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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露崗一号:外婆頭上的紅絨花(王與榮)

作者:南京老門西

喜訊:“最憶是金陵”公衆号兩年精華文章首部選集《煙火門西》已經出版發行!

花露崗一号:外婆頭上的紅絨花(王與榮)

記得兒時每年臘月初一至十五,家家戶戶忙着撣塵搞衛生,特别是洗房間裡的格子窗,和堂屋的大格子門。還要用雪白的薄紙細細的糊上。總之,不管錢多錢少都要搞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過年。到了二十八那天,貼上門錢(門箋)與窗花,一下子煥然一新,漂亮喜慶,年味十足了。

從十五到二十二這七天内,我們花露崗一号的婦女們就開始翹首以盼,等賣絨花的到來了。這一年到頭總要把自己的頭發打扮打扮啊。一般的,在這幾天内的某一天,就見一位男性師傅,一邊肩上挎着一個長長的圓柱形的盒子,看上去像是一摞小蒸籠包子屜。一隻手拿着一個搖鼓,一進一号大門就使勁的搖鼓,咚咚咚,蠻響的。幼時的我不知這是賣什麼的,就大喊,婆婆,那賣小籠包子的來啦!大家一聽都笑了,這是賣絨花的。我上前湊近一看,原來是八個蒸小包子的蒸籠屜疊在一起。每個小屜子側面都有一個有洞的把手。由一根長長的竹棍子穿過每個把手。把小屜子串在一起。竹棍子的一頭用火烘彎了托在底部,再用一根長布帶子兩頭拴上(大緻如圖)。

花露崗一号:外婆頭上的紅絨花(王與榮)

花露崗一号的院子挺大的,賣花師傅找了一塊幹淨平整的地方,鋪上一張挺大的黃色牛皮紙。把肩上的蒸籠屜子往牛皮紙上一放,再把小屜子一個一個的放在牛皮紙上。揭開小屜子蓋一看,每個小屜子裡都鋪上一層絨布,上面擺着各種絨花。八個小屜子裡大多數是紅彤彤的小絨花。有8字型的、雙8字型的,有梅花形狀的。大一點的絨花,像一朵月季花。還有的絨花是兩朵小絨花連在一起,帶幾片綠葉子。隻有一個小屜子中放着兩朵粉色的花瓣很多的花。賣花師傅說,這是牡丹花。還說這些花都是桑蠶絲染色後做成的,每一朵花都有一個插針。

紅色的8字型、雙8字型的小絨花很快就賣完了。我的外婆和她年齡上下相仿的奶奶、大媽、大嬸們都買了這種絨花,都說這些絨花既便宜又好看,還友善佩戴。年輕的姨、姑、姐們也很快的選到自己心儀的絨花。沒有多長時間,賣花師傅就賣完了絨花,收拾收拾,高高興興的走了。

花露崗一号:外婆頭上的紅絨花(王與榮)

鬓花/翻拍自《秦淮“非遺”譜》

花買到了就去校門口請梳頭師傅。每年總是我家隔壁的楊二嬸去請,和梳頭師傅約好時間,講好價錢,一般的都在臘月二十八來梳頭。因為這個時間梳好的頭可管用一周,而這一周正在卅晚上(除夕夜)前後三四天。這一周中,每天早晨起來,隻需要用梳子輕輕地刮一刮頭發,再把花戴上就行了。

花露崗一号:外婆頭上的紅絨花(王與榮)

頭飾/翻拍自《秦淮“非遺”譜》

本以為梳頭師傅是一位40多歲的中年婦女,第一次我見到她,發現她和我姨娘一樣,年齡差不多二十六七歲,高高大大的,梳着一條又黑又粗的大辮子,胸前背後甩動着,除了右眼皮上有一個小疤外,是一個很端莊的大姐兒(姐兒這兩個字在老南京話中像讀漢語拼音似的)。梳頭師傅一到,要梳頭的或看梳頭的也都來了。楊二嬸家的堂屋一下子熱鬧起來。梳頭這一天像過節。花露崗一号的大多數女同胞們,這一天家務事也不做了,等着看别人梳頭、戴花,再等着自己梳頭、戴花、照鏡子,有說有笑的。大姐兒開始梳頭前,拿出一個包着刨花片子的大紙包,要了一個大海碗,用溫水把刨花片子在海碗裡泡,不一會兒,那水就變得黏黏的。聽大人們說,梳的發型叫做“S”頭,即是在後腦勺處,用頭發梳成一個橫放的8字形的發髻。這個發髻不宜太低,要平着兩個耳垂。梳這種頭的婦女大多數是結過婚的、有孩子的,或者年齡大一些的,也有少數年輕人為了友善戴很多花也梳這種頭。隻見這位師傅雙手靈活的像變魔術似的,一梳一分,一扭一擺,還不停地往頭發刷刨花水,再沿着發髻四周插四五根小鐵夾子,很快就梳成功一個頭,整個額頭、耳際、後腦勺用刨花水刷的一根刺毛也沒有。師傅說一聲,把絨花拿來戴上!哇!戴上花後,完全是簇新的一個人。

輪到我外婆梳頭了,我開心的手舞足蹈,大姐兒往碗裡加了一點刨花片,添了點水,外婆喊我去家裡把絨花拿來。我趕快跑回家拿來花。外婆的頭發快梳好了,梳頭師傅接過我送的花往∞字形的發髻中間一插。我外婆轉過臉來笑着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驚呆了,我的外婆真好看呀!周圍鄰居也紛紛的稱贊:康大媽今天梳的真不錯!

花露崗一号:外婆頭上的紅絨花(王與榮)

左起:母康淑媛、本人、外婆甘廣榮、小舅康成安、大舅康傑1945年前後

——作者注

70多年過去了,歲月彈指一揮間,但每每想起外婆發髻上那朵小小的紅絨花,就難以忘懷。那朵小紅絨花,紅的那麼嬌豔,紅的那麼可愛,紅的叫人愛不釋手。

花露崗一号:外婆頭上的紅絨花(王與榮)

外婆甘廣榮(左)與本人——作者注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百姓對幸福生活的追求,永遠是那樣的質樸、純真、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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