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誤入歧途，死裡逃生
鄧志新
四十九
其實，事情的進展比唐伯虎預想的還要糟糕。甯王上午巡視回來，午飯後，他找朱厚三交代：“你現在就去找唐寅談話，做到先禮後兵，看他什麼态度，如果同意為本王寫檄文，立刻帶來見我，晚上設宴招待，本王教他寫什麼内容，但從即日起不準他離開王府半步。他若有半點猶豫，不要做他工作了，此人留不得，當即把他捆起來關在那屋裡，你回來告訴我一聲，帶上刀斧手，即刻砍了，晚上裝入麻袋拖出去埋了完事。”
朱厚三說聲遵命，帶上一名随從直奔唐伯虎所住院内。唐伯虎從門縫裡已望見朱厚三帶着一個人來了，你猜怎麼着？唐伯虎在屋内立刻“瘋”了。隻見他手裡拿着畫好的那幅畫說：“哈哈、嘻嘻！九娘，我的媳婦，你怎麼到現在才來呀？想死我了！快過來、快過來呀？我幫你把衣服脫掉，我們來睡覺，來、來……”門外邊朱厚三和那個家丁聽了，感覺奇怪了？難道唐伯虎的媳婦真的來了？不是說死了嗎？家丁一腳把門踢開，闖了進去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是唐伯虎脫得赤條條的要與畫上人睡覺，而且腿裆那個還挺得直直的，這不是瘋了嗎？
唐伯虎一看有人闖進來，罵道：“你、你沒長眼嗎？我媳婦來，我正要與她睡、睡覺，你敢闖進來，出去！”說着，一手拿着那張畫，一手去推那個家丁。與此同時随手将畫丢在門後，愣了一會又嚎啕大哭起來，說：“我的媳婦呢？我的九娘呢？一定是被你這個狗奴才吓跑了！”一邊說光着身子從屋裡沖出來找媳婦。見此情形，朱厚三在門外後退了兩步，誰知，唐伯虎一下子抱住朱厚三說：“媳婦，莫怕，有你男人我在，走，回屋睡覺去！”朱厚三被抱得不知所措，忙推開唐伯虎，唐伯虎這時才說：“哦！你、你不是我媳婦！”接着，唐伯虎又往院門處大喊：“九娘，我的媳婦，你莫跑、莫跑呀！”一邊喊，撒腿就去追。朱厚三一看不好，大喊兩個看院門的兵丁：“快攔住他、抓住他！”哪知唐伯虎身上沒穿衣服，光滑滑的一把沒抓住，被唐伯虎蹿出院子，接着又蹿出一道院子，直接裸奔到大街上，一邊跑還一邊哭聲嚎啕地大喊：“九娘，我的媳婦，你回來、快回來呀！”這時，兩道院子都被蹿出去了。王府大院跑出這麼一個瘋子，那還了得！這叫王爺的臉面朝哪擱！朱厚三趕緊喊來幾個家丁說：“快上街追！把這個瘋子弄回來。”三、四個家丁飛快沖出王府，跑到大街上，把唐伯虎扭押回來。街上看熱鬧的人可多了，也不知甯王府出了什麼事，紛紛議論說：“難道王府裡打人，還要把衣服脫光了才打？”
唐伯虎被幾個家丁扭回來後，問朱厚三如何發落？朱厚三說：“對這個人發落要有王爺定奪，還是把他推進屋裡，你們幾個在門外看着，再跑拿你們試問！”
唐伯虎被推進屋後，從門後又拿起他故意丢下的那幅畫說：“哎呀！九娘，我的媳婦，原來你沒跑呀？是被吓得躲在門後了？哎呀呀，不怕啊？我們上床、上床睡覺，不怕、不怕我的好媳婦……”
這時朱厚三氣喘噓噓地跑到甯王爺那裡，結結巴巴地說：“王爺，出、出事了！”王爺說：“何事驚慌，出什麼事啦？你找唐寅談得怎麼樣啦？看你這個樣子！”朱厚三說：“禀王爺，還沒有談，唐寅他、他瘋啦！”于是就把剛才見到的情況禀報一遍。王爺吃驚地說：“要和畫子上女人睡覺？這個沒出息的東西，還有這樣的事！”又問：“你平時與他談話時，洩露過本王機密大事沒有？”朱厚三說：“我敢對天發誓絕對沒有！一句都沒有！我估計他是昨天下午被我帶去看殺人現場驚吓的，再加上這人色心嚴重，竟然拿着他畫沈九娘那幅畫子，瘋瘋癫癫要睡覺。”
王爺又問：“依你看他的瘋會不會是裝的？”朱厚三說：“絕對不是裝的，王爺您是沒看那個瘋樣子，光天化日之下，赤條條地向外跑，幸虧府裡沒有女眷出來看見。現在已被我派人看在那屋裡，請示王爺如何處置？”王爺想了想說：“這還用說嗎？王府要這瘋子有何用！”朱厚三說：“那就砍了他？”王爺說：“砍一個瘋子，他又沒犯王法，傳出去對本王不利，幹脆叫他把衣服穿好，轟出去，不準他再回來。”朱厚三說聲“遵命”而去。
朱厚三帶幾個家丁，來到唐伯虎住所，大聲喝道：“你這瘋子，快把衣服穿好上路！”唐伯虎一聽“上路”二字，心想完了，“上路”就是赴死的意思，轉而又想，死就死吧！就是死了也要把這瘋戲演到底。于是，從床上站起來說：“媳婦，那個人叫我上路，我帶着你一起走吧！”說着拿起畫像，光着身子就要往門外走。朱厚三說：“你把衣服穿好，把你的東西都帶上，快滾！”唐伯虎又聽“快滾”兩字，感覺活着還有望。于是慢條斯理地說：“滾就滾！”他慢慢地把衣服穿上，朱厚三故意問：“王府發給你的衣服為什麼不穿？”唐伯虎說：“穿那、那個衣服，我、我媳婦她、她不認識我，我還穿我原來的衣服。”衣服穿好了，随身帶的包也背上了，那幅畫子抱在懷裡。接着，唐伯虎睡在地上不起來，嘴裡還說叫別人讓開點。朱厚三問：“你這是幹什麼？”唐伯虎說：“是你、你叫我滾的！”朱厚三叫人把他拉起來催快走！唐伯虎被人連轟帶推的往外走，走到院門附近又站住了。問：“我剛才和媳婦覺還沒睡好呢，能不能讓我倆回屋睡、睡一覺再走啊？”朱厚三不奈煩了，罵道：“去你媽的！再不走，我叫人打你走，快走！”唐伯虎這時一邊小步跑着，一邊扭頭喊：“不、不要打我，我、我媳婦害怕……”就這樣，唐伯虎被趕出了王府，那幾個家丁一直看着他跑出城才回去。
唐伯虎被趕出城外，望着前面有條河，估計有河就有擺渡的，這時他的心也漸漸冷靜下來。他想，這個王爺放他走，會不會又後悔了呢？為防不側，他躲進岸邊高梁地裡，用手梳梳頭，拿手帕擦擦臉，重新整理好衣冠，冠巾飄動，依然不減美男子的風采，至少沒人能認為他是瘋子。
再說那幾個家丁回府向朱厚三禀報，瘋子已被他們趕出城外上路走了。朱厚三又禀報王爺說：“唐瘋子已被趕走了，王爺放心吧！”“王爺放心”這句話說過，倒使王爺頓感不放心起來。隻見他一拍腦袋說：“不好！”回身對朱厚三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唐寅萬一要是察覺我府蛛絲馬迹，他要是裝瘋怎麼辦？豈不壞我大事！你親自帶幾個刀斧手追上他，不容分說砍了再回來見我，反正本王我殺了那麼多人，多殺一個也沒關系。”朱厚三說聲“遵命！”随帶兩名刀斧手和剛才那幾個家丁，騎馬沿唐伯虎出城的路往前追尋。一路追到河邊，此時已有幾個人要乘船渡河。朱厚三這夥人老遠就大喊：“不要開船——”船老大一看是王府這班殺人魔鬼來了，每次來不是抓人就是砍人的，情急之下必須要想法應對，盡力保護渡船人，不然這生意還怎麼做啊！朱厚三這夥人沖到船頭問：“你們這裡看沒看見一個瘋子過來？是男的，四十歲出頭。”船老大一聽，立馬現編一套假話說：“啊！你說那個男瘋子呀？見過、見過。”朱厚三急切地問：“那他人呢？”船老大說：“你聽我說嗨！我剛才那趟剛要擺渡，一個男瘋子就沖上船，他沒交錢我向他要，他不給。沒有錢給我也拿他沒法子，他竟向旁邊一個男子要錢，叫人家給他墊上，人家不肯，他就撕打人家，是他自己不慎一下子掉下河，船在開動中也沒有人下去救他，這陣子還不知被河水沖下去多遠呢？”朱厚三又問：“那個男子背沒背個布包？”船老大說：“好象是背的吧？不過我隻顧生氣，哪注意那些！”
聽船老大這麼一說，家丁們都說：“這個開船的說得沒錯，瘋子肯定落水淹死了，我們回去複命吧！”朱厚三想了想說：“這麼深水，又沖下去好遠的，上哪去找啊？回府！”朱厚三和幾個家丁一起到王爺面前禀報，王爺深信不疑，隻說了句“淹死了好！”
唐伯虎藏在莊稼地裡，船老大和朱厚三等人的對話，隐約間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些：“瘋子”、“淹死了”、“回去複命”幾句是聽到了。即便如此，為安全起見，唐伯虎也沒敢在此坐船過河，一直藏到天黑才敢出來。他沿河岸向東一直走了幾十裡才有座橋過了河，過河後又打聽長江碼頭在哪裡？大約天亮時分趕到碼頭，買了張去揚州的船票上了船，出江西、經安徽、過南京到揚州，接着又買去蘇州的船票，一路擔驚受怕的，總算死裡逃生回來了。先到唐申家後告訴親友，大家都為唐伯虎大難不死感到慶幸！當晚和第二天上午他弟弟唐申一家子、王寵一家子分別擺酒為唐伯虎接風壓驚，接下來衆人挽留不住，唐伯虎非要繼續回桃花塢居住，說那裡是亡妻長眠之地，早晚也好上墳陪九娘說說話。唐伯虎此後的生活，還會遇到什麼波折呢？且聽我慢慢叙說。