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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際網路“黑話”說得好,大廠工作沒煩惱?

“黑話”的網際網路味越沖打勞工的螺絲釘感越濃

網際網路“黑話”說得好,大廠工作沒煩惱?

【第590期】

作者:楊傑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2-01-05 06版)

語言也會影響行為

一個非網際網路人第一次聽到“擊穿使用者心智”這種話,會懷疑下一步是否就要爆炒使用者腰花。

這隻是網際網路“黑話”的一種。這門學問博大精深,“痛點”“矩陣”太初級,現在是“觸點粉塵化”“需求顆粒化”,善用“心流”,找到“品牌的光澤感”。

做好員工,首先要聽得懂老闆的話,你的私域流量觸達了哪些KA使用者,問的是朋友圈有幾個人點贊;我們來資源置換一下,意思是想想怎麼空手套白狼;說你的産品氣質不夠年輕,翻譯過來是飽和度要調到最高;利用使用者固有習慣則是看看同行怎麼抄。

網際網路“黑話”發展到極緻的一個例子是,有程式員問,坐地鐵找不到抓手怎麼辦。答曰,把手舉高高,上面有閉環。

熟練掌握這些“黑話”,是從業者的必備技能。但如果你跟樓下攤煎餅的大姐說——能不能給我的兩個雞蛋落地,面粉打磨,将油條賦能,高頻觸達面醬,降低蔥花的顆粒感,最終掌握煎餅果子基本盤——大姐可能會報警。

“黑話”是圈内人的暗号,一旦脫離語境,對别人就是種冒犯。本來嘛,網際網路人用自己的文法講故事,隻要不對外人居高臨下地輸出,咱也沒必要把嘲諷值拉滿。外企也中英文夾雜,文科也有“内卷”“異化”“沉默的螺旋”,還不允許别的行業有些口頭癖好了?

況且,語言并不是一個封閉而一成不變的系統,它自有生命,該允許它動态地演化。網際網路作為近些年野蠻生長的行業,好些個“黑話”均有淵源,“對齊”“賦能”都是國外公司愛用的詞,“心智”“藍海”“裂變”則來自商業暢銷書。

人們不厭惡“黑話”,反感的是語言包裝下的文字表演。以前,趙麗蓉和鞏漢林有一獨幕喜劇名叫《如此包裝》,蘿蔔開會起名群英荟萃,無限拔高,總是有美化現實的危險。

假如你一天都在摸魚,隻刷了會微網誌和抖音,你可以說“通過強化認知多平台的差異化基因,反哺自身中台的生态建構,以組合拳的打法進行資源整合,提升産品體驗度量中的顆粒度”。如果你拉人進微信群,可以說是“快速建立使用者群體的壁壘”。你給首頁多放了幾張美女圖檔,叫“善于洞悉并抓住人性”。

這些佶屈聱牙的說法大概不會用在日常聊天中,但在大廠的周報裡則别有一番功效。網際網路公司裡有日報、周報、月報、季度報,說是工作彙報,其實是個競技場,“幹得好不如PPT做得好”“周報吹得好,薪資沒煩惱”。

很多時候評價工作好壞的标準就是誰的字數多、誰用詞厲害。有些公司還要求日報500字,員工為了應付差事,用便利貼把每天的工作事無巨細地記下,包括給誰打了電話,溝通哪些内容,再換個高大上的說法包裝一下,像極了為湊800字作文,還要引經據典的學生。

合理懷疑廢話文學可能源自大廠的彙報材料。用《肖申克的救贖》裡的一句話來講:剛讀到這些詞的時候,你痛恨他;慢慢地,你習慣了生活在其中;最終你會發現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

2021年3月,張一鳴在位元組跳動9周年演講中,展示了一段充斥着網際網路“黑話”的雙月彙報材料,批評道,“我們的很多重要決策并不需要那麼複雜的描述。”

“黑話”是一種文字美顔,組成新時代的八股文,總結這周的打法,展望下周的鍊路。有人因為受不了周報憤而離職,提出申請時竟被要求再寫一份總結。

哲學家陳嘉映說,很多真正的問題被行話掩蓋了,需要用自然語言來表述,才能觸及真正的困惑。一些工作,明明簡單幾行字就能溝通好,非要給文字濃妝豔抹,畫個全妝,才覺得安全。

人們選擇什麼樣的“黑話”,“黑話”便會反過來塑造人們的思維,大家說話都是一個腔調,不知是增加認同感,還是複制了思想。總有種感覺,“黑話”的網際網路味越沖,打勞工的螺絲釘感越濃。

語言也會影響行為。能用最短時間産生最長篇幅周報的工作,大家搶着做;需要花時間又寫不進周報的工作,沒人做。最後,會唱歌的百靈鳥越來越多,解決bug的啄木鳥越來越少。

周報本來是一種溝通工作的正常手段,隻是僵化使用,讓它變成形式主義的載體。寫了好幾千字,通常也沒有回應,不如讓上司給下屬寫周報,介紹下管理層對目前業務的要求和滿意度,關聯部門有哪些可以借力,既解決實際問題,也提升工作效率。

也許是意識到“八股文”的弊病,2021年5月,阿裡董事局主席張勇在回應員工時提及:“鼓勵取消周報。”修羅場沒了,過度包裝的黑話不用再粉墨登場。

來源:中青校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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