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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民國大師:說鬧革命被吓破膽,當縣長抗日第一個跑

“一切都完了,剩下的隻有凄涼和眼淚。滿腔熱血,隻換來一盆冰水,我的心被埋葬了。”

曾經參加北伐軍,打到河南的青年軍官楊如寬,以為唱唱歌,喊喊口号,革命就會一蹴而就。然而蔣馮合流,革命口号喊得震天響的汪精衛,也背叛革命,屠刀高舉,人頭滾滾,吓得他徹底告别革命,遁入自己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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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電影《大浪淘沙》中的情節,來自一位老革命的回憶錄。成年後閱讀近現代史料,我越發覺得這部電影的精彩,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和無處不在的艱難選擇,在那代中國青年之中,可謂比比皆是。

1920年代初的許興凱,絕對是同齡人中的翹楚。作為李大钊的學生,參加《新青年》編輯部日常工作,還和同學蔡和森、向警予創辦了自己的刊物;作為北京,也基本是中國第一批團員和黨員,同時擔任北京高等師範學校的黨、團支部書記,等于宣傳、組織工作一把抓。

那時的中國教育界,有6所國立高師,各省則有省立師範,北師畢業最不愁就業。以河南為例,中學老師收入最高的學校,無論公立私立,隻要你是北師畢業,随來随進,正式編制,教學經驗都無所謂。而北大和武昌高師,哪怕就近就便的河大畢業生,都沒這待遇,遑論省立一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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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死亡,許興凱的老師李大钊烈士,有份答卷

如果沿着這條路走下去,許興凱至少會成為一位“紅色教授”,然而李大钊烈士被奉系軍閥殺害,讓前者吓破了膽。解放後,在自傳中他說:“本人因膽小,退出了實際政治運動,而走專門教書著作之路。”

但那時的中國,稍有點良心的知識分子,怎能不為國家和民族,找尋出路呢?作為脫那啥分子的許興凱,心裡還是惦記着同志,也願意為黨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他救護過地下黨員,甚至還參加了北方特科,很可能還見過陳赓。

個人猜測,這與許興凱當時從事對日研究很有關系。北師畢業後,他留學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史料編纂所,著有《日帝國主義與東三省》、《日本政治經濟研究》等著作,開學術風氣之先,當時連張學良都聘請其作為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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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出版的《日帝國主義與東三省》

此外,許興凱還是中國娛樂圈最早的黑粉和鐵粉。那年月流行歌曲太不上檔次,平劇才是娛樂圈主流。上到中央大員,下到販夫走卒,哪怕是北平各高校教授,最經典的娛樂話題就是平劇了。不過當時國民黨把北京改叫“北平”,平劇也成了“平戲”。程派鐵粉的許,對梅蘭芳先生口誅筆伐,極盡黑粉所能。哪怕關系不錯的陶希聖,一聊到平劇,作為梅派票友的後者就得改口,自稱荀派。

1934年11月,北方特科被國民黨特務一勺燴,許興凱又動搖了,徹底跟我黨脫鈎,一度投入國民黨的懷抱,做了反那啥的急先鋒。當時,他和陶希聖同在國立北平大學法商學院任教,積極配合CC系的訓示,合夥排擠另一位“紅色教授”李達,扣上“赤化”的死罪大帽,就是一大代表那位。

陶希聖的政治立場,顯然偏國民黨,此時正與周佛海親近,跟胡适混“低調俱樂部”,後來又成了蔣介石的文膽,捉刀過《中國之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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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大學跟北京大學兩碼事,前者是南京教育部設立的大學組合體,由7所學校組成,其中就包括誕生過無數CC系黨棍子的北洋大學。但偏偏這所學校,特别是法商學院,進步學者教授特别多,因為院長白鵬飛就喜歡他們。後者最早是蔡锷的學生,棄武習文,留日11年,讀出來法學、政治、經濟、獸醫、統計5個碩士學位,他覺得都什麼時候了,鬼子分分鐘就要打進來殺人放火亡國滅種了,死讀書是沒有出路的!

侯外廬先生,我們都知道,著名的曆史學者,當時作為“左翼教師聯盟”成員,配合我黨的抗日救亡運動, 逮住機會就抨擊國民黨的不抵抗政策和攘外安内的鬼話,也是一位著名的“紅色教授”,是以被北平師範大學校長李蒸解聘。可北平大學的法商學院就這麼膽子大,你不要,我要!

最後鬧到國民黨的中常會,腫阻部長張厲生要求教育部必須開除白鵬飛、李達為首的7名“反動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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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會址和南湖紅船,都是李達兩口子給找的

許興凱立了大功,1937年春,教授不當了,直接安排到河南滑縣,做了縣長。

這裡我得普及些制度史,國民黨的縣長有兩種選任方式。

首先是考的,但你考試成績再好,也不會立刻安排縣缺,要先安排幾個臨時性崗位辦差,進行行政方面的曆練,有一定行政經驗和成績後,才能試署某縣,一年合格,方實授某縣。

其次是保薦的,這些人大多都是現任縣官,或有經驗,或政績突出,當然你跟大上司有關系,那比啥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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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河南有個特殊情況,就是前任省主席,此時轉任豫皖綏靖公署主任,仍督導河南省政的劉峙,特别貪婪。要當縣長,先得給他家“上菜”,這個我留個扣兒,下期專門給讀者朋友們講吧?

許興凱跟劉峙,素無交情,也不是有錢人,能來滑縣當縣長。這個縣當時很富裕,道清鐵路穿越而過,滑縣也許您沒聽說過,道口燒雞總知道吧?就是因這條鐵路而興起的名吃,這樣的肥差,劉峙有專門行市,童叟無欺,五千現大洋是起步價!

這什麼價值呢?當時中央紅軍長征到陝北,紅二十五軍幾乎傾囊而贈,支援前者的也就這個數了,二十八畫生同志記了一輩子的好處,是以這不是個小數目。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南京方面CC系的論功行賞,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人物打過招呼,劉峙才不敢雁過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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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縣道口鎮老街上的義興張燒雞鋪

學而優則仕,這是中國文人的傳統,許興凱又是國内知名的日本問題研究專家,專家治縣,教授治縣,透着專業精神和自由民主的氣息,妥妥的民國範,想想就替滑縣人民幸福!

1937年春,新官上任的許興凱,果真與衆不同。自宣統皇帝退位以來,滑縣來過無數任縣長,他們多數都是禽獸、王八蛋、畜生、寄生蟲,但這位新縣長,他不是王八蛋,不是畜生,不是禽獸,也不是寄生蟲。

下車伊始,許興凱相當高調,表現得抗日激情滿滿,說鬼子随時都要侵略華北,我們必須有所準備。每天都要召集縣政府的幹部,穿着軍服進行早操,但實際上膽量極小,一聽見空襲警報就跑,衣袋内裝滿現大洋,看來是分分鐘要跑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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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挖好防空洞,随時躲進去,卻規定城内居民,聽見警報不準出門,否則罰款,群衆叫做“露頭稅”。行政上更是外行,到任五六個月,什麼具體政務都推行不動,一次基層也沒下去過,唯一感興趣的就是抓兵權了。

抓兵權好啊,一定是為了打鬼子!

抗戰初期,國民黨滑縣政府的地方武裝,合起來有五百多人槍,實力相當雄厚了。肆虐豫北的土匪,哪怕是嘩變的兵匪,也輕易不敢圍城。

可後面事情的發展,就讓滑縣老百姓大驚失色了。

七七盧溝橋事變爆發,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抗日調門日益見長的許縣長,卻每天跑銀行,分批次取出各項公款十餘萬現大洋,全部打包裝好,偷偷存在縣府空房,派親信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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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重修滑縣縣志》裡的縣境圖

1938年2月14日,農曆正月十五一早,許興凱突然通知各鄉鎮,抓緊時間,征集大批車輛到縣政府内的倉房空院。深更半夜,老百姓都睡下了,突然集合隊伍,帶着警備隊和車輛,打開南城門,說是要“閱邊”。用今天的話說,就是要到縣裡最邊緣,一般沒人去的地方,檢查工作。

這話鬼才信呢,您來這麼久,下去過一回嗎?何況檢查工作,為啥動靜這麼大,還不讓地方人士知道,擺明是要棄職潛逃!

您跑也就跑了,可為啥要帶走公款和人槍?不說公款,人槍可是滑縣人民保命用的。

夜裡11點多,有人向縣财政委員會委員長賈心齋報告:“您快看看吧?許縣長要走啦!叫警察隊集合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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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6月北平大學法商學院畢業生紀念照

賈心齋是本鄉本土的開明士紳,上過京師籌邊高等學校,學的是六年制的藏科,響應過辛亥革命,見過世面,敢作敢為。前任縣長謝随安升調許昌專員,因欠滑縣公款逾期不還,賈就說你調走可以,但你的财政科長牛心耕,必須給我們滑縣老百姓留下來,啥時候還清欠款,啥時候給您送到許昌去。就這樣扣了一年多,賬清才放人走。

誰也沒想到,國民黨一蟹不如一蟹。

氣得賈心齋拍案大罵,我們一眼沒盯住,大家光顧着赈濟災民,你卻把公款提出來,揣自己口袋裡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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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警察局長,許興凱要逃,連這位都沒告訴,賈心齋說你們快去追!在縣境内,他是縣長,你們應當保護他的人心安全,要是攜款攜搶外逃,他就是犯官,打死他,由我負責。

緊趕慢趕,還是讓這貨腳底抹油,給跑了。

沒多久,許興凱就任軍委會政治部著名抗戰報紙《陣中日報》的總編輯。留日學者,又兼職過燕京大學等幾所高校的新聞系教授,自己也寫過很多随筆小說,妥妥的北平報界名人,按理說當個總編輯,應該比做縣長靠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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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剛上手,編輯“捷克被希特勒吞并”的消息時,竟标了大标題:《捷克之哀音,吾人今日已屈服矣》!

恕我粗口,麻痹你屈服了,望風而逃六百裡,可我四萬萬抗日同胞沒屈服,還在跟鬼子死磕呢,當這是你鐵哥們胡适、陶希聖的“低調俱樂部”啊?

許興凱搞的這期報紙,影響極差,大家紛紛認為這個标題會挫傷抗日軍民的士氣,連複興社出身的社長肖作霖都大發脾氣,立刻将其免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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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許興凱就到了陝南城固,北平大學改組的西北聯大,繼續當教授,倒是做的不錯。他的學生和家人都愛重點講這段,好像留日之後就迅速歸國抗日,異常堅決一般。接着就是在校園裡,展現“民國真名士”風範,不由你不仰慕他老人家的各種高大上。

咱們繼續說滑縣,許興凱2月14日跑的,鬼子是3月29日來的。期間土匪也來撲城,賈心齋組織自治會民兵,連續跟這兩夥強盜死戰。攆走了土匪,卻扛不住鬼子的飛機大炮,從天剛黑打到次日天亮,掩護老百姓多數逃出城,鬼子進來搜到四百多人,攆到東北隅,用機槍打死三百多人。北關的群衆基本賣牛肉為業,家裡都有宰牛刀,鬼子懷疑反抗,都給集中到北關橋旁,用機槍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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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鬼子二打滑縣,鄉紳百姓有了經驗,都躲出去了,沒想到土匪進來,當皇協軍助纣為虐,四處拉票,老百姓苦不堪言,還好這時候八路的東進支隊來了,我軍圍攻縣城,打跑了鬼子,活捉了土匪,人民終于看到了希望。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接任滑縣縣長的賈心齋,毅然脫離國民黨, 交出縣長大印, 加入八路軍,一起打鬼子。

這麼幹的滑縣縣長,還不止賈心齋一人,後面國民黨又任命了另一位滑縣籍的縣長陳曙輝,這位也投了我軍。放着高官厚祿不要,甯願到八路軍當個參謀。

軍隊裡待過的同志,都知道:“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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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長”,要抗日,您說這是什麼境界?

1940年秋,一次反掃蕩戰鬥中,陳曙輝在河北省曲周縣北寺頭村犧牲。戰後打掃戰場,同志們看到,烈士口中還咬着半個帶血的耳朵,那是鬼子的!

注:所有圖檔均來自網絡。

本文作者:黨人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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