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重修大同鎮城碑記

《重修大同鎮城碑記》考辨——曹雪芹祖籍遼陽的又一權威史證

《紅樓夢學刊》 2003年02期 鄒玉義

大同市博物館藏有《重修大同鎮城碑記》碑一通,碑文記述了清順治十二年官兵重修大同城的經過。其中涉及到《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高祖曹振彥的一些重要史實,對今天的紅學研究極具價值。

重修大同鎮城碑記

一、關于《重修大同鎮城碑記》

《重修大同鎮城碑記》碑,青色玄武岩石質,碑首、龜趺無存,碑身石梓部斷缺。碑高180cm,寬80cm,厚21cm0碑文楷書,豎寫20行,滿行54字,其中8行有餘字,分别為3,6字不等,補在行末左側字縫間(格式,詳見本文後附未予标點的碑文)。茲錄碑文如下:

重修大同鎮城碑記

進士第、戶部河南清吏司郎中郡人解元才撰文

大同,古雲中郡也。世爲國家壯巖疆,巍然巨鎮,保障一方。于以車輔處雁朔之險,壁聯錯宣蔚之勢,襟恒嶽,帶桑幹,其所由來口口口口口口口建燕都,則沿邊而漸于西,神京右臂,北門鎖鑰,國家之藩垣門戶,此焉是也。

然茲土之衆,賦性淳樸,上少惠之以恩,則易于見德,莅茲地者,口□□□口口口□[□□朝廷親信、忠葢大臣,撫而用之,庶乎無西顧憂。奈何野獸跳梁,弄兵潢池;戊子之變,誰非赤子,養陷湯火。哀此下民,肝腦塗地,是非口口口土□蓋以楚猿禍林,城火殃魚,此亦理與勢之所必至者。睇此蕪城,比于吳宮、晉室,鞠爲茂草,爲狐鬼之場者,五閱春秋。哲人興黍離之悲,傍徨不忍釋者。

客歲乙未,大司馬、總督三韓馬公諱之先,自秦來晉,節制此邦。矚茲殘黎,潸然泣下,爲百姓請命于口口。一時,聖君賢相,睹流繪之章,悠焉如攜,特命城之。夫城以保民者也。一時攻築之勤,模糧之費,闆幹之資,求其必不病民而心乃慰。公且謂:“大役之興,非才略素著者,恐不足以建口功。”于是,特進總鎮三韓彭公諱有德,而專其任。彭公則認爲,審度營築,亦主兵之一。乃身先士卒,露宿城攜,設法修葺,備極勞瘁。惟見農安于野,不赢于車牛;商營于市,不擾于鑛铢;士安于室,不辍于誦讀。不傷财,不勞民,如靈台之攻,暮鼓弗勝。未半載,而頹垣壤壘易爲纥纥金城矣。是大有造于此一城民也。一

噫,果有道而緻此?豈排程之有方,而經營之有術欤!抑捐己俸而不犠,資群助而無恫欤!瘠己舒民,興社稷,利國家,雖古名大臣無以踰此。立德立功,真堪不朽口。

是役也,制府馬公總其務,元戎彭公董其成。若夫複城之議,則始于前直指天中薛公諱陳偉,再成于前總督襄平馬公諱鳴佩。其商确,經其□疏移駐,則今直指會稽翁公諱祖望。其一時捐輸清俸,共襄厥事者,則有若備兵三韓劉公諱興漠,興屯中州邢公諱以忠,副總戎三韓劉公諱朝輔,口口口襄平曹公諱振彥,司理三楚沈公諱會霖,别駕中州李公諱考祥,參戎袁公諱誠、李公諱遇芳,縣令金台高公諱拟霄。是可無社而稷之,屍而祝之也乎?猗欤休哉!茲何可以不爲志也,敬爲之志,用表來茲。

大清順治十三年歲次丙申孟夏谷旦。

碑文記述的是清初姜環兵變,大同遭清兵屠城,城市荒廢五年後,地方官兵重新修築之事。姜環,明末大同總兵。清兵入關,先投降而後又反叛,緻使山西全境嘩變。因事發于順治五年(1648),值戊子年,故史稱:“戊子之變”o當時,清廷調各路兵馬征讨,收效甚微。次年二月,攝政王多爾衮統内外大軍親征。無奈大同城堅兵精,久攻不下,清軍損兵折将。七月,多爾衮二次親征,滿、漢、蒙各路八旗兵屬集大同,晝夜血戰,強攻不下。八月,城中糧食告罄,兵民大量饑死,姜環麾下總兵楊振威等斬瓊首級,開門獻城。大同之役,清兵傷亡巨大,朝廷震怒,氣急敗壞的多爾衮下令’“斬獻姜環之楊振威等二十三員及家屬并所屬兵六百名,俱着留養,仍帶來京。其餘從逆之官吏兵民盡行誅之,将大同城垣自垛徹去五尺,……”一時間,大同城内血流成河,屍橫遍地,金城湯池,頓成廢墟。同時,将大同府治遷到附近的陽和衛,更名陽和府。

但是,由于大同地當内蒙古進入山西、河北交通要沖,是“神京右臂,北門鎖鑰,國家之藩垣門戶”,是以順治八年又将府治移還大同。于是,便有了上述重修鎮城之舉。

在《重修大同鎮城碑記》中,不僅叙述了大同城的重要地位,毀城之因,修城之緣起、經過,而且列舉了參與工程建設的官員名單,其中有“襄平曹公諱振彥”。曹振彥時任大同知府。這篇碑記不但記載了他參加重修大同城池的事功,同時還透露出許多有關他的其它方面的資訊,對于研究曹雪芹的家世,深入解讀《紅樓夢》,是難得的實物資料,價值不可低估。

二、關于曹雪芹祖籍的權威性證據

《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家世是紅學研究的一個重點,而祖籍問題又是其中的一個焦點。《重修大同鎮城碑記》在這方面提供了極為寶貴的證據,對澄清目前就祖籍尚存争議的問題極具說服力。

曹雪芹的祖籍,說白了就是其高祖曹振彥的籍貫。曹振彥的籍貫誰提供的最準确呢,當然是本人提供的最準确。《重修大同鎮城碑記》正好解決了這個問題。碑上明明刻着“襄平曹振彥”,而曹振彥就當其時、當其事,并且這篇碑記的産生亦可能與他有關(後文論及),這個籍貫毫無問題是他本人提供的。這與我們今天見到的多數史料如有關曹振彥任職的多種職官志,如康熙年間的《曹玺傳》等的記載是完全一緻的,都是屬于第一性的權威史料。

襄平,即今遼甯省遼陽市的古稱,史學界、紅學界多有考證,茲不贅述。這裡隻舉一輔證。碑記中籍貫“襄平”者還有一人,即前總督馬鳴佩。《清史稿 李栖鳳馬鳴佩傳》載:

“馬鳴佩,字潤甫,遼陽人,本貫山東蓬萊。其先世嘗為遼東保義副将,因占籍遼東左衛。栖鳳、鳴佩皆以諸生來歸,事太宗,并值文館。崇德元年,甄别文館諸臣,栖鳳、鳴佩俱列二等,賜人戶、牲畜。漢軍旗制定,同隸鑲紅旗。……鳴佩,天聰三年,授工部啟心郎……順治……十年,改總督倉場侍郎。十一年二月,命以兵部左侍郎兼右副都禦史,總督宣、大、山西,勸墾宣府、大同荒地三千餘頃。……十月,加兵部尚書,移督江南、江西。”

馬鳴佩是封疆大吏,進階官員,《清史稿》中明載其為“遼陽人”,應該是可靠的。清初總督,多用漢族文人擔任,執掌行省軍務。當時,宣大山西總督府即設在大同,總督主要統轄宣府(今張家口宣化)、大同、太原三總兵,負責京西北邊防。宣大山西總督是跨省的軍務官員,大約相當于今天的大軍區司令。當時馬鳴佩與曹振彥是上下級關系。在碑記中,唯他們倆明确署籍“襄平”,可見他們确确實實都是遼陽人。在碑記中兩人都以古地名署籍,這是一種雅好。這種情況即使在當代,也還較為流行。将此碑與早已發現的遼陽《大金喇嘛法師寶記碑》、《重修玉皇廟碑》上所載曹振彥相聯系、相映證,進一步表明其無可懷疑地是遼陽人。有人曾以前兩碑所載人物并非都是遼陽人為據,否認曹振彥為遼陽籍,《重修大同鎮城碑記》則明确無誤地回答了這一問題。曹振彥就是遼陽人,實證俱在,若對這樣多的文物證據再持懷疑甚至反對态度,那便不是一種實事求是的治學态度了。

時下,對曹雪芹祖籍的考證中又出現有“三韓”、“鐵嶺”說,根源是清人韓英《有懷堂文集 織造曹使君壽序》中謂“三韓曹使君子清”。子清,是曹振彥之孫、曹雪芹之祖曹寅的字。有人便循此考證“三韓”是鐵嶺,因而曹寅即鐵嶺人,自然曹雪芹祖籍為鐵嶺。這樣,使得原本已經複雜化了的曹氏籍貫問題,更加撲朔迷離。有幸的是,這個問題在《重修大同鎮城碑記》中亦可獲得正确的答案。

“襄平”與“三韓”同時出現在一通碑上,而且都是當事者本人提供籍貫,是目前碑刻中所僅見,這就為我們弄清這一問題創造了極為便利的條件。碑記中有兩個“襄平”籍,四個“三韓”籍,同列于一碑,起碼表明兩層含義:一是“襄平”與“三韓”不是一地,二者泾渭分明,它們是兩個概念,兩個範疇,不能混為一談。即使“三韓”是個區域性的大概念,但它也不包括“襄平”,至少在清初是這樣,否則這六個人都可以署作“三韓”。他們沒有這樣做,說明兩者是有嚴格差別的。二是曹振彥署籍“襄平”,表明在他的思想上“襄平”與“三韓”的概念和範疇是清楚的,是有顯著差別的,在衆多同時的“三韓”人面前,特别是較他職位高得多、而又直接上司他的總督馬之先面前,他明明白白表示自己與“三韓”無涉;但凡有些許關聯,與自己的上司拉個同鄉又何樂而不為呢?由此可以完全肯定地說,以“三韓”為曹家祖籍的說法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關于“三韓”,這裡也不妨說一說,因為碑記中籍貫為“三韓”者竟有四人,簡直就是個“三韓”人的大聚會。若“三韓”确系一城、一州或一縣地名,似這樣來自一地的多位高低不等的軍官一下同集于一處、一事,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總讓人存疑。檢索史志發現,這四人的來曆還是有别的。具體情況是:馬之先,《清史稿》本傳載:

“漢軍鑲藍旗人,初籍金州衛。順治初,以諸生授昌平知州。四遷至湖廣布政使。七年,授[陝](江)西巡撫。……十一年,自成餘黨劉二虎、郝搖旗等入陝西境,之先與漢興總兵趙光興發兵三道迎擊,破小廣峪寨,斬其将傅奇,遷宣大山西總督。十三年,調川陝總督,加兵部尚書,……”彭有德,《清世祖實錄》記順治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日,“以陽和副将彭有德署大同等處總兵官事。”乾隆《大同府志》卷11“鎮守大同總兵官”條:“遼東人,将才,順治十一年任,詳宦迹。”劉興漢,乾隆《大同府志》卷11“陽和兵備道”條:“遼東人,順治年任。”光緒《山西通志》卷13“職官譜四”載:“陽和兵備道,初駐陽和城,後移大同府,康熙六年裁。順治中有……劉興漢,盛京人。”劉朝輔,光緒《山西通志》卷13“職官譜四”載:“太原協鎮副将,駐太原府。順治二年設,十年裁。舊志有劉朝輔,盛京人。”這裡,隻有馬之先的籍貫明确具體,即金州衛。金州,在今遼東半島南端,始名于金代貞祐四年(1216),見《金史 地理志》。明洪武年間,将金州改置為金州衛,治所在今天的大連市金州區。其他三人或“遼東”,或“盛京”,均未詳具。從這些資料看,這四個人并非籍出一州、一縣,他們所謂“三韓”,系區域性的大概念,是個面,而不是個點。如果非要給“三韓”确定地理區域,以碑記中馬之先為例,遼東半島在其中,絕不僅僅是有些研究者考證出的鐵嶺一帶。“三韓”一詞,後來有擴大使用面的傾向,是以清人劉廷鞏曾批評當時人濫用“三韓”字眼,大約韓英也屬此列。由此可以提出結論:以“三韓”來确指某城、某州、某縣是不恰當的。以“三韓”為據去考證曹雪芹祖籍是徒勞無益的,是永遠也得不出正确結果的。

“鐵嶺說”是近年出現的一種說法,根據一是認為“襄平”即“鐵嶺”;二是上文提到的“三韓”即“鐵嶺”。關于襄平為遼陽的古稱,史有明載,不少反對遼陽說”的人也不否認,但有人卻偏偏要利用一些二、三手的資料曲折考證,非要将襄平說成鐵嶺,完全是附會與曲解。關于“三韓”是否專指“鐵嶺",我們在前面已講清楚,不再重複。這裡,僅據《重修大同鎮城碑記》稍做考究,同樣可以證明曹雪芹祖籍決非鐵嶺。碑記中有一個人叫李遇芳,未署籍貫,興許是他的官職太小之故。查《雲中郡志》卷5“新平路參将”條:“李遇芳,鐵嶺人,順治八年任。”《雲中郡志》為順治七年至九年任大同知府的胡文煙所撰,他是以當時府的建制比照古制郡而命名的。李遇芳是胡文烽的下級,又是在志修成前一年到任,因而其籍貫一定是本人直接提供,明确而具體,十分可靠。這樣,我們将碑記與郡志結合起來看,曹振彥與李遇芳不是一個地方的人,是非常肯定的。他們本人提供的最可靠的第一手資料,一個是襄平,即遼陽;一個是鐵嶺,清清楚楚,無關無涉。是以,硬将曹振彥往鐵嶺拉,是行不通的。

上述情況表明,《重修大同鎮城碑記》為研究曹雪芹祖籍提供了十分難得的實物資料。謂其難得,不僅是它明确載有曹振彥的史料,更重要的是在一通碑上同時涉及到紅學研究中争論不休的三個問題:襄平、三韓、鐵嶺;且無可辯駁地證明了曹振彥是遼陽人,曹雪芹的祖籍在遼陽。所謂“豐潤說”、“鐵嶺說”,都是站不住腳的,而且對曹雪芹創作《紅樓夢》沒有任何意義。關于曹雪芹祖籍之争,應該做明确結論了。

三、大同是曹家發迹的重要轉折點

曹振彥是曹家功名富貴的開拓者,是他的業績奠定了曹家後世近百年“赫赫揚揚”的基礎。而在他的一生中,大同這段經曆卻有着決定性的意義。

在考察《重修大同鎮城碑記》的過程中我們發現,曹振彥與大同結緣極深。《清太宗實錄》卷18載:','墨爾根戴青貝勒多爾衰屬下旗鼓牛錄章京曹振彥因有功,加半個前程。”十分明确,當時曹振彥是多爾衮的部下。這段史料記的是天聰八年三至五月(1643.4-6)間事。而此後不久的七月,皇太極率大軍越過長城,入犯明朝的宣大地區,多爾衮的正白旗兵亦在從征軍之列。同書卷19:“和碩墨爾根戴青貝勒多爾衮、額爾克楚虎爾貝勒多铎、貝勒阿濟格進兵保安州,攻克其城,殺其守備,略取沿途村堡,會上與應州城。”保安州,時屬宣化府;應州,歸大同府所轄,在大同城南約百裡。八月十五日(1634.9.6),“上率和碩墨爾根戴青貝勒多爾衮、額爾克楚虎爾貝勒多铎、貝勒豪格……等精兵往視大同城,……上至大同,立南崗上,……”。清太宗此次禦駕親征,并未攻克大同城,隻是攻下宣、大兩府的少數州縣,擄掠一番後退去。這裡我們要指出的是:多爾衮統領的正白旗“旗鼓牛錄章京曹振彥”必定也在軍中。這就是說,早在天聰八年,大同已留下了曹振彥的足迹。

順治五年(1648)姜環之變,明年二月,“命攝政王多爾衮總統内外官兵征剿大同”(《清世祖實錄》卷42),這樣曹振彥二次征戰大同。前已述及,大同之役極為慘烈,在清兵入關後的戰役中是最艱難的戰役之一。是役之後第二年(順治七年),曹振彥即被任命為山西平陽府吉州知州。對曹振彥來說,這是一個新的轉折,即由軍職轉任地方官,而且是執政一方的主官,用今天的話來說,這叫“提拔重用”。其原國,我分析有二:一是姜環之亂殃及山西全省,除太原一城外,各地皆叛。陸續平定後,地方需要大批官員。是以由軍中選派一些官員到地方任職是形勢所需。二是曹振彥在大同戰役中作戰英勇,戰績卓著,又是滿族化的漢人,加之還有個“貢生”資格,是以自然屬于最佳人選。可以說,大同之役為曹振彥提供了難得的機遇,大同是他的功成之地。

未二年,即順治九年(1652)春,曹振彥又擢升大同知府。這種極快的晉升,不排除他在吉州任上的政績,但同樣與大同的戰功有關。因為順治八年福臨親政,“叙征大同将士功,升授有差”,而第二年曹振彥即升任大同。詳情雖不見史載,但其偏偏調大同任職,決非偶然,定與這次“叙功”、“升授”有關。

曹振彥在大同任上近四年,四年時間不算短,而且正值大同城百廢待興之時,期間他不可能沒有作為。由這通《重修大同鎮城碑記》傳遞出的資訊看,曹振彥在大同的政績應勝于其戰功。其一,雖則碑記中曹振彥的名次靠後,且所起作用在“捐輸清俸,共襄厥事者”之列,似乎是一個不太重要的角色,但這并非全部事實。該項工程為修複大同被毀的城池,城池主要為軍事設施,上奏朝廷并主持工程者,主要是軍事長官,也屬必然。但作為大同府的最高行政長官,在這樣一件大事上,他決不會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邊'緣人物。修城動議必先岀于知府曹振彥。大同遭屠城之劫雖說有他的一份,但如今他是朝廷命官,大同城又是他的當家地盤,因而,恢複城池,重立門戶,他較任何人都更為迫切。總督、巡按的到來,必是他首先向上司報告重修大同城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彭有德是兵變後出任的第一位總兵,設立較晚,在順治十一年)。其二,修城是一項巨大的工程,“模糧之費,闆幹之資”必不在少數。碑記中講主要靠官吏們“捐己俸”、“瘠己舒民”,雖為事實,但也有過譽的成份。實際情況,必然是地方官曹振彥擔當籌糧籌款的重任,這在“資群助而無恫”一語中露出一點消息。“群助”者,衆人資助也,非僅幾位官員;“無恫”者,不痛也,但這是籌資者言,痛不痛唯出資者知。其三,碑記為“進士第、戶部河南清吏司郎中、郡人解元才撰文”O據光緒《山西通志》卷20“貢舉譜七”載:解元才,順治三年丙戌科進士,大同府“朔州人,戶部郎中,充丁酉四川正考官,曆池州府知府。”請這位外宦的大同籍進士作文,由知府曹振彥物色、舉薦的可能性最大,他緻函或親白介紹工程,參與碑文的草拟、定稿的可能性也最大;文中為上司歌功頌德而忌言己功,也是情理中事。其四,碑文中載:“睇此蕪城,比于吳宮、晉室,鞠為茂草,為狐鬼之場者,五閱春秋。”這就是說,曹振彥順治九年到任時,大同城還是一片荒涼、恐怖的景象。《雲中郡志》錄有督糧戶部主事劉國欽《再入雲中》長詩一首,記述了當時大同城情狀,茲引一段:

重修大同鎮城碑記

睹此慘狀,守土有責的曹振彥決不會無動于衷,他也無法在“鬼狐之場”中為官。是以,清理廢墟,恢複街市,修葺衙署,吸引人丁,發展經濟,是他肩負的緊迫任務。他為此付出的心血和勞動,是可想而知的。自他順治九年到任至十二年修複城池,他在恢複發展地方社會經濟方面已初見成效,碑記中所謂“農安于野”、“商營于市”、“士安于室”,便是證據。到他十三年離任時,可以說大同已基本恢複了府城的形象和生機。由此說來,曹振彥對大同的恢複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可謂“立德立功,真堪不朽”,“是大有造于此一城之民也”。曹振彥的再度擢升,并且任職富庶的江南,為“兩浙都鹽運使司運使”這樣一個肥差,也是他在大同軍功政績的直接結果。對曹振彥、對曹家,這是非常關鍵的一步,是一個曆史性的跨越。“鹽運使”是個集高官與厚祿于一身的令人豔羨的重要職位,非朝廷親信者難得此任。可以說,此時的曹振彥已擷取了順治皇帝的信任,跻身于寵臣之列。

曹家另一位至關重要的人物即曹振彥之子曹玺。成書于康熙二十三年的《曹玺傳》說:“補侍衛之秩,随王師征山右建績,世祖章皇帝拔入内廷二等侍衛。”其“補侍衛之秩”,有他個人的努力,但也有賴父蔭。而被“拔入内廷二等侍衛”,即在皇帝身邊任職,則主要得益于“随王師征山右建績”。征山右,即征山西、征大同。當時曹家父子在大同共同作戰,也算一段佳話,曹玺的這次提升更為重要,這使他得以親近皇室。曹玺之妻孫氏,順治十一年被選入宮,做了剛剛出生的康熙皇帝玄煙的乳母,個中細節尚無考,但與曹玺供職内廷有直接關系。之後,曹玺又“升内工部”,“康熙二年,特簡督理江甯織造。”(康熙《江甯府志 曹玺傳》)。這就是說,曹玺在順治朝也已受到格外信用;康熙親政後,曹家因孫氏曾為當今聖上的乳母而愈發顯貴,盛極一時。

綜上所述,曹家兩個關鍵人物曹振彥、曹玺的升遷重用都與大同有着極為密切的關系,此後曹家一路攀升,備極富貴榮耀,成為名門望族、仕宦大家。馮其庸先生在《紅樓夢概論》中說,“遼陽是曹雪芹上祖的發祥之地”。那麼,說大同是曹家發迹的重要轉折點,當是合情合理。

重修大同鎮城碑記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