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賢當初是捧着單家大少爺單扁雄的靈牌拜堂成親,從此雙腳踏進了單家大院,開啟了她漫長的守寡之旅的。
當初她母親也曾苦口婆心地勸過:孩子,守寡的苦不是你能承受的啊。
奈何她明知新郎已死,卻執意要去做這個單家大少奶奶,她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她人未過門,單家大少爺就已殒命,她原本可以另擇良人,卻一意孤行地執意要遵守婚約,嫁進單家,十年如一日地為丈夫守寡,替丈夫盡孝。
自守寡以來,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晨昏定省,恪守婦道,毫無逾越。就連她那一向嚴苛的公爹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兒媳婦确實周到體面,顧全大局。
但守寡十年,個中的辛酸孤苦她自己最清楚不過。
獨守空房,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漫漫長夜,隻有身邊昏黃的燈盞為伴。孤獨的夜晚,她曾無數次用腳步丈量單家大院,獨自走過家裡的每一塊磚石。
她自述第三年最為難熬,後來吳媽心疼她,給她送來了一大缽黃豆,供她在暗夜裡一顆顆數着消磨時光。經年累月的觸摸,黃豆原本粗糙不平的表面早已被磨得光滑順溜,隐約閃着令人發冷的寒光。
再後來,她開始迷上了吸食煙土,連她公爹也不忍心看她終日毫無寄托地活着,甯可花大價錢買所謂的上等煙土供她吸食。然而煙土侵蝕的不僅是她的身體,連精神上的貧乏和空虛也無法再掩飾。
高淑賢當初之是以明知未婚夫已亡卻依然選擇嫁進單家,除了高估自己獨守空房的能力之外,還埋藏着更深層次的欲望:貞婦烈女的名聲和單家的錢财。
一遍遍看着縣長親自頒發的“婦女楷模”的牌匾,她仿佛才能從中獲得肯定和堅持的力量。她自我畫地為牢,守寡十年的苦,是她自找的。
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為了這些東西,她足足忍了十年,她不能功虧一篑。
是以當單家二少爺單扁郎因麻風病晚期即将歸西時,她公爹曾假意讓她招婿上門,日後生下孩子姓單,再繼承家業,她一口回絕了。她深知這是對她的試探。
小叔子和公爹都去世後,面對單家二叔三叔的逼迫,她為了把持家業,又打感情牌強留戴九蓮,并讓她把腹中孩子生下來。當戴九蓮生下龍鳳胎,她又害怕将來孩子跟自己不親,又幾次三番想要惡毒地“去母留子”。
十年守寡,早已将曾經青春靈動的少女熬成了孤苦怨毒的婦人。
直到最後戴九蓮心中憤憤不平,找來了擅長勾搭大姑娘小媳婦兒的錢玉郎,徹底破了高淑賢的功,她才敢慢慢正視自己的内心欲望和正常需求。
她太過在意自己貞潔烈婦的名聲,想被世人稱頌的同時,又害怕被人指指點點,以至于被困其中,無法自拔。與此同時,她也在意單家的财産,但殊不知人活着,不過日食三鬥,夜宿一床,過多的欲望反而容易徒增煩惱。
人生最容易犯的錯,就是過分在意他人的眼光。按照别人的标準過這一生,有多憋屈痛苦,可想而知。
萬幸她最後幡然醒悟,發現自己身邊一直有一個人在默默守候着,毫無怨言,不求回報。
在九兒的鼓勵下,她毅然選擇改嫁,從此身邊多了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也因着這樣的溫暖和笃定,讓她最後選擇了與夫妻生死相随,不懼亦不悔。
人活一世,虛名和多餘的欲望都大可不必,更不能活在世俗的标準裡,活在别人的眼光中。
自我畫地為牢,耽誤的是自己的人生,苦的是自己,旁觀看戲的人才不會對你生出絲毫的憐憫,有時甚至還會覺得你做得還不夠。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