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太後南陵外藏坑出土的當盧 鄭重 攝
12月14日上午，
陝西省西安市白鹿原江村大墓，
被确認為漢文帝霸陵的消息，
引發高度關注。
當天下午，
極目新聞記者來到白鹿原江村大墓，
對墓葬的外藏坑1号坑和2号坑，
進行了現場探訪。
當晚，
陝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
漢陵考古隊隊長馬永嬴，
就網友關注的問題，
接受了專訪。
馬永嬴表示，
因為文物保護技術的限制，
目前漢文帝陵墓不會進行發掘工作，
将以保護為主。
“待後世子孫有辦法解決文物保護難題，
再進行發掘。”
極目新聞：如何确認江村大墓就是漢文帝霸陵？
馬永嬴：這個是一系列的證據鍊構成的，不是說一個證據就能夠确定。
首先，是從位置來講，它離窦皇後陵比較近；第二，它有四條墓道，是帝王級别的；第三，有大量外藏坑，這也是皇帝墓葬的特點，坑裡出土的官印、陶俑都是級别非常高的陪葬品；最後，最關鍵的證據就是，考古人員在窦皇後陵和江村大墓的周圍發現了一圈更大的夯土院牆，形成了一個大陵園，将皇帝和皇後圍在了一起，而漢代陵墓特征就是皇帝和皇後葬在一個陵園内。
極目新聞：為什麼多年以來會認為鳳凰嘴是漢文帝霸陵所在？
馬永嬴：因為漢文帝以山為陵，不起封土，是以後人都找不到他的墓葬，從東漢到宋朝都沒有文獻記載漢文帝陵墓的資訊。直到元代學者編的一篇《長安志》的文獻中，首次提到漢文帝陵墓在“鳳凰嘴”的說法，不過隻是推測，并沒有證據證明。之後的700多年以來，後世一直沿用了這個說法。
極目新聞：為什麼用了十幾年才确認這是霸陵？
馬永嬴：對皇帝陵墓的考古是大遺址考古，并不是專門針對哪一個墓，而是一個整體，包括周邊幾十平方公裡内的範圍。整個陵區内的所有的線索，包括陪葬墓什麼的等等，都是需要證據，然後去核實的。把陵區整個搞清楚之後，才能夠進行判定。這是一個嚴謹的工作，咱們哪怕是找到一個小線索，還需要進行研究、考證，拿出整個證據鍊，通過論證、推演，符合邏輯才行。
極目新聞：霸陵後期會不會進行發掘？
馬永嬴：這個陵墓是不會進行發掘的，我們後面做的主要工作是考古勘探和調查。
現在我們發掘了幾座外藏坑，一是因為陵墓區域被盜墓賊盜擾，需要對個别坑進行搶救型發掘；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為了确認這個江村大幕的墓主。這個發掘工作是非常慎重的，也已經經過了國家文物局的準許。
對于外藏坑來說，因為其數量非常大，進行全部發掘曠日持久，沒有太大意義。發掘幾個，了解到它的内涵就行了，現在外藏坑的發掘已經夠了，不會再繼續發掘。
目前國家政策規定，皇帝陵墓不能進行随意發掘。因為現在受困于文物保護技術的限制，對一些脆弱的文物保護還是有很大難度，是以我們會把這筆文化遺産留下來，留給後世子孫。等到他們有辦法解決這些難題的時候，再去發掘會更好。如今已經确認了墓主，接下來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保護。
極目新聞：霸陵的最終确認有何重要意義？
馬永嬴：曆經将近20年的付出，我們找到了真正的漢文帝霸陵。漢文帝所在的文景之治時期，是西漢社會轉型的一個非常關鍵的時期，其帝陵制度也發生了相應的發展演變。霸陵的确定，彌補了這個時間段的空缺。
同時，由于漢文帝霸陵的位置确定，解決了西漢十一座帝陵的名位問題。霸陵雙重陵園、帝陵居中、外藏坑環繞的結構布局，也奠定了西漢中晚期帝王陵墓制度的基礎，對中國古代帝王陵墓制度的深入研究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從後期的文物保護和利用來說，如果鳳凰嘴沒有陵墓的話，那麼我們的人力物力都會轉移到漢文帝霸陵上面來。包括後面可能建立遺址博物館或遺址公園，就都會圍繞江村大墓來展開。
薄太後南陵外藏坑
為何像個“動物園”
文/華商報 馬虎振
西安市江村大墓就是漢文帝霸陵，
這個考古消息釋出後，
一時成為公衆關注熱點。
許多人注意到，
考古人員還介紹了
在漢文帝母親薄太後南陵西北的小型外藏坑中，
發現了金絲猴、丹頂鶴、龜等動物骨骸的消息。
陵墓裡面為什麼要埋葬珍稀動物？
已經發現了哪些動物？
12月15日，
華商報記者就此問題采訪了現場考古人員。
據介紹，
南陵西北小型外藏坑
本次新發現的動物種類已達十幾種，
1975年，
這裡還曾發掘出土過大熊貓頭骨和犀牛的骨骸。
▲大熊貓頭骨（該照片來自網絡）
以前曾發現大熊貓、犀牛
這次又鑒定出來十二三種動物
根據12月14日的消息，目前考古人員在江村大墓（即漢文帝劉恒霸陵）西南角的兩座小型外藏坑内清理出馬骨一具，另有塑衣陶俑、陶盆、陶罐等。在漢文帝母親薄太後的南陵西北已經發掘了39座小型外藏坑，部分坑已露出底部陶棺，内有動物遺骸一具，初步鑒定其種類有金絲猴、丹頂鶴、龜等，目前發掘工作正在進行。
▲丹頂鶴骨骸
12月15日，參與南陵西北小型外藏坑考古發掘的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動物考古專家胡松梅研究員介紹，這些小型外藏坑在南陵西北200米左右，新發現的動物種類有陸龜、丹頂鶴，還有猕猴、金絲猴等靈長類動物，以及狍子、野兔等。猛禽類有鷹和雕，此外也有野鴨。還有家養動物綿羊等，但沒有發現牛。
▲金絲猴骨骸
“1975年這裡還曾經發現過大熊貓頭骨和犀牛的骨骸。我們這次發掘就是緊挨着發現大熊貓骨骸的地方進行布置探方的，是以這些外藏坑的性質都是一樣的。這次一共鑽探出來380多個坑，加上1975年發掘的24個坑，一共有四百多個坑。在以前發現了大熊貓、犀牛等動物的基礎上，我們這次新鑒定出來的動物種類有十二三種，其中還是以本地動物為主。由于現在才發掘了39個坑，隻占很小的比例，随後肯定還會有更多發現。”
“這些外藏坑埋葬動物用了三種形式：一種是用陶棺，把鳥類放置在和牛槽形狀相似的陶棺裡；一種是磚欄，裡面放的通常是獸類，但也發現有鳥類；還有一種是用木椁，就是周圍都用木闆裝起來然後把動物放在裡面。這些動物擺放都很整齊，沒有掙紮的痕迹，應該都是埋葬前殺死的。目前已經發掘的都是比較小型的豎穴土坑。下一步可能會發掘一些有椁室的外藏坑，估計這樣的外藏坑裡可能會有大型動物骨骸。”
▲狍子骨骸
這次發現的龜是大個頭陸龜
應該是從南方納貢過來的
胡松梅研究員介紹，讓這麼多動物陪葬，反映的還是古人“事死如事生”的觀念。而陪葬的珍禽異獸都是皇家苑囿裡的動物種類則反映了墓主人的身份，隻有皇帝、皇後和太後這樣級别的人才能享用這樣的規格。
“其實不僅薄太後墓葬是這樣的規格，其他陵墓也有這類情況，比如長安區神禾塬秦始皇祖母夏太後陵園的外藏坑裡也有陪葬的動物，我們在那裡發現了早已滅絕的‘帝國君子長臂猿’。那個陵園外藏坑裡的陪葬動物，南邊是異獸，北邊是珍禽，珍禽有鶴、鴻雁、大天鵝、綠孔雀等，而綠孔雀肯定不是本地的。”
“這次在薄太後南陵西北角外藏坑發現的龜也不是本地的，是陸龜，龜甲很厚、個頭很大，僅龜甲長度就達52厘米，在陝西地區從來沒發現過，應該是從南方納貢過來的。而這裡以前發現的犀牛，也應該是南方引進來的。這些兩千多年前的動物與現在的動物相比差别并不大，隻是有些動物現在可能已經滅絕了。”
▲陸龜骨骸
“發現這些動物不僅可以從動物考古學角度來幫助判斷墓主人的身份，也可以從這些動物種類看出古人的吉祥寓意，比如龜鶴延年等。我期待着天鵝的出現，秦陵珍禽坑裡就有青銅天鵝，它象征着高雅和對愛情的忠貞等，在薄太後陵墓附近可能會有這樣的陪葬動物。”
希望将來能建一個
古代皇家苑囿動物骨骼博物館
胡松梅研究員說，對于動物考古來說，通過對這些動物骨骸的對比和形态分析，還可以為文獻記載的皇家苑囿動物種類提供考古學上的證據。
“我們發現這些動物骨骸分布很有規律，西邊主要是獸類，偏東邊是鳥類。就好比進了動物園，一邊是鳥區，一邊是獸區。而鳥區裡邊還分涉水的、猛禽類，以及地面上跑的雉類等。顯然這樣的放置分區是提前規劃過的，這些分布規律我們将來也會總結出來。我們有個美好的願望，希望将來能建一個古代皇家苑囿動物骨骼博物館。”
▲霸陵考古消息中提到的南陵小型外藏坑出土動物骨骸，
經胡松梅研究員認定，這是雕的骨骸。
“文景之治”後面的兩個女人
文 / 周樹山
被曆史所稱道的“文景之治”是孝文、孝景父子兩代帝王掌政的時代，曆時近四十年，人口增長，經濟複蘇，國庫充盈，社會安定，盡管因工商業主的崛起和權貴的攫奪有貧富懸殊之弊，諸侯國的幾次叛亂形成局部的震蕩，但中央政權日益鞏固，社會依然充滿了活力。
錢穆先生雲：“蓋漢廷君臣崛起草野，粗樸之風未脫，謹厚之氣尚在。又當久亂後厭倦之人心，而濟之以學者間冷靜之意态。三者相合，遂成漢初寬簡之治。”寬簡無為，張弛有度，不折騰，不樹敵，不自作花樣困辱百姓，文、景二帝算得上有德有為的守成之君。
曆史有很多的偶然性，一連串的偶然性規定了曆史的走向。呂後死，諸呂滅，倘若庶子外王劉恒沒有入主朝廷，用他寬厚仁愛的性格和持重穩健的國策開其端，其子劉啟自然也不能繼位人主承其緒，那麼，曆史上也就不會有什麼“文景之治”。
▲薄太後陪葬金器
劉恒之被選為新君，自然因為他作為高祖劉邦活着的兒子排行居前，但這不是主要的，因為有一位起兵讨呂的高祖長孫、齊王劉襄同樣有競争力。由誰入繼大統，是權臣們根據自身政治利益反複權衡的結果，任何具有皇家血統的劉氏子孫都可能成為新的君主。劉恒能夠勝出，他的母親薄夫人為其加了關鍵的一分，這一點，薄夫人本人不知道，但恰恰是因為她，才成就了其子孫後來的帝王之業。
不止是她，文帝之後、景帝之母窦太後同樣重要。我們常常關注曆史前台男性演員們的各種威武雄壯的表演，可是隐于曆史帷幕後面的女性們同樣值得我們探究。
薄夫人，高祖劉邦之姬，文帝劉恒之母。生于秦代，其父吳人，與原來魏國宗室之女私通，生女。不久，其父死，葬于山陰（今之紹興）。此 時六國已滅，秦皇一統，薄氏女在這樣的時代漸漸長大。至秦二世，天下叛秦，諸侯蜂起，已滅六國想趁機死灰複燃，“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有六國宗室遺裔者，無論為奴為隸，牧羊放豬出苦力，皆被推為君主以相号召。魏豹起兵，自立為魏王。薄女之母原既為宗室女，當然知道女子入宮乃是博取富貴權勢的最佳途徑，于是，将女兒送進了魏王宮。
有相者許負，為薄姬（魏豹之姬）相面，雲将來當生天子（此姑妄聽之）。當時項羽和劉邦相距荥陽，楚漢戰争處于相持階段，勝負未分。魏豹本是漢之盟友，幫助劉邦打項羽，及聞許負言，心中竊喜，立刻背漢中立，暗中與楚聯合（魏豹背漢向楚乃是對雙方實力判斷失誤，非因相者一言。既有相者言，投靠項羽後将來自己就一定做皇帝嗎？可見相者雲雲，不可深信也）。
魏豹背漢犯下了緻命的錯誤，他沒有料想劉邦靠韓信、彭越之力迅速占據了上風。劉邦騰出手來收拾關鍵時刻背叛自己的魏豹，魏豹被漢大将曹參所擒，他的國滅了，成為大漢王朝之一郡。六國短暫的回光返照終成泡影，劉邦建立了家天下的大漢王朝。
在這種波瀾壯闊的曆史大潮中，薄姬這樣一個弱女子随波浮沉，被送入了織室，成了漢宮織女。此時魏豹已死，劉邦入織室找女人，見薄姬，大約覺得她年輕，模樣尚端正，就下诏将薄姬納入後宮。由草野小吏成為帝王的劉邦，一時間後宮美女成群，他根本無暇一一光顧，是以，薄姬入宮一年多，被晾在了一邊。
且說薄姬年輕時有兩個閨密，一名姓管，一名姓趙，曾與二人相約：“咱們中哪一個先富貴了，别忘了姐妹。”不久，管、趙二人先得幸劉邦，此時的薄姬尚在後宮面壁凄涼，苦熬着寂寞的日子。漢王四年，劉邦坐河南成臯靈台之上臨風賞月，管、趙二女陪侍，無意間說起當年三人閨密之約，不禁相與失笑。劉邦問其故，對薄姬頓生憐惜之情，當日即召薄姬欲幸之。薄姬說：“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龍趴在我的胸口上。”劉邦說：“這可是好兆頭啊，吾為汝成之。”
中國古代的史書很奇怪，凡遇宣揚君權神授的當口，決不肯輕易放過，總要編一個匪夷所思的小故事吊足你的胃口。劉邦與薄姬如有此等言語，當為二人做愛時調情之密語，敢問百餘年後的班固老先生因何得知？還煞有介事地把它寫入曆史？是以讀曆史有時也“姑妄言之姑聽之”了。
無論如何，薄姬得幸劉邦，播下了龍種，一次（生平唯有一次）就懷了孕，當年就為劉邦生下個男孩。種種的機緣巧合，女人憑她的生育本能創造了大漢王朝未來的曆史。
且慢，這個男孩能否成為帝國未來的主人，還有諸多的不确定性。稍有差池，不僅談不上後來的種種，甚至母子二人的性命都将化為糞壤。何以故？因為劉邦有一個心狠手辣的正妻呂後，看看最得劉邦寵愛的戚夫人和其子如意可怕的下場就知道薄姬母子未來命運的兇險難測。
幸運的是，薄姬自為劉邦生子後，連劉邦的面都見不到了，帶着年幼的孩子過着幽閉的日子。劉邦生前，她的兒子劉恒被封為代王。劉邦死，呂後隐忍多年的妒恨化作無情的報複，凡是劉邦生前寵愛的姬妾非關即殺。薄姬因多年失寵，本人又能含屈忍辱，為人低調，過着尋常宮女一般的生活，被呂後開恩赦免，允許她陪伴兒子前往封地就國，成為代國的王太後。
母子能在封地相守，這是劉邦死後所留姬妾唯一的特例。我們推測其原因，大概有兩方面：一是薄姬本人大約相貌平平，絕非傾國傾城，是以劉邦生前隻與她有一次肌膚之親，再不肯理她。這使她有塞翁失馬之幸，得保性命。二是凡此等女子，皆稍遜風情，決不張揚作态，性格忍讓謹厚，不與人争，所謂吃虧是福，薄姬是也！
薄姬的性格不僅決定了她自身的命運，還決定了帝國的未來。諸呂誅後，大臣們鑒于後族擅權作亂的教訓，選擇新君時要找一個後族善良寬厚的諸侯入主大統，是以，諸侯王母族成員的品德和口碑成為重要條件。劉邦的長孫齊王劉襄和他的兩個弟弟讨呂時有大功，本是新君最熱門的人選，但因他有個名叫驷鈞的舅舅并非善類，被朝臣們斷然否決。劉邦的小兒子淮南王劉長也因同樣原因失去上位的資格。最後，因薄夫人及其家族謹厚良善，為人低調，代王劉恒被選為新君。
女人就是這樣創造了曆史。
窦太後是文帝劉恒之後，景帝劉啟之母。呂後當政時，窦女以良家子選入宮中，後來，呂後賜予諸侯王各五名宮女，窦女在籍。因為家在清河縣，離趙國近，于是，請求主持其事的宦吏：一定要把我派到趙國去。結果宦吏忘記了她的請求，把她填入了派往代國的行列中。報表呈奏，批可。當行時，窦女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代國，相強乃行。誰想到了代國後，代王劉恒獨愛窦姬，先為他生了個女兒（名嫖，即後來的館陶公主），不久又為劉恒生了兒子，即後來的景帝劉啟。
原來，劉恒在代時有一個王後，先後為他生過四個兒子，劉恒尚未為帝，王後即死于代。等到劉恒到長安當皇帝，王後所生四個兒子也先後死去。不久，衆臣請立太子，窦姬所生劉啟年最長，立為太子，窦姬即被冊封為皇後。
窦皇後有一個弟弟，名叫窦廣國，四五歲時被人販子拐賣，家裡遍尋無果。廣國連着被轉賣十多家，到了宜陽，為其主人進山燒炭。夜宿崖畔下，山體崩塌，所宿百餘人盡死，唯廣國得脫。大難不死，求人算了一命，說不久将要封侯。廣國流落長安，聽說皇帝新立了皇後，皇後早年家在觀津，姓窦。廣國被拐時年雖小，還記得家鄉和自己的姓氏，猶記小時與姐姐采桑，從樹上摔下的往事，于是上書自陳，說當朝皇後是自己的姐姐。皇後言于文帝，立即召見，所言父母家鄉皆合。又問及當年情景，廣國說起姐姐被征入宮的往事，說姐姐臨行前，和我訣别在官家傳舍之中，曾要了一個澡盆給我洗了澡，又親自喂我飯，這才哭别而去。窦皇後聞聽，抱着弟弟大哭，姐弟相認，左右的人無不下淚。
這個“三言二拍”中才有的故事，并非小說家言，而是記于正史的。窦廣國自此封侯驟貴。周勃、灌嬰等朝中老臣議道：此人出身微賤，一旦專權攬政，我們的身家性命就握在他的手心裡，不可不早為之防。呂後之事給大臣們心中造成的陰影實在太重了。于是，為窦廣國選了年長有節行的人為門客，言傳身教，窦廣國後來成為退讓君子，從不以皇親國戚與富貴權勢驕人。
窦皇後除為文帝生景帝劉啟，還生過一個兒子即後來史稱梁孝王的劉武。因兄弟情深，景帝在宴會中曾說過自己死後将傳位給弟弟的話，這使梁孝王萌生了上位的野心，而窦太後也有此意。但景帝之言乃是一時興起的酒話，豈可當真。粱孝王後來多行不法，甚至派刺客殺死朝中谏阻其上位的大臣袁盎，景帝大怒，從前親密的兄弟關系破裂。但窦太後深明大義，沒有繼續支援小兒子的野心，也就沒有上演鄭伯克段于鄢、兄弟刀兵相向、母子失和的悲劇。
窦氏有三人封侯，除窦後之弟廣國封為章武侯外，她的一個遠房侄子窦嬰在吳楚七國叛亂時為大将軍，破吳楚有功，封為魏其侯。至漢武帝時，窦嬰還當過丞相，後被武帝所誅。
窦皇後，景帝時為太後，武帝時為太皇太後，高壽，得三朝之尊。晚年時因患青光眼，雙目失明。她笃信黃老之言，是以，為帝王的兒孫都要讀老子的書，對漢初朝政有重大影響。
《漢書·儒林傳》記載一個有趣的故事：窦太後好老子書，召問博士轅固生，轅對曰：此乃民間私家之言耳。他的話是對老子之書的輕蔑，認為不 足以作為王朝施政的指導思想（王官之學）。窦太後大怒，曰：“安所得司空城旦書乎？”這話的意思是從秦王朝焚書令而來，秦令，诏書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黥，面上刺字為罪囚城旦，旦起築城之奴也。漢以司空主罪人，窦太後所雲“司空城旦書”，即謂犯禁書也！秦焚書，主要是古代六藝典籍及除秦紀外各國史官所修之官史，轅固生正是要以詩書六藝法先王，窦後之言猶曰：你從何得此禁書來亂政禍國？于是令将轅固生送入野豬圈裡和野豬搏鬥。讓一個儒生大戰野豬，也虧得窦老太太想得出來。“景帝知固直言無罪，而為太後怒，乃假固利兵，彘應手而倒，固得無死”。若不是皇帝送給轅固生一把鋒利的匕首，其命休矣！
窦氏女雖生寒門，但三朝為尊，其喜怒颦笑不僅關乎朝政，關乎大漢帝國治國理政的指導思想，還關乎一些人的身家性命。武帝初即位，欲改弦更張尊儒 術，所用趙绾、王臧皆儒生，事為太皇太後所不喜。趙绾又上奏皇帝，朝政大事無須奏事東宮，窦太後大怒，趙、王二人下獄死。可見，窦太後直到晚年，對朝政還有決定性的權力。
薄、窦二後不僅因為她們生育了文、景二帝，也因其性格、好惡乃至個人命運戲劇性的變化決定了漢王朝的曆史走向。隻因在男權社會，她們隐在曆史的後面，不被人所關注。既然曆史是人的曆史，人的命運又充滿着諸多的偶然和不确定性，曆史的隐秘和幽深才給了我們無窮探索的樂趣。
文｜綜合自極目新聞、華商網
論文｜周樹山
原載于《書屋》2015.5.6
圖｜極目新聞 陝視新聞 陝西省考古研究院 網絡
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或機構所有
輯｜山西晚報全媒體編輯 南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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