身為副團長的唐铎,率領三個大隊再次超低空出航,這次敵人早已有所防備。
但即便如此,唐铎帶領強擊機團遊走于敵群之中。飛機輪番對敵坦克群轟炸,一顆顆反坦克彈在敵坦克群中炸開,一輛輛坦克原地報廢。唐铎率領大隊一次次折返,他用機關槍一次次掃射,哪裡有敵人、強擊機就追到哪裡。
當地面大部分重火力被消滅後,唐铎發現敵指揮官帶着大批敵人想要跑。即便他機槍已經沒有子彈,但他依舊不願意放過敵人。他将飛機降到最低,用螺旋槳的旋轉将敵人的腦袋削掉了一大片。
後面的飛行員如此照做,根本不給敵人一點活路。原本隻是負責配合地面部隊打擊敵坦克群的他們,反而成了作戰主力。這一場仗,僅唐铎一個人,就幹掉了十多輛坦克,有力地配合第三方面軍解放了白俄羅斯首府明斯克。
一次次戰鬥、一次次出色完成戰鬥任務,唐铎先後獲得列甯勳章、紅旗勳章、紅星勳章等多種勳章。
有才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會閃閃發光。唐铎的飛行能力、實戰指揮,都讓大家見識到了一位出色的空軍将領。毫無疑問,唐铎是一名不可或缺的人才。
但如大多數在外的華夏遊子,唐铎已經在國外待了二十餘年,他迫切想要回到祖國。每日了解國内局勢,也隻能通過廣播、報紙等,完全不能親身參與其中。
當初從家鄉走出來,他本打算學業有成、報效祖國。可抗日戰争,他不在;解放戰争,他也不在。他不想再等了,尤其是當得知新中國成立後,他愈發歸心似箭。
當劉亞樓到蘇聯通路時,對于這位滞留在蘇聯的“飛将軍”,劉亞樓想要見上一面。故友重逢,兩人感慨良多。當聽到劉亞樓說如今新中國成立伊始,各方面都需要人才,祖國希望他能回國建設,這讓他十分激動。
當即他就向劉亞樓表明了自己想要回國的決心,甚至于他通過中國軍事代表團向蘇聯提出了回國的強烈要求。蘇聯并不想放人,畢竟唐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就這樣讓他回到中國,實在是蘇聯的一大損失。
是以這次劉亞樓通路蘇聯,并沒有将唐铎帶回國。好在唐铎回國的決心夠堅定,即便山高路遠,但有此心必定能一馬平川。
1952年,劉少奇到蘇聯參加蘇共十九大,再次提出了讓唐铎回國。中國多次交涉,這讓蘇聯方面也不好拒絕,隻能表示同意。可同意歸同意,究竟什麼時候放人,還不是蘇聯說了算?是以這件事再次被擱置下來。
蘇聯采取拖延戰術,中國卻不願意這麼無休止地等下去。次年周恩來參加斯大林的葬禮,再次提出讓唐铎回到中國,這一次蘇聯也沒不好意思繼續拖下去,隻能下令放行。
當得知蘇聯同意讓自己回國後,唐铎一家人十分高興。連夜就準備好了返國的準備,1953年4月18日,唐铎回到了闊别已久的祖國。當踏上祖國國土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激蕩、高興地,這是28年來,他第一次站在中國的國土上、呼吸着祖國的空氣。
什麼是幸福?恐怕這就是最大的幸福。在唐铎後來所寫的一篇文章中,他提到回到祖國這件事,他說:“猶記得蘇聯小說中有這樣一句話:就是祖國的炊煙,我們也感到香甜。離開祖國28年,我此刻的心情正是這樣。當列車駛入滿洲裡時,當我看到解放了的祖國大地和意氣風發的勤勞人民時,我激動地落下了眼淚。”
在那個時代,有太多如唐铎、錢學森這樣的人,他們曾離開故土幾十餘載,可當得知祖國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總會第一個站出來。正如老兵退伍前所說那句:“召之即來,來之既戰,戰之必勝!”
而對于唐铎來說,當祖國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如今回到祖國,他自然要将自己的畢生所學全部用于建設祖國事業上。
作為不可多得空軍人才,唐铎被陳赓要了去。陳赓認為這樣的人才,當然要用到刀刃上,恰好此時祖國正在籌建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
1952年,斯大林就向毛澤東建議辦一所海陸空三位一體的軍事學院。自抗美援朝戰争以來,黨中央就清楚認識到,在現代化戰争中,軍事技術、現代兵器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
當代不僅需要強大的現代化武器,更需要出色的軍事人才,這樣才能在與日新月異的變化下與時俱進,是以在蘇聯建議下,一所現代化軍事高校處于萌芽之中。
1952年6月,尚在北韓戰場的陳赓,接到指令,讓他盡快回國。此時抗美援朝已經進入末尾階段,而他提出的“坑道戰術”已發揮巨大作用。讓他在這時候回國,實在有些舍不得。但軍令如山,陳赓迅速回到北京。
當見到周恩來、毛澤東時,性格直爽的陳赓迫不及地問:“主席、總理,将我從前線調回來,是不是有什麼新任務。”
瞧着陳赓急匆匆的樣子,毛澤東、周恩來二人相視一笑,毛澤東率先開口:“先不急,喝口水,慢慢說。”
在周恩來、毛澤東的述說下,陳赓才知道上司這是想讓他籌建一所現代化軍事高校。陳赓深谙責任重大,當即表示保證完成任務。
可新中國才剛成立不久,諸多将領都在前線打仗。如今既沒有儀器裝置、又沒有幹部和師資力量,要想憑空建立一所現代化軍事高校,難度可想而知。陳赓為此做了細緻的調查研究,制定了一個大體的建設方案,采取兩手抓的辦法:一手抓校區建設、一手抓師資選拔。
而唐铎在蘇聯不僅是中校空軍技術教官、更是一名專業的機械工程師,加之他有豐富的實戰經驗,顯然是一名出色的教師人選。是以陳赓向中央提議,讓他到哈軍工參加建院工作。唐铎早就想要報效祖國,自然滿口答應。剛回國沒幾天,就跟着陳赓到了哈爾濱。
到哈爾濱後,唐铎擔任空軍工程系主任。憑借着過往經驗,他主持修建了一座兼顧教學和科研的教學大樓,并建立了航空儀表、航空氣象等六個專業,為空軍的建設做出了貢獻。1955年,唐铎被授予空軍少将軍銜。
許多人都說唐铎在國内毫無功績,不該授予少将軍銜。但其實在1955年授銜儀式上,并不止唐铎一個歸僑将軍。如開國上将葉飛、中将莊田、少将吳克之等,他們都是歸僑将軍。
還有錢學森、華羅庚、鄧稼先等,這些人在新中國成立後,沖破重重阻礙,選擇回到祖國,為祖國建設貢獻一份力。
故土難離,這些歸僑将軍或許并沒有立下赫赫戰功,但都掩蓋不了他們為國沖破阻礙、在祖國需要他們的時候,堅定地站在祖國背後這件事實。
如徐海東、張雲逸等将軍,他們在解放戰争、抗美援朝戰争中幾乎處于半隐退狀态,但在授銜時,他們依舊被授予了軍銜。因為授銜的标準永遠不是參加戰争的長短、立功的多少,而是為新中國、乃至于全世界作出的貢獻。
而唐铎作為一名共産黨員,即便身處他國,依舊堅定地和法西斯作鬥争,為捍衛世界和平做出了卓越貢獻,這份功績是無法磨滅、遺忘的。
尤其是他在得知祖國需要他的時候,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歸國要求,這份情誼就夠後人銘記一輩子。
1983年11月20日,這位對祖國滿懷熱情、真摯熱情的“飛将軍”倒在了最熱愛的事業上,終年8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