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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與海。

作者:泥濘路上一株草

第一章老人和孩子(第二回)

“嗯。”老人有點心不在焉地應着。他正握着酒杯,回想多年以前的往事。

“我出去搞點沙丁魚來,讓你明天好用,你看怎麼樣?”

“不用了,你去玩你的棒球去吧。我劃船還行,還有羅赫略會幫我撒網。”

“我很想去。既然不能陪你去捕魚,那總該幫你做點别的事吧。”

“你請我喝了啤酒,”老人說,“你已經是個十足的男子漢啦。”

“你第一次帶我上船那會兒,我幾歲呀?”孩子突然想起來問道。

“五歲,而且那天還差點害你送了命。當時我把一條魚拖上了船,那魚活蹦亂跳的,險些把船撞得粉碎。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那魚尾巴砰砰地拍打着,船上的座闆給打斷了,還有你用棍子打魚的聲音。我記得你把我朝船頭猛推,那兒擱着一卷卷濕漉漉的釣線,我覺得整條船都在猛烈地顫抖,我聽見你在用棍子打魚,就像砍樹一樣。我還記得我渾身上下都是甜絲絲的血腥味。”

“你當真記得那回事兒,還是我不久前咱倆聊天的時候跟你說過?”老人聽孩子說得這麼仔細,有點懷疑地問道。

“從我們第一次一塊兒捕魚那會兒起,我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老人用他那雙被陽光灼燒過的自信而慈愛的眼睛打量着他。

“你要是我的孩子,我就會帶你出去冒冒險,”他說,“可是你是你爸媽的孩子,而且又在一條幸運的船上。”

“我去弄沙丁魚來好嗎?我還知道上哪兒搞得到四個魚餌。”

“我今天還剩下一些魚餌呢,我把它們腌在盒子裡了。”

“讓我給你弄四條新鮮的來吧。”

“一條就好。”老人說。他從未失去希望和信心。而現在就好像微風拂過,他的希望和信心都被鼓舞起來了。

“兩條吧。”孩子說。

“那就兩條吧。”老人同意了。

不一會兒,孩子拿着幾條沙丁魚一路蹦蹦跳跳、興沖沖地回來了。

“你不是去偷的吧?”老人開玩笑地說。

“我倒是想去偷,”孩子說,“不過,這幾條是我買來的。”

“謝謝你。”老人說。

老人心地單純,不會去想自己是什麼時候變得謙恭起來了。但他知道他已經變得謙恭了,還知道這并不丢臉,也沒有讓他喪失真正的自尊。

“看這海流,明天會是個好天。”他說。“你要上哪兒?”孩子問。

“很遠的地方,等到風向轉了再回來。我想不等天亮就出海(即使年紀大了,老人依舊有一顆冒險的年輕的心)。”

“我要設法讓我那船的主人也駛到遠方去,”孩子說,“那樣,要是你捕到一個很大的家夥,我們可以趕去幫你的忙。”

“他可不會願意駛到很遠的地方。”

“這倒是,”孩子說,“不過我會看見一些他看不見的東西,比如說有隻鳥兒在空中盤旋,正想要捕魚,我就會叫他趕去追鳅(鮮鳅:漁民習慣稱其為“陰涼魚”,它還有個“水下狐狸”的綽号,喜歡默默地在水中潛遊,或悄悄地躲在海面的漂浮物下面。它身長1米有餘,重約十幾千克,可謂體大剽悍。漆黑的脊背上長滿了金光閃閃的斑點,背鳍既寬且長,從頭至尾連在一起,猶如馬鬃豎起;吻部方圓,銳齒外露,相貌頗有些兇煞。另外,它的遊速很快,一般可達每小時30~50千米)的。”

“他的眼睛有那麼糟糕嗎?”

“差不多全瞎了。”

“這倒怪了,”老人說,“他又沒有捕過海龜,那才是最傷眼睛的。”

“你可是在莫斯基托海岸(莫斯基托海岸:位于中美洲尼加拉瓜的東部,是濱墨西哥灣低窪的海岸地帶,長滿了灌木林,為印第安人中的莫斯基托族居住的地方)外捕了好多年海龜,眼睛還照樣挺好的呢。”

“我可是個不同尋常的老頭兒,不是嗎?”老人戲谑地說道。

“不過你現在還有力氣對付一條真正的大魚嗎?我說的是一條真正的大魚!”

“我想還有,何況我還知道很多訣竅。”

“我們把這些東西搬回家去吧。”孩子說,“這樣我就可以拿着魚網去逮沙丁魚了。”

他們從船上拿了一應器具。老人肩上扛着桅杆,孩子拿着木盒,木盒裡面裝有一卷卷編織緊密的褐色釣線,還有手鈎和帶柄的魚叉。盛魚餌的匣子藏在小船的船梢下面,旁邊有一根木棍是用來制服弄到船邊的大魚的。誰也不會來偷老人的東西,但是船帆和沉重的釣線還是拿回家好,因為露水對這些東西損害很大。盡管老人深信當地不會有人來偷他的東西,但他認為,把手鈎和魚叉留在船上實在是不必要的誘惑。

兩人一起順着大路走到了老人的棚屋前,從敞開的門走進去(對老人居住環境的描寫,表現了環境的惡劣)。老人把裹着帆的桅杆靠在牆上,孩子在旁邊放下木盒和漁具。桅杆幾乎跟這個單間的棚屋一樣長。棚屋是用王棕——當地人稱作棕榈——的堅韌苞殼蓋成的。屋裡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方燒炭起火做飯的泥地。棕色的牆是用棕榈結實的纖維質葉子砌成的,那葉子被壓得扁扁的,疊在一起。牆上有兩幅畫,一幅是彩色的《耶稣聖心圖》(《耶稣聖心圖》:法國修女瑪格麗特·瑪麗·阿拉科克于17世紀倡議崇拜耶稣基督的聖心,在信奉上帝教的國家中傳播甚廣),另一幅畫是《科布萊聖母圖》(《科布萊聖母圖》:科布萊為古巴東南部一小鎮,鎮南小山上有科布某聖母祠,每年9月8日為朝聖日),都是他妻子的遺物。

本來,牆上還挂着一幅他妻子的着色照,但因為他一瞧見便想起自己形單影隻,就把它拿了下來,放在角落的一個架子上,一件幹淨襯衫底下。

“有什麼吃的東西?”男孩走進棚屋,四下打量了一下,問道。

“有鍋魚煮黃米飯,要吃點嗎?”

“不,我回家去吃,要我給你生火嗎?”

“不用,過一會兒我自己來生,不然吃冷飯也可以。”

“我把魚網拿來好嗎?”

“當然可以。”

事實上并沒有什麼網,孩子還記得他們是什麼時候把它賣掉的。也沒有什麼魚煮黃米飯,這一點孩子也知道,然而他們每天都要這麼瞎侃一通,算是爺兒倆生活的一點調劑。

“八十五是個吉利的數字,”老人說,“你想看見我捉到一條淨重有一千多磅(磅:表示重量的機關,1磅約等于453.6克)的魚嗎?”

“我拿魚網撈沙丁魚去。你坐在門口曬曬太陽好不好?”

“好吧。我有張昨天的報紙,正好可以看看棒球的消息。”

孩子不知道老人所說的昨天的報紙是不是也是子虛烏有的。不過老人這回真的從床底下掏出了一張舊報紙。

“這是佩裡科在雜貨鋪裡給我的。”他解釋說。

“我弄到了沙丁魚就回來。我要把你的魚跟我的一起用冰鎮着,明兒早上就可以分着用了。您仔細看看報,等我回來了,你告訴我棒球的消息。”

“揚基隊(揚基隊:美國職業棒球界的強隊,屬于紐約)不會輸。”

“不過我擔心克利夫蘭印第安人隊會赢。”

“對揚基隊要有信心,好孩子。别忘了他們隊可有那了不起的名将迪馬吉奧(迪馬吉奧:喬·迪馬吉奧于1936年起進揚基隊,以善于擊球得分著稱。1951年棒球季後告别球壇)。”

“我擔心底特律老虎隊,也擔心克利夫蘭印第安人隊。”

“當心點,要不然,你連辛辛那提紅隊和芝加哥白短襪隊,都要擔心啦。”

“你好好兒看報,等我回來了給我講講。”

“你看我們是不是該去買張彩票,末尾兩位數是85的?明天是第八十五天。”

“這樣做行是行,”孩子說,“不過你那八十七天的偉大紀錄怎麼辦?”

“這個事不可能有第二次了,你看能弄到一張末尾是八十五的彩票麼?”

“我可以去訂一張。”

“一張要兩塊五。我們該向誰去借這筆錢呢?”

“這個容易。我總能借到兩塊五的。”

“我看沒準兒我也借得到,不過我不想借錢。一回借錢,二回沒準就能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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