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浦東大道”四個字輸入搜尋欄，後面會自動跳出一串問題。
浦東大道修了多少年？浦東大道為什麼還在修？浦東大道什麼時候修好？仿佛網友的好奇心都用在浦東大道上了。
而這種好奇裡，還經常摻雜着一絲絲“幽怨”。
“我上高中浦東大道就開始修，今年我孩子6歲。”
“對不住了，我先搬走了。”
畢竟“等浦東大道修好”已經成了許多浦東本地人的執念。這條路一天修不好，總感覺日子過得不完滿。
可浦東大道還是結結實實修了十幾年。藍色的、綠色的施工圍擋換了一茬又一茬，公交線路也集體改了道。
“外地的朋友來，還以為上海人在浦東大道底下挖着金礦了呢。”
不過就在今天，13條因浦東大道施工而改道的公交線路集體回歸。浦東大道也即将全面恢複六車道通車。“浦東大道下面究竟有啥”的迷思總要解開，所有的疑問也終将畫上句點。
但許多人和浦東大道的緣分，卻沒有講完。
01
網上有個13年前的文章。有人問浦東大道會不會修到2020年。下面答，2020年怕是中國都造出四五架航母，在月球上插上國旗了。
言下之意，浦東大道沒有修不好的道理。
可直到2020年最後一天，浦東大道剛剛恢複了四個車道的通行。有附近居民說，“最後一批施工圍擋，是兩三個月前才拆掉的。”
這聽起來像個笑話，現實卻是，浦東大道修着修着就成了上海基建史上難度最高的項目。
一開始是要在地下埋一個東西通道，友善今後市民東西向出行。軌交 14号線工程也同步施工。
後來還規劃了江浦路越江隧道和軌交18号線，要和浦東大道交叉建設。軌交19号線、隆昌路越江隧道的施工，也要碰到浦東大道。地面看浦東大道是一條線，地下其實是個密網。
“浦東大道一邊修，沿街的店鋪也一邊關。”
有一家叫贛江村的飯店，在浦東大道開了11年，大概是街上飯店裡最長壽的了。店主說，樓上的海鮮館隻開了一年就歇業了，後面也再沒租出去過。
街對面的燈具店，前身是個賣粉絲煲的，再往前開過雞排店，也沒堅持多長時間。
浦東大道最靠近陸家嘴中心綠地、也是當年人氣最足的一段路——從浦東大道1号中船大廈，到691弄陳家門小區，大概1.1公裡的距離。
如今這段路最多的營業場所是銀行、典當，再是房産中介和門診。大小飯店加起來不超過一隻手，便利店一兩家，甚至還不比五金店多。
聯縱房産門店的小夥子說：“這條路沒客流，我們賣房租房，主要靠網上的客戶。”
晨曦五金燈具的李老闆早想離開浦東大道了。10年前他在福山路開店，因為修浦東大道動遷搬到苗圃路，4年前搬到現在的地方。“哪有生意，還不是為了離以前的老客戶近些。可惜老客戶也不多了。”
旁邊狀元面館的老闆娘還納悶：“是不是現在的人都在家點外賣了？你看這大中午，我們17、8張桌子，就來了兩桌客人。”
并沒有人告訴她，這裡曾經也有過光輝歲月。老李是浦東大道上的老土著，他說浦東開發開放以前，這裡最大的兩條路是浦東大道和浦東南路。
“我們那時候赤着腳在浦東大道上跑啊，跑到南面是東昌電影院，西面勞工文化館，一路上都是店，人山人海。”
今年老李69歲，曾經的浦東大道和他赤着腳的青春歲月一樣，不可再追憶。
02
說起來，浦東大道也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浦東大道地鐵站出來，不論從哪個角度四望，上海最高的那三幢樓總是會闖進眼睛裡。上海中心、金茂大廈、環球中心，它們與浦東大道的直線距離不足500米。
随便什麼角度，背後都能看到“三件套”。
可沿浦東大道的絕大多數小區，不光沒有“壕氣”，甚至樸素得有點兒過了頭。
灰撲撲的上船大樓，窗框鏽迹斑駁，一樓和二樓的銜接處，粗糙的水泥邊都露出來了。
崂六小區的門要穿過浦東大道旁邊的工地才能看見，沒走幾步路，發現小區另一個門同樣也是這麼不起眼。
崂山一村最靠近浦東大道的一排樓，保守估計有五六十年了。老李半開玩笑：“應該動遷掉，留着影響‘陸家嘴’形象。”
浦東大道邊的老舊小區正在修繕。
但真實的陸家嘴生活偏偏就藏在這裡。
周邊中介不同于上海其他地段的中介小哥，逢人就問：要買房嗎。
“您是不是要租房？”才是他們慣用的開場白。
因為浦東大道上的小區普遍戶型小，除了住一些本地老人，相當一部分房源都是出租給周邊白領的。
近50平方米的房子，7000多元的月租，在小陸家嘴地區算很實惠了。何況步行到上海中心隻要10-15分鐘。
浦東大道一邊修，兩側的房屋租賃事業一邊發展，甚至還催生出一批專攻租賃的中介公司。
周邊每個居民說起浦東大道，都有那麼一兩句“影響生活”的抱怨。但究竟影響了什麼，時間越久遠，竟越說不出來。
黃阿婆正在浦東大道邊上呆呆地看勞工鋪磚，我們叫住了她。
“哎喲，總算（修）好了，多少年了……”而後卻話鋒一轉：“我平時買菜，友善的哦，就從這裡走到前面崂山路上……出門我就到銀城路坐779路，要麼到浦東南路上坐85路……也友善的……”
84歲的章奶奶拎了一包東西往陳家門小區走，拐杖敲在浦東大道的人行路面上，發出“笃笃”聲。
換做平時，她不會走這條路，是因為突然想吃西面一家烤鴨店才走到了這裡。日常她逛乳山路，“穿過去（浦東大道）走一會兒就到了……”
今天的浦東大道。孟雨涵 攝
在浦東大道的“冰凍期”，附近一條條毛細血管般的後街很快和周邊居民“打成一片”。果蔬賣場、棋牌室、快餐、點心鋪子……在距離浦東大道不過百餘米的後街上，這些居民喜聞樂見的店鋪，像野草般茂密而鮮活地生長着。
我們在工作日的中午，走進其中一家店面極小的順德菜館子，點了份工作套餐。很便宜，也不難吃，是家常的味道。
窗外不遠處，一家理發店門口的彩燈，勤謹地旋轉着，不時有人走進去、走出來。恍然間，那條有些蕭瑟的浦東大道，仿佛與這裡的人們無關。
原來人不會依賴一條路活着。但一條真正有生命力的路，卻從來也離不開人。
03
浦東大道這下終于要修好了。盡管地下工程還在“沖刺”，路兩側仍有一些在建的工地現場。
但過去繞道的20條公交線路裡，還是有13條選擇在今天回歸浦東大道行駛。
還有5條因浦東大道施工而改道後，已形成新的穩定客流，便不再改回來。
浦東大道與即墨路路口附近，建立在浦東大道旁的公共汽車站即将投入使用。孟雨涵 攝
這些天，贛江村飯店的生意明顯好起來。不過店主倒有了新的苦惱。
“原先來吃飯的人，知道浦東大道不好走，都是打車來的。現在都開車來，我們實在找不到地方泊車了。”
他們樓上那個歇業多年的海鮮館子聽說租出去了，租給一個搞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用來裝修的木架子、木闆已經堆放在裡面了，隔着玻璃可以看見個大概。
一路上正在裝修的店鋪還真不少。問下來，多數是今年上半年接手的。這裡有多大成分是因為浦東大道即将修好的緣故，我們也不得而知，但叮叮當當的裝修聲中，總歸蘊含着這條路的新氣象。
浦東大道與榮成路路口附近，施勞工員正在對道路兩側牆體進行塗裝。孟雨涵 攝
而道路施工的同時，整條浦東大道的店招店牌改造也在同步進行着。原先那些參差不齊，看着有些礙眼的廣告招牌現在統一更新了，和路一樣新。
晨曦五金燈具的李老闆前不久剛剛和房東簽了新一輪的3年合約。明明說好要離開的，他說想了一想，“還是決定堅持堅持。”
房東給李老闆開了“優惠價”，15平方米的門面，月租5500元。這兩年李老闆沒賺什麼錢。“後面怎麼樣，我也說不好。（浦東大道通了），應該不會太差。”
這兩年，因為修路，兩側的商品房價格也一定程度上受到抑制。我們咨詢了附近一個中介小哥，他信誓旦旦：“浦東大道上的房子（後面）肯定漲啊，現在路好走了，你再等14号線通車了，絕對不是這個價了……”
他的話至少有一半是真誠的。在建的14号線上規劃31個站，橫貫上海西東，途經嘉定、普陀、靜安、黃浦及浦東5個區。其中還有16個站是換乘站，堪稱“上海換乘線路之王”。
14号線設在浦東大道上的站點不止一個，再算上已有的4号線浦東大道站，周邊居民的出行從此不必單純依賴公交。
而真的到那天，如果我們還能遇到站在浦東大道邊的黃阿婆，或許她還會不住地說：“友善的友善的……”
這真是句能令人會心一笑的話。
欄目主編：周楠 文字編輯：杜晨薇 題圖來源：孟雨涵 攝
來源：作者：杜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