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追了兩部懸疑情感劇,《華燈初上》和《最愛》,都達到了8分以上的好口碑。
但前者令人欣喜,後者令人迷惑。

哪裡欣喜哪裡迷惑,回頭另說,但懸疑和女人碰撞在一起總是火花不錯。
這倆仿佛是交相輝映的兩個元素。
女人中和了懸疑硬冷的身段,使故事有了一些袅娜的脆弱感。
女性思維的神秘、複雜和懸疑也不謀而合。
懸疑題材,讓這個最容易被寫得蒼白的物種,自然而然地有了謎團,有了故事,有了閱曆。
之前總說30+女演員無戲可演。
後來又說沒有适合30+女演員的角色。
再後來,市面上多了一些中年愛情、女性劇本,中年女演員在此中的發揮依舊束手束腳,罕見真正有魅力的角色。
那麼什麼是能讓30+女演員真正施展拳腳的角色?
一個最淺白的答案:壞女人。
“壞”不是惡,而是人生經曆和選擇沒那麼“正确”。
因為真正經曆過生活的波詭雲谲的人,到了而立年齡,是已經很難以“正确”去要求他人和自己的。
《華燈初上》裡,林心如演的蘿絲媽媽夠“壞”,連監獄都蹲了幾年。
但楊謹華的蘇媽媽比有前科的蘿絲媽媽,還要更壞。
是以對女演員來說,蘇也比蘿絲,有更多發揮空間。
更具體的說,是欲念和城府。
蘿絲的欲念也重,但更多的是情執。她是愛恨都強烈的人。
和江瀚(蘇和蘿絲共搶的文藝渣男)相識第一次唱的歌,她連曲号都記得。
得知好姐妹蘇和江瀚有一腿,她問楊祐甯演的警察——
往死裡打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蘿絲也狠,但狠得直來直往,鐵骨铮铮,嫉惡如仇,很有些俠女做派。
是以不算可怕,甚至還有些可愛。
店裡小姐被客人欺負,拿冰塊丢進衣服,說手滑。
蘿絲媽媽過去潑一杯酒,也說:對不起,手滑。
店裡缺人,小姐搞事,拿辭職威脅。
蘿絲媽媽雙手抱臂:你以為我不敢啊?
但蘇媽媽不是。
蘇媽媽的狠和欲,更蜿蜒、扭曲。
劇中處處有蘇和蘿絲處事的對比。
最明顯的一處——
店裡小姐阿季賭博借錢,債主來店鬧事。
蘿絲上來就打直球報警威脅,表示沒在怕。
蘇後腳趕來,一開口,話裡彎彎繞就多了。
她搬出的不是警察,是混混頂頭上司和集團老闆。
兩個名字擺上台,混混瞬間酒醒。
給完威吓,再是協商,講道理。
最後向前一步,賣個人情,給足對方台階下。
一吓二談三給甜頭,循序漸進,步步為營。
蘇和蘿絲都是能拿主意的人,但蘿絲是暴烈,蘇是老辣。
是以蘿絲尚且能做男人眼裡的可愛女人,但蘇不是,蘇隻有可怕和可悲。
可怕是因為蘇更狠,可悲是因為蘇内裡的格局并沒有外表那麼大。
是以蘿絲的人物層次感比不過蘇。
《華燈初上》大旨談愛恨情仇,蘿絲的欲念是愛恨,但蘇的欲念是被愛恨包裝的勝負欲。
蘇本質好鬥,哪怕她比蘿絲看起來收斂沉穩。
愛情她要鬥。
看似體面大氣的她,最不懂成人之美,多少有點搶男人的癖。
手下小姐的男人要搶,至親姐妹的男人,糾結再三也要搶。蘇喜歡别人東西,因為她喜歡赢。
友情她也要鬥。
手下的小姐花子(劉品言 飾)被過去的嫖客強暴,她直接給了一筆錢遣散。
明面上是想讓花子逃離是非地,實則不過是因為好姐妹蘿絲一句“花子是我的朋友”吃了醋。蘇自認主導地位不容侵犯。
蘿絲和蘇的差別在,蘿絲的本質更接近健康合理的一般人性。
她在恨裡去找釋然。蘇睡了她的男人,有小姐故意告發蘇偷吃,蘿絲警告小姐别搞事——你挑撥也要看對象。
恨是蘿絲的表象。
而蘇是颠倒的,她僞裝釋然去包裹恨,最後恨意愈濃。
看到蘿絲和江瀚親密,她背影優雅地摔碎了一個酒杯,如果不看到她顫抖的眉頭,沒人發現得了她扭曲的恨意。
體面是蘇的表象。
表象和本性反差越大的人,人格的穩定性越不高,因為僞裝是一種内耗。
是以把強大體面的蘇媽媽一層層剝開,到了劇集最後,她慢慢露出了促狹虛弱的一面。
渣男江瀚把蘿絲和蘇兩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蘇愛藏,她強大的方式,是把她格局小的地方悉數藏好。
是以當她露出妒忌、執念、慌張時,就有種歇斯底裡的人格割裂感。
蘿絲和蘇都有一場被江瀚分手的戲。
同樣的情景,小辣椒蘿絲反而姿态體面,留了個“野性,有生命力”的好名。
而最擅長體面的蘇,手卻分得卑微難看。
羅雨侬即蘿絲
蘿絲不藏,她所有的執念和妒念,都能以她羅雨侬的方式任性表達。
她總能輕易與自己的虛弱與惡和解。
但蘇不行。
但就角色觀賞度來說。
可悲女人蘇比可愛女人蘿絲,卻有戲得多。
蘿絲和蘇的鏡像對比,恰是《華燈初上》寫女人寫好了的地方。
蘿絲和蘇都是“過去很多”的熟女,但她們的處事手腕不同,強大處不同,漏洞也不同。
《華燈初上》正是把熟女們的“壞”,細緻劃分了出來。
蘇體面大氣,手腕厲害,其實内裡虛弱;蘿絲鋒芒外顯,但爆脾氣後是任性自我,須有人幫她兜底,不然就是四處得罪。
兜底人曾經是蘇,後來是楊祐甯演的警察。
《華燈初上》這種對熟女性格的細緻劃分,使人深感,影視劇寫熟女的“壞”,她們的欲念和城府,真的不能隻靠台詞、氛圍、妝容。
比如文章開頭吐槽的《最愛》。
坦白說,《最愛》這部劇,多少人是沖着預告片裡女主雨天被警察帶走那一幕騙去看的。
且看女主烏發紅唇,玉指沾血,神情冰冷,伸手去撫頭發,不經意抹了一額角的紅。
任誰看了,不自動腦補她黑玫瑰的内在。
而結果,女主真的就是,黑玫瑰了個氛圍。
她的人設是,top藥企社長+學生時代就背負攸關人命的秘密。
如此生存背景下,她竟然長成了一杯至純至淨的白開水,身邊有媽媽、弟弟,加上喜歡她的兩個男人,默默守護着她純淨的信念。
不怕直說,《最愛》是一部挺有欺騙性的作品。
女主本該是少女時期身負命案,與命運不公斡旋十幾年,為保護自己和家人不擇手段,充滿魅力的強大女主。
但《最愛》以此為賣相,講了一個中年小白花的偶像劇。
被編劇保護得太好的中年女性角色,難有人物魅力。
有人說《華燈初上》拉胯,衆惡女你争我奪,為的不過是一群渣男。
《華燈初上》的确不是一個大女主的故事。
但是個把女人寫好了的故事。
什麼叫把女人寫好了的故事?
不是看編劇願不願意給女主高智商和超前觀念。
而是看編劇願不願意把她赤條條丢進戲裡,讓她獨立面對世界。
在殘酷社會中,人能夠被激發出自立的潛能, 角色也應是。
這樣的思路能誕生出很多精彩的角色。
蘇是《華燈初上》裡最精彩的角色,第二精彩的,我推花子(劉品言 飾)。
花子其實就是中年傻白甜們,脫離編劇的溫室,進入殘酷世界後真正會呈現出來的樣子。
花子原生個性單純怯懦,在偶像劇本裡她是惹人憐的大女主,但在真實世界,這種人是誰都能捏一把的軟柿子。
于是花子為了生存,自然滑落至最下策的選擇:進娼寮。
又被前男友家暴,被逼無奈捅了他一刀入獄。
編劇對這個中年傻白甜下筆毫不客氣。
讓花子在大雨天,在準男友眼皮底子下,被過去的嫖客抓上面包車擄走。
最無力的是,這位準男友還是個警察。
他追了一路,也無力回天,隻有事後捶胸頓足的份。
最絕望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希望追不上你的絕望。
花子被淩辱後,被直接丢下車,倒在雨水泥濘的野外公路上。
但她是要自己爬起來,把高跟鞋撿起來,再自己想辦法打車回去的。
這麼狠的筆觸,才能誕生出一個合理的花子。
一個有過閱曆的30+傻白甜。
被生活欺侮過的傻白甜,是不會像偶像劇裡那樣身姿輕盈腳步甜軟的。
而是像花子一樣,懂得要活得唯諾一點,遇事繞道,規避沖突,明哲保身。
一個細節。
試衣間裡花子聽見化妝室在争吵,趕緊探頭出來,懇請兩人讓自己走了再吵。
知道得越多,危險越多。
這是一種和世界、和自己相處了30多年,悟出的菜雞生存之道。
《最愛》女主失敗的地方,不僅在于她不夠壞。
還在于,她的善良,也根本不動人。
這是很多女主角的通病。
《最愛》的女主,本是一個在謊言中不安地求生的角色,結果被她一直以來的保護者攜手抹滅。
而她,在她的保護者們為她創造的烏托邦裡,實作她宏大的,研發藥物的濟世夢。
她的善良,本身就是一種不面臨選擇的必然。
虛浮而不珍貴。
回過頭來說。
30+女性可以有善良嗎?
當然可以。
可熟女的善良,可以打動人心的,已經不是那種永遠可以堅定地選擇人間大義損人利己的善良。
而是明明自身難保,本決定徹底自私,但咬咬牙一閉眼,還是選擇了善良的做法。
舉個很古早的例子,《下一站幸福》裡,女主慕橙的後媽,小阿姨。
小阿姨是一個一輩子靠嫁男人謀生,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的女人。
慕橙的爸爸出車禍死後,家裡徹底破敗,小阿姨本想在巴士上丢掉慕橙這個拖油瓶,另尋好人家。
但慕橙醒來後一路追下車,對她說:我不要洋娃娃,我要小阿姨。
小阿姨愕然半晌,便決定拉扯着這個拖油瓶過,直到她成人都沒丢棄過她。
是以,真正打動人的善,不是攀比誰的善良更純粹更宏大。
而是看,誰的善良屬于稀缺資源。
這也是為什麼,《華燈初上》裡,女性之間的互相憐惜幫助,格外動人。
哪怕其中夾雜着妒念和算計。
因為《華燈初上》主角生活的主場,是風月場,是雌競意識極高的一種生存背景。
是以,女性之間願意跨越競争和妒念互相照顧,更顯得難能可貴。
中年女主角們,大可以“壞”一點。
就算善良,也不必心無雜念。
隻不過,當我們還需要用“全員惡人”“壞女人”的标簽,去形容一群因為經曆生活泥淖,而變得有心機心眼,有城府怨恨的女人們時。
或者,中年女演員們想演上好角色,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