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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志:2任丈夫犧牲,3個兒子送人,去世時隻留下80個工資袋

1998年6月,87歲的曾志走完了她坎坷而傳奇的一生,去世後,女兒陶思亮清理了她的遺物,一共有80多個信封,這些信封都是她的工資袋,裡面的工資全部加起來,也隻有6萬多塊錢,但卻是曾志存了好多年才存下來的。

彌留之際,曾志曾反複叮囑女兒:

“一定不要扔掉那些信封,因為它們可以證明這些都是我的辛苦錢,每一筆錢都是清白的。”

曾志讓女兒把這些錢交到老幹局,捐給貧困地區建希望國小,剩下的用作老幹部活動基金。曾多年擔任廣州市委書記、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曾志,卻是兩手空空,囊空如洗,這幾萬塊錢的工資就是她留下來全部财産。

兩任丈夫為革命犧牲,将3個兒子都送人撫養,自己任勞任怨、鞠躬盡瘁為國家奉獻了一生的曾志,留給後人的精神财富遠遠不是這點錢财可以衡量的,就像是女兒在送給她的花圈上面所寫的一樣:

“您所奉獻的遠遠超出一個女人;您所給予的遠遠超過一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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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4月,在湖南宜章縣一個姓曾的官僚地主家裡,一個女嬰呱呱墜地了,她出生的年代是如此特殊,剛好是辛亥革命爆發的前夕,時勢造英雄,生在這個以新革舊的時代裡,可能早已注定了這個女孩不平凡的一生。

父親曾祯給女兒取了一個像男孩一樣大氣的名字:曾昭學,昭,顯著,學,學習,并非是那個年代流行的蘭、淑、英、珍這樣淑女化的字眼,從名字上可以就可以看出家中長輩對這個女孩有着非常高的期望,不曾昭學的志向可是比男子更高,甚至遠遠超出了家庭的期望。

1926年,15歲的曾昭學考入了衡陽農民運動講習所,在報名時曾昭學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曾志”,曾昭學這個名字已經很好聽了,同學們都很好奇她為什麼要改名?曾志一句話說出了自己胸中的抱負:

“我改名叫曾志,就是要為我們女性争志氣!”

曾志的父親曾祯雖然畢業于長沙政法學院,卻是一個頭腦不怎麼聰明的書呆子,買過官,經過商,但都沒賺到錢,還将祖上留下來的家産都給折騰沒了。曾志的母親生了2個兒子,2個女兒,面對如此糊塗丈夫,隻好氣得每天罵他是“昏君”。

曾志的個性更多的是遺傳自堅毅的母親,母親吳富田是鹽商的女兒,雖然裹着一雙小腳,卻有一顆開明的心,省吃儉用、辛苦持家,将四個子女都送去大城市讀書,因為她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受盡了不識字的苦,一定要讓孩子們通過讀書改變命運。

當13歲的曾志孤身一人去衡陽省立第三女子師範學校讀書時,吳富田的臉上沒有露出一點擔憂之色,曾志15歲就加入了共産黨,投身到了革命的洪流當中,受新思想影響的吳富田,雖然知道這是一不小心就會被殺頭的事情,依然在背後默默地支援着女兒。

曾志:2任丈夫犧牲,3個兒子送人,去世時隻留下80個工資袋

當女兒為了躲避追捕離開家鄉時,吳富田掂着一雙小腳連夜跑到轎子鋪給女兒找了轎子,看着女兒離去,她知道這很可能就是永别,卻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也沒有在女兒面前表現出一點老母親的傷心,隻是叮囑曾志說:

“在外面多加珍重,希望佛祖會保佑我的女兒,也保佑革命早日成功。”

當在外闖蕩的曾志寫信給母親說要取消家裡給自己包辦的婚姻時,吳富田不僅沒有生氣,還主動出面替女兒解除了人生的第一道枷鎖,她擺了幾桌酒席,請了幾位德高望重的中間人出面,和從小跟曾志訂親的吳家退了婚。

拒絕了包辦婚姻的曾志,原本沒有想那麼早地涉入愛河當中,可她當時是衡陽農民運動講習所唯一的女生,不僅成績優異,外貌更是出衆,如此優秀的女孩身邊總會圍繞着許多的追求者,其中一個就是夏明震,就是以“殺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這句就義詩聞名于世的夏明翰的哥哥。

作為衡陽農民協會的婦女幹事,曾志就住在婦女部機關的房子裡,夏明震是組織部長,經常組織人在這裡秘密開會,會議常常會開到很晚,曾志熬不住就習以為常地先睡了。有一天晚上曾志半夜醒來,竟發現夏明震和衣躺在自己身邊,他說自己因為住得太遠回不去,就在這裡靠一會兒,等天亮再走。

曾志一聽覺得他都穿着衣服,也沒什麼要緊的,翻個身又繼續睡了,可是孤男寡女就這樣待了一整個晚上,難免會引起誤會,一下子流言四起,曾志再怎麼解釋他和夏名震之間其實什麼也發生都沒人相信。夏明震長得儀表堂堂,一演講起來更是激情澎湃,身邊追求他的女子不少,夏明震卻一個都沒看上,有了這次烏龍,他決定非曾志不娶了。

夏明震跪在曾志面前動情地說:

“我是真的很愛你,你就不要拒絕了,嫁給我吧!”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看到夏明震如此真誠,曾志的心一軟就點頭答應了。1927年,16歲的曾志和20歲的夏明震在簡單的結婚儀式中喜結連理。

正是因為曾志的一個心軟,才讓“殺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這句詩成了現實,也為幾乎被滅門的夏家留下了一絲血脈。

曾志:2任丈夫犧牲,3個兒子送人,去世時隻留下80個工資袋

1928年2月,夏明翰的七弟夏明霹受盡酷刑後在武演坪刑場英勇就義,犧牲時年僅19歲。1928年3月,28歲的夏明翰在漢口餘記裡被殺。第二天,21歲的夏明震在郴州反革命暴亂中犧牲,和曾志剛剛結婚一年。1928年6月,夏明翰的四妹夏明衡在被敵人追捕時,縱身一躍,跳下水塘犧牲,年僅26歲。

為了革命事業,夏家人都是在20歲左右的青春年華就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甚至連後代也沒有來得及留下,萬幸的是,夏明震犧牲時,曾志的肚子裡已經懷了夏明震的遺腹子。

1928年3月,郴縣發生反革命暴亂,在動亂中曾志和夏名震失散,最後在河邊找到了夏明震和其他八名被暴亂分子殺害的幹部屍體:

“夏名震面朝蒼天,躺在那裡,臉是青紫的,眼睛閉着,兩隻手還緊握着,衣服被撕開,胸前被刺了三四十刀,肩上、肚子上、腳上都有傷……”

前一天還英姿勃發的夫妻,此刻就這樣渾身傷痕地躺在自己眼前,是那樣地凄慘,又那樣地悲壯,曾志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她參加革命以來第一次感受巨大的震撼,她的心中比刀子割了還要難受千倍萬倍,但是眼睛裡卻沒有留下一滴淚,她強忍着悲痛收斂了夏明震的屍體,卻沒去參加送夫妻最後一程的葬禮,因為她不喜歡哭哭啼啼的送别,她隻想讓自己加倍地堅強,絕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然而也正是因為沒去做這一次最後的送别,給曾志留下了終身的遺憾,她隻知道夏明震被安葬在了文帝廟,卻不知道具體是在文帝廟的哪個地方,多年後想去憑吊先夫的亡靈時,夏明震的埋骨之地早已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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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震3月份犧牲後,曾志跟着隊伍一起撤到了井岡山,當年她和蔡協民結為夫妻,蔡協民比曾志大十歲,對她很是照顧,兩個人志同道合,感情也很融洽,在工作中總是形影不離,被同志們打趣是“模仿夫妻”。

曾志懷孕七個月的時候還在前線,主席看到後讓她回到井岡山後方去,她才挺着七個月的孕肚,騎着主席的馬,帶着行李,翻山越嶺地回到了後方。

1928年11月曾志要臨盆了,因為難産,足足折騰了3天後,終于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兒子。這個孩子生下來的父親就是蔡協民,但懷胎十月,按時間推算這個孩子應該是夏明翰的遺腹子,隻是曾志從來沒有提起過這個孩子的身世,因為她覺得都是革命烈士的後代,是誰的孩子都沒有多大的差別。當女兒陶思亮追問不過的時候,她才回答說:

“石來發長得就跟夏明震一個樣子!”

曾志:2任丈夫犧牲,3個兒子送人,去世時隻留下80個工資袋

石來發就是曾志兒子的名字,當時曾志才17歲,根本不知道如何照顧孩子,在石來發生下來的第26天,曾志把他寄養在了副連長石禮保的家中,從小由石禮保的嶽母帶大。

石來發7歲時,石禮保夫婦犧牲,他便一直和外婆相依為命。1951年,曾志托人在井岡山找到了23歲的石來發,當時曾志在廣州擔任電力局局長,分别20多年的母子,第一次在廣州重逢,夏明震犧牲時都沒流一滴眼淚的曾志,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這20多年,她對這個兒子有太多的愧疚。

然而曾志還是對石來發說:

“來發,你應該回去!你的外婆80多歲了,老人家養了你這麼多年,我不能奪人所愛啊!”

曾志和夏明震唯一的兒子,并沒有因為父親是烈士、母親是高官,就享受到任何特殊待遇,就這樣在井岡山做了一輩子農民。但石來發能夠健康地長大成人,還有一個兒子,兩個孫子,五個孫子和孫女,夏家的後代都看到了勝利的曙光,而且生活得很幸福,這對滿門忠烈的夏家來說,本身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曾志:2任丈夫犧牲,3個兒子送人,去世時隻留下80個工資袋

石來發在母親墳前

把石來發寄養到石家後,曾志和蔡協民一起去了福建工作,1931年11月,曾志在福州生下了第二個兒子,看着兒子壯實的樣子,曾志給他取名叫鐵牛。

生孩子之前,曾志給母親吳富田寫了信,說自己無法帶孩子,這個孩子恐怕也隻能送人了,愛孫心切的母親立刻寄了40塊大洋過來,讓曾志千萬别把孩子送人,把孩子送回家給她帶。

但是當時廈門市委急需經費,就擅自做主把孩子送給了一個叫葉延環的中醫,還預收了100塊大洋,人心都是肉長的,曾志和蔡協民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但是為了革命事業他們隻有再一次舍棄至愛:

“既然組織上已經決定了,我們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呢?”

曾志和蔡協民帶着兒子去公園玩了一次,到照相館拍了一張全家福,曾志還給孩子喂了最後一次奶,才依依不舍地将他送走。可是這個壯實的孩子,因為過早地斷奶,又去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到中醫家半個月就染上了天花,不幸夭折。

得知噩耗的曾志依舊是一聲不吭,白天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忙碌地工作,直到深夜人靜的時候,才一個人放聲痛哭。1933年2月,曾志生下了她的第三個兒子曾春華,這個孩子雖然活下來了,命運卻更加坎坷。

曾春華生下來的第13天就送給了一個寡婦,因為生活條件艱苦,從小就營養不良,十六七歲還沒有十歲的孩子長得高,十五歲時,因患淋巴腺結核病做了手術,去掉了兩根肋骨和一個腎,成了殘障人士,也正是因為如此,曾春華一生對母親曾志的感情都比較複雜。

曾志:2任丈夫犧牲,3個兒子送人,去世時隻留下80個工資袋

1934年,因為叛徒出賣,蔡協民在漳州被捕,面對嚴刑拷打絕不屈服,當年7月在漳州被害。短短幾年,曾志第二次經曆喪夫之痛,比起悲傷,她更多的感覺是悲憤,每一次親人的犧牲,都讓她變得更加地頑強,她一直稱自己是“革命的幸存者”,能夠僥幸地活下來,就是為了完成戰友們未竟的事業。

蔡協民犧牲後,曾志和陶鑄繼續在廈門假扮夫妻,開展工作,在長時間的相處中發生了真感情,結成了終身伴侶。

當陶鑄第一次見到曾志的時候,愣得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他和蔡協民是老相識,早就聽說蔡協民娶了一個潑辣又能幹的母夜叉,在他的想象中曾志一定是一個長得又醜脾氣又兇巴巴的“母夜叉”式的人物,卻不曾想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外表是如此文靜的女子,披着一頭垂到肩膀的秀發,皮膚白白淨淨的,說起話來就像春風化雨,完全就是一個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

在這三段婚姻中,曾志對陶鑄的依賴也是最深的,當陶鑄出門時,她就忍不住地思念他,總是坐立難安。但當陶鑄被捕入獄,4年杳無音訊之時,曾志依然若無其事地和葉飛一起,上司閩東地區的遊擊戰争,直到1937年陶鑄被營救出獄。

在曾志的四個子女中,最幸運的就是小女兒陶思亮,1941年她在延安的醫院誕生,前往東北淪陷區組織敵後遊擊鬥争之前,曾志把孩子交給了延安保育院的楊順卿撫養:

“我們把這個孩子托付給你了,如果我們回不來,這個孩子就是你的。”

4年後抗戰勝利,楊順卿帶着孩子千裡迢迢趕地去東北找到了曾志和陶鑄,一家人才終于又團聚到了一起。

曾志:2任丈夫犧牲,3個兒子送人,去世時隻留下80個工資袋

曾志與丈夫陶鑄及女兒陶斯亮

作為一個女人,曾志經曆了許多的坎坷和磨難,但比起一路走來無數犧牲的戰友,她覺得自己能夠活下來已經是最幸運的那一個,是以無論遇到什麼困境,從來都是毫無怨言。建國後,陶鑄先後擔任了廣州電業局局長、廣州市委書記。

六七十年代,曾志和陶鑄都受到了錯誤的批判,1969年,身患癌症的陶鑄被派到合肥,不準與家人聯系,曾志知道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她滿含歉意地對陶鑄說:

“我過去忽略了做妻子的義務,我對不起你!我一直想着補償……”

陶鑄緊緊地拉着曾志的手說:

“不,我非常留戀過去我們在一起的生活。”

1969年11月,陶鑄在病痛和屈辱中離開人世,曾志一直記得丈夫臨走之前給自己留下的那首詩:

《贈曾志》

重上戰場我也難,感君情厚逼雲端。

無情白發催寒暑,蒙垢餘身抑苦酸。

病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覺怯霜寒。

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寬。

80年代,曾志恢複工作,任中共中央組織部副部長,1998年,87歲的曾志在北京病逝。她留下遺言,死後不開追悼會,不舉行遺體告别儀式,北京的任何戰友都不要通知,北京外的家人也不要來奔喪,遺體火化後埋到井岡山的一棵樹下當肥料。

曾志的一生,從來都不願意别人把自己擡得太高,她想就這樣靜悄悄地離開,然而她的同僚和戰友們卻都是不請自來,依依不舍地和她做着最後的告别。她就這樣在曾經揮灑過熱血的井岡山長眠,她的精神也早已和這塊熱土融為一體,永遠地激勵着後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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